話說西門慶前一日從應伯爵府上回來後,心情着實是郁悶至極。
一心貪戀潘金蓮那婦人,但他又親眼得見在應伯爵府上時,那婦人甚至都懶得正眼看自己。
心中又氣又怒,同時千般萬般地觊觎那婦人。
坐在自家堂中左看右看,發覺大娘子吳月娘,二娘子李嬌兒,三娘子孫雪娥又與那婦人模樣、身材差之甚遠。
今夜就便是拿她們三人做替代,都是萬萬達不到的。
心似焦炭間,突然想起麗春院的李桂姐來。
猛然間驚覺,李桂姐與那婦人是同樣一般的碩大大、沉甸甸。
于是他連屁股都還沒有坐熱,便立刻命人備馬,前往麗春院。
他徹夜呆在李桂姐的閣子裏,加之又被李桂姐灌了幾壺酒。
意亂情迷間,他一面馳騁風雲,一面發洩一般将李桂姐喚作潘金蓮。
武都頭家中哥哥嫂嫂的事情,鬧得清河縣滿城風雨。
眼下又有幾人品不出來,西門慶的結拜兄弟應伯爵巧施借屍還魂之妙計,拿西門慶當墊背的。
早早地便将潘金蓮那婦人娶進家來。
李桂姐至多嘴上不說便是了,耳聽着西門慶窩窩囊囊地一口一個“金蓮娘子”,心下自是百般鄙夷。
西門慶一直到今日未牌時分才與李桂姐道别,回到家來。
回到家後,命家中小厮玳安泡了壺熱茶。
心下想道:我隻當作已然得到了那婦人,也就是了。
李桂姐的姿色雖然及不上那婦人,但好在身形與那婦人相似。
唉!天殺的應光侯!
卑鄙無恥,小人一個!
他正浮想聯翩,便在這時,家中丫鬟繡春神神秘秘地走了過來。
“老爺,我聽春梅說起一件臭不可聞的醜事,您想要聽嗎?”
西門慶聽繡春說起龐春梅,頓時面露不悅。
府上又有幾人不知道,平日裏那應伯爵和龐春梅來往甚密?
加之繡春又以臭不可聞作形容,眼下他這窩窩囊囊萬般憋屈之下,自然是将此事和應伯爵聯系在了一起。
當即沒有好氣地道:“隻怕是那卑鄙無恥的應花子吧?趕快打住,不提也罷!”
繡春聞言,登時便笑出聲音來,湊近了些噓聲道:“決計不是!你猜怎地?”
“春梅親口告訴我,她昨夜去茅廁又拉又尿的時候,發現了三夫人和來旺之間的醜事……”
霎時間,西門慶便如同遭受到了五雷轟頂一般。
驚得虎軀一顫,用手指着繡春的鼻子,道:“竟有這等事?細細說來!”
其實繡春早在半月以前,便無意間發現了孫雪娥和來旺之間的醜事。
按說她也是遭過孫雪娥幾次無端辱罵的,但她心機城府極深,非要等到一個合适的時機,才肯将此事抖出來。
眼下,孫雪娥與來旺的奸情被西門慶得知,西門慶勃然大怒,
立即命人将孫雪娥和來旺拿繩子給綁了,吩咐玳安、來保等人将他二人擡到藏春塢裏。
此一事,當真可謂是家醜不可外揚。
大怒之下的西門慶,定要活活剮了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
卻說孫雪娥和來旺二人被小厮們擡進藏春塢裏,西門慶找來一根大拇指般粗細的皮鞭,瘋了一般大肆抽打他二人。
一連五十幾鞭下去,來旺已被他抽得皮開肉綻,通體上下鮮血淋漓。
來旺疼得幾欲升天,倉皇跪地求饒。
“小的該當萬死,求老爺饒過小的這一次,小的心甘情願爲老爺您粉身碎骨,終生爲牛馬!”
西門慶氣得、恨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這來旺在西門慶眼中,是和心腹下人來保相差無幾的。
多年以來,來旺始終都在西門慶家中做下人。
兢兢業業任勞任怨。
西門慶發迹之後,西門慶更是百般器重這來旺。
甚至就連生藥鋪子裏面的買賣,都開始漸漸地交與他打理。
怎生料到,來旺這厮竟是如此卑鄙龌龊!
不念及大恩大德那就罷了,反倒還在暗地裏偷偷摸摸地與孫雪娥搞在了一起!
加之應伯爵一事之後,西門慶憋了滿滿一肚子的窩囊氣,無處可撒。
又試問,來旺不死,還有其他可能嗎?
西門慶大汗淋漓,對着來旺的胸口,又是一連四十幾鞭下去。
到得最後,來旺癱躺在血泊裏,雙腿一蹬,當場昏死了過去。
三夫人孫雪娥披頭散發,衣不蔽體。
肩上、腹上、腿上,數道鮮血淋漓的血印相當觸目驚心。
孫雪娥雙眼裏噙滿熱淚,早知今日,當真不該當初!
猶記得當初第一次趁西門慶徹夜不在家,這婦人與來旺私通時,心中便就七上八下。
一心想着,倘若這檔子勾當被旁人得知,後果決計不堪設想。
一次兩次的,這婦人身子舒坦了,正想趁勢見好就收。
偏生那來旺的小叔在宮中做太監,從宮中偷了十幾本畫功妙到豪颠的桃色畫冊送與他。
那來旺在這婦人身上嘗到了甜頭,自是不願就此便與這婦人一分爲二。
忙不疊地,将那十幾本桃色畫冊拿了出來,給了這婦人。
這婦人看上一眼,便覺這寶貝千般萬般的好。
于她而言,當真是萬般億般的受用。
于是這般,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這婦人便如一隻擰開了的水龍頭。
日日夜夜無止無休地,一旦是得了機會,便與那來旺大行苟且之事。
經受不住心中饞蟲,經受不住無盡瘾頭,到頭來,他二人是愈發地不加以節制。
此刻,來保站在一旁望着狼狽不堪的孫雪娥,搖頭歎息道:“三夫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你這純粹是自作自受!”
