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鍾岄在文家住着的事需要保密,王都中隻有文逸與黃氏知曉此事。
沈沨與她雖沒有和離,但兩人争吵,鍾岄憤回鄲州的消息不胫而走,傳遍王都。
沈沨随後又以禦史中丞的身份參奏了不少或新或舊的朝官秘事,無一例外都是指向廢太子黨。
祁承也将沈沨捧得越來越高,近乎寵溺的偏向讓滿朝文武敢怒不敢言。
一時間王都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生怕一個不留神得罪了這位幾乎瘋癫又炙手可熱的朝臣新貴。
也有人暗暗記恨起沈沨,開始謀劃着出黑手。
祁承私下也撥給了沈沨暗衛保其安危,然馬有失蹄,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正是休牧之日,文逸在書房中處理公文,忽然雲朗進門,在文逸耳邊輕語幾聲。
文逸的眉立即擰了起來:“現在如何了?”
雲朗蹙眉搖了搖頭。
“備馬。”文逸起身。
“是。”雲朗退下。
文逸換了一身衣裳,神色匆匆穿過後廊,正巧碰見了黃氏在廊下吃茶。
見文逸神色凝重,黃氏有些擔憂:“官人,是出了什麽事嗎?”
文逸勉強扯出了一個笑:“無事,我出門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
黃氏雖然擔心,但見文逸不欲說明,也隻好點點頭:“官人早去早回。”
正是臨近傍晚,陰沉的天下着淋漓的小雨,文逸走進後院,到了矮門處。
雲朗正候在門外,見文逸現身,朝其微微颔首。
文逸警惕地環視一周,正準備出門,忽然從身後傳來了一個女聲。
“是要去看他嗎?”
鍾岄的聲音吓得文逸一個激靈。
文逸讪笑地轉過了身:“岄姐姐,什麽看他啊?”
“他在城郊遇襲的事,我聽說了。”鍾岄正色道。
文逸斂笑,無奈點了點頭。
“他,他如今如何了?”見文逸承認,鍾岄忙問。
文逸又搖了搖頭:“隻聽說是受了重傷,一刀都砍進了肩胛骨,被王都畿衛救下後送回了府中。”
鍾岄吃驚地捂住了口,瞪大了通紅的眸子,許久才道:“帶我去見他。”
文逸吃了一驚:“岄姐姐如今不是鍾娘子的身份,若貿然行事被人發覺,你的安危當如何?”
“文逸,我求你。”鍾岄紅着眼圈,“我隻去看他一眼,看他如今如何就可以了,我求你。”
文逸歎了口氣,隻當默許。
二
鍾岄換上了文府小厮的衣裳,裝作身量小的雲馳,跟着文逸上了車。
文逸讓雲朗換了馬車,卸了文府的牌子,乘着夜色悄悄駛到沈府後門。
鍾岄拂開車簾瞧了一眼:“這裏不保險,再往前行兩百步,有個不起眼的矮門,我們可以從那裏進。”
文逸會意,吩咐雲朗前行兩百步。
雲朗見四下無人,上前叩門,同門後守衛對過暗号後不久,江川打開門迎了出來。
文逸與鍾岄二人先後下了車。
“文二爺。”江川上前同文逸行禮,看到文逸身後鍾岄時明顯一愣。
“此地不宜久留,先進門。”文逸忙道。
江川回過神,連忙将二人迎進了門。
雲朗又命車夫将馬車悄悄駕走。
三人進門後,江川百感交集地朝鍾岄行了一禮:“大娘子萬福……”
“休說這有的沒的了,他如今怎麽樣了?”鍾岄闆着臉,但神色中滿是擔心。
“大人他傷得厲害,現在發起了熱。”江川蹙眉自責道,“這次城郊遇襲措不及防,跟着大人的随從除了江流哥受的重傷,其餘都死了。”
鍾岄心中一悸:“他現在在哪兒?書房嗎?”
“在桃歸堂。”江川垂首爲難道,“大人被送回府後,哪兒也不去,隻說去桃歸堂。”
鍾岄擡步朝桃歸堂奔去。
“大娘子……”江川一時詫異。
“讓她先去吧,你随我去找江流,将今日的事都說與我聽。”文逸止住了江川。
桃歸堂一切如舊,幾棵常青樹一如既往地郁郁蔥蔥。
鍾岄顧不上看房外的景色,快步進到屋中。
沈沨雙目緊閉,長眉緊蹙,躺在榻上緊閉雙唇。
一旁的随從更換着他額上的濕帕子。
鍾岄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輕輕接過随從手中的濕帕子。
随從詫異回頭,見是鍾岄,連忙後退一步行禮:“大娘子萬福。”
“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爛到肚子裏。”鍾岄正色吩咐道。
“是。”随從得令退下。
鍾岄查看了一番,沈沨受了重傷,尤其是肩上的傷格外重,雖已經妥善包紮起來,但還是全身燙了起來。
随從礙于身份,隻幫沈沨冷敷額頭,如今他身子算不上爽利。
鍾岄歎了口氣,駕輕就熟去解他的衣裳。
誰知鍾岄冰涼的雙手剛觸到沈沨的頸,他便皺眉拉住了她的手:“放肆,誰許你動我的?”
鍾岄一愣,想伸手扯開沈沨的手,誰知他卻握得越來越緊:“滾出去。”
“嘶——疼。”鍾岄不禁輕道。
沈沨的手明顯一滞,費力睜開了眼睛,看清眼前人後明顯一愣:“岄娘?”
鍾岄扯了扯嘴角:“怎麽?”
沈沨自嘲笑笑,緩緩松開了鍾岄的手:“看來我真得要死了,也好,死在桃歸堂也好。”
“說得什麽傻話。”鍾岄翻了個白眼,再去解沈沨的衣裳,幫其擦身子。
“是我對不住你,我不該同你說那樣的話。”沈沨閉目哽咽道。
“我隻是怕你受傷,卻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這段日子,我很後悔,後悔我傷了你的心。但這段日子,特别是今日遇襲的時候,我又有些慶幸,慶幸你與阿年走了,不必涉足于王都的泥沼之中。”
“我已經立下遺書,若我真死了,王都沈府的産業盡歸你;泰明沈府的家業,除了湛哥兒的那一份與留給娘的傍身錢,其餘也都歸你。”
“你愛過我也好,你如今恨我也罷了,隻要你與阿年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我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這世上還是女子更難捱一些,你又不喜被束縛,若以後世人成見逼你,你有錢财傍身,也有底氣不必去管他人所想,盡心過好自己的日子。”
一滴淚水打在沈沨的臉上,然而他卻燒得什麽也感覺不到。
許是鍾岄小心擦着身子讓其清爽了些,沈沨說着說着胡話便沉沉睡去了。
然鍾岄的眼睛卻止不住地落淚。
她出了桃歸堂,徑直尋到文逸。
文逸剛同重傷下不了榻的江流交涉完,見鍾岄雙目泛紅,歎了口氣:“我先命雲朗送岄姐姐回府,我去瞧一眼他,然後還要去一趟章府。”
“不必。”鍾岄搖了搖頭,“我現在得出去一趟找一個人。”
文逸有些詫異:“岄姐姐要去找誰?”
“刑部員外郎,嶽池。”鍾岄神色一凜。
見鍾岄胸有成竹,文逸鄭重點了點頭:“我讓雲朗陪岄姐姐去,萬事小心一些。”
“我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