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沨丁憂措不及防,第二日一早匆匆向宮裏和吏部報了喪,鄲州州衙的報喪文書正好也到了,吏部很快給他發了内府開具的孝字号勘合文件。
沈沨将其餘事匆匆托付給了文逸,當日快馬回了泰明。
阿年年紀小受不住颠簸,鍾岄隻能帶着他做馬車回去。
沈沨歸心似箭,快馬長鞭沒有幾日便回到泰明城,還未進家門便是觸目驚心的滿目蒼白。
他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緩緩進了府門。
見到沈沨回來,女使仆役都忙行禮問安。
聽到沈沨回來的消息,楊氏身邊的李媽媽迎了出來,一見沈沨便哭了出來:“大哥兒可算是回來了。”
沈沨急忙拉住李媽媽,顫抖着聲音道:“我爹我娘和湛哥兒呢?”
李媽媽面露哀色:“大娘子病倒了,現在還在房中養着,二哥兒現在書房主持家事,主君,主君……”
見李媽媽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沈沨放開了她,擡步向沈家夫婦的院子趕去。
進到房裏,沈沨便見到楊氏正拿着帕子低聲哭着。
“娘。”沈沨輕喚了一聲,“我爹他……”
楊氏朦胧着雙眼向沈沨看去,認出來人後又淚如泉湧,向他伸出了雙手:“兒啊,你怎麽才回來啊。”
得到了變相的肯定,沈沨亦是紅了眼睛,上前接住楊氏的手臂直直跪下:“兒子不孝,回來晚了。”
母子二人哭了一會兒,楊氏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你且去看看你二弟吧,他從未學過這些理家事,這段日子我病着,難爲他了。”
“是。”沈沨接過李媽媽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規規矩矩給楊氏行禮告退。
來到書房,沈沨見到了沈湛。
沈湛如今已二十一歲,與沈沨有七八分相像,謙俊的容貌如今盡顯疲态,正在緊緊盯着案上的文書沉思。
“湛哥兒。”沈沨上前,将顫抖的手搭在沈湛的肩膀上。
沈湛猛地擡頭轉身,見是沈沨,鼻頭一皺抱住了沈沨的腰:“大哥哥,你可回來了。”
“你受苦了。”沈沨拍了拍沈湛的後背。
“大哥哥,你看。”沈湛連忙起身,将座位讓給沈沨,指着案上的書信文書道,“爹爹不在了,娘也沒有心力,莊子上的錢糧我不甚懂,如此報上來的錢糧收支該如何批複?”
沈沨略了一眼,便瞧出了賬目上的出入,想是莊子上的人看沈家沒了主君,主母又在病裏,故意欺負沈湛不通财銀,想趁機撈錢。
看着沈湛熬紅了的雙眼,沈沨安慰道:“聽娘和李媽媽說你爲了家裏事殚精竭慮,想必許久未休息了。你先回房歇息,這裏便交給我。”
沈湛自覺體力不支,順從地點了點頭,行禮告退:“多謝大哥哥。”
沈湛帶着江北離開後,沈沨又翻了翻其他的賬目,或多或少皆有問題,他沉了沉眸子:“江流江川。”
江流與江川閃出:“小的在。”
沈沨将沈湛寫的批複統統劃去,合上賬目報表遞給了兩人:“将這些都發還回去,告訴他們,我回來了,還想在沈家繼續做事的就不要給我耍小聰明。”
兩人應聲而退。
沈沨熬了幾日,一邊沉着處理繁瑣的家事,料理了企圖趁機不軌的家賊,一邊追問沈霖的逝因。
沈霖是在世家大會結束後回程途中出的事,他問及随行仆從,皆說是突然暴斃而亡。
州衙與縣衙爲了以示親民,派了仵作驗屍,仵作經查也沒有查出意外的迹象。
再加上世家大會舉行前,沈霖案牍勞形,忙活了很長一段時間,遂歸爲猝死意外。
州衙與縣衙的文書俱到,沈沨默默簽了字,受了官府的撫金,本着入土爲安的念頭,等着鍾岄與阿年到了泰明,他便爲沈霖辦了喪事。
許是喪父痛徹心扉,亦或是鍾岄的到來給了沈沨喘息的機會,沈霖喪儀一畢,沈沨便病倒了,整宿整宿發着高燒。
所幸鍾岄在,一邊照顧着沈家一家老小,一邊盡心料理着家事,沈家沒有再出什麽亂子。
二
沈沨身子沒有好全,家裏一應事都交給了鍾岄,鍾岄翻着各家遞來的悼信,漸漸起了疑心。
特别是武定娘家嶽氏寄來的信上說,世家大會時見沈霖神采奕奕,沒想到竟會在回去的路上猝亡。
鍾岄将嶽氏的信仔仔細細又讀了一遍,并将各家的悼信放在一起做對比,發現雖然沈霖爲了世家大會一連幾日勞心勞神,但其精力尚且夠用,因疲倦猝卒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沉思半晌,喚來了常歡:“此次世家大會中,秦先生雖然在覃臨,但也算是永安世家,你去問問秦先生是否赴會?”
“是。”常歡應聲而退。
沒一會兒,常歡來報,秦家子息薄弱,當日秦慎确實代表秦家赴會。
鍾岄拿定了主意,忙讓常歡備車,要去覃臨瑾瑜書院。
然沈沨與楊氏俱病着,家裏能頂事的人不多,鍾岄命常歡将沈湛喚來。
“大嫂嫂。”沈湛規規矩矩同鍾岄行了禮。
鍾岄将其虛扶起來,開門見山道:“湛哥兒,我有要事得去覃臨一趟,如今家裏婆母與你大哥哥還病着,我想讓你幫着管兩天家。”
沈湛聞言,猶豫爲難道:“大嫂嫂托付如此大任,我怕我會做不好。”
鍾岄微微斂眸:“如今你已二十一歲的年紀,若不是因爲科考耽誤,便已經娶妻生子了。男兒當頂天立地,我聽說在你大哥哥回來之前,你便已經管上家了,怎麽如今倒不敢了?”
沈湛聞言,立即垂頭喪氣起來:“但我管家的時候,給家裏批了不少糊塗賬,什麽也沒做好。還是大哥哥回來之後,重批了爛賬,才将家裏管得井井有條的。”
看着沈湛挫敗的樣子,鍾岄會心一笑:“誰也不是生下來便會管家的,你不通此事也可以學,我與你大哥哥都是從你這樣一步一步學過來的。這幾日我會讓家裏的管事盡心教你,若你還有顧慮,我也可以加派人手去婆母那裏照料,讓李媽媽到書房看顧你。”
“現在是家裏的緊要時候,你作爲家裏的兒郎,應當有一份力發一分光。待日後婆母與你大哥哥病好,也會對你刮目相看:過去受家裏庇佑的湛哥兒,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
沈湛眼前一亮,又奇怪起來:“那大嫂嫂去覃臨是要去做什麽?”
鍾岄眼神一凜:“我要去弄清楚一件事。”
“是與爹爹的死有關嗎?”沈湛正色問道,見鍾岄默認,點了點頭,鄭重朝她行了一禮,“那大嫂嫂盡管去做,我會在家裏好好照顧娘和大哥哥的。”
鍾岄欣慰地點點頭,福身回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