孫雪娥卻隻是滿臉冷笑,心道:你的婆娘宋慧蓮好得很呢!
整日濃妝豔抹惦記别人家漢子,難道這賊奴才便比奴家好了?
宋慧蓮此人,當真是如孫雪娥心中所想。
說來眼下根本也就隻是尚且沒有東窗事發而已。
倘若來保也有如西門慶的這一遭,到時隻怕卻也不會比那紫石街的武大強上多少!
蓦然間,西門慶“噗通”一聲跌坐在太師椅上。
望着癱坐在地上的孫雪娥,氣喘籲籲。
呼喚玳安、來保道:“将來旺這條野狗裝進布袋裏,扔到縣最東面的浮涼山,給山中大蟲做了飯食也就是了。”
玳安立刻去找布袋,來保一時間也是忙着清理來旺屍身。
“你,想怎麽死?”
西門慶用手一指孫雪娥,沉聲問道。
孫雪娥早已被抽得魂兒都快要飛走了,癱坐在地上,隻是支支吾吾的,卻也說不出什麽。
良久,她緩緩擡起頭來。
隻見此時藏春塢外面已是夕陽如血,滿山紅光。
夕陽斜斜地照映在屋檐上,夕陽,一路向整個三進院裏蔓延。
如血的紅色,宛如畫師手中的顔料,将府上所有的人都給暈染了一番。
下一刻,她眼見玳安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沖着西門慶滿臉驚懼地道。
“老爺!家裏來了一夥官兵,殺氣騰騰的!”
一縷不詳的預感立時便在西門慶心中升騰起來,将皮鞭扔在地上,快步跑出了藏春塢。
隻見院門大敞着,三十八名官府士兵在院中呈一字型排開,隊列齊整,秩序嚴謹。
應伯爵雙手背在身後,正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内走進。
府上的小厮和丫鬟們盡皆聚攏了過來,怔怔地望着應伯爵,臉上均是寫滿了疑窦。
無人知道應伯爵究竟是因何到此,反正看這排場陣仗,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吳月娘和李嬌兒望着彼此,啞然失色。
宋慧蓮,玉蕭,迎春,繡春,秋菊等人望着應伯爵,心驚膽戰。
應伯爵陰沉着臉,冷眼瞧着站定在原地,惴惴不安的西門慶。
“你女兒和女婿在何處?趕快讓他們滾出來!”
應伯爵的聲音冷酷如冰,衆人聽在耳朵裏都是心中一緊。
西門慶滿臉茫然,他自然是不知道應伯爵找自己的女兒和女婿,究竟所爲何事。
且說西門大姐和陳敬濟方才親眼看見大批官兵闖進,立時就想到了早晨時的龐春梅一事。
當真貪生怕死得不行,他夫婦二人也來不及向西門慶禀明。
立刻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三進院的一間房屋裏,藏身于床底。
此時西門慶府上,恰逢花子虛,謝希大,祝日念等會中十友都在。
起初衆人一直都在屋内打牌,正打得興起,忽聽見外面的聲音很是不對勁。
衆人立刻起身,急匆匆地跑到窗前,透過窗棂向外面看了出去。
眼睜睜瞧見應伯爵帶領官兵闖進府來,立刻便知大事不妙。
大家都是結拜兄弟,也絲毫不作半分思量,風風火火地從屋内跑了出來。
“應二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竟令你至于如此!”
花子虛和孫天化十萬火急一般的跑了過來,緊張兮兮地望着應伯爵。
應伯爵轉過頭來,看見身形高大,模樣英俊的花子虛。
這才知道,原來他們都在西門慶府上。
應伯爵拍了拍花子虛肩膀道:“子虛,二哥我今日來到此地,是爲春梅姐出頭,此事和你們沒有關系,去一旁待着!”
花子虛一聽應伯爵說起此事和龐春梅有關,立時啞然失色,忙是轉過頭看向西門慶。
西門慶本就是怒火中燒,潘金蓮那婦人一事還沒有去找應伯爵算賬,他今日反倒是帶着官兵闖進家門。
舊賬未消,新賬又添上一筆!
這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已經完全可以令西門慶和應伯爵徹底反目成仇。
倘若應伯爵今日當真親手料理了西門大姐和陳敬濟,那他二人之間的血海深仇,便就此釀成了。
西門慶雷霆大發,正要說話,花子虛卻心急做個和事佬,連忙示意西門慶趕快打住。
抓着應伯爵的手,笑吟吟地道:“應二哥,我的好二哥!”
“您看您現在貴爲官府中人,咱兄弟上下理應沾着您的光才是,又有何事至于讓您把局面鬧成這樣啊?”
應伯爵看了看花子虛,當即命令同行官兵道:“給我挨個屋子搜!就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西門大姐和陳敬濟給我搜出來!”
他一面說着,心中想道:你爺爺的,爲龐春梅出頭是頭等大事,可花子虛的夫人李瓶兒同樣也是無比重要。
該死的,長年累月體弱多病的花子虛,怎麽就偏偏今日生龍活虎的了!
他花子虛一心想要做個和事佬,倘若我不賣給他面子,那回頭時候,我見到李瓶兒時,又該如何交往相處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