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征行軍迅速,不日抵達鄲州,在鄲州覃臨以南五十裏安營紮寨,整肅鄲州軍。
文逸身着銀甲,指着輿圖正色道:“鄲州南關已破,按照如今南賊的攻勢,不出半月必會打到覃臨。”
“覃臨是鄲州南陲第一個要地,若覃臨破,拿下泰明不在話下,随即直逼永安,則鄲州危矣。所以務必要守住覃臨。”章琰眉頭微擰,亦是盯着輿圖上覃臨的位置。
“如今南安攻勢迅猛如順勢激流。若想截其勢,單與其鋒芒硬碰硬是不夠的,還要想辦法截殺其後勁者。”沈沨沉思道。
尤翰庭看着三人正在沉思,打斷道:“我有一策,或可解鄲州之危。”
章琰将視線落在了尤翰庭身上,眼神中有一絲狐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來聽聽。”
尤翰庭迎上一笑,颔首行禮:“不如兵分三路,主力留下對戰南賊鋒芒,其餘兩路分别由東西兩路進到敵軍後方截殺。”
“我們如今兵力不夠,不能派出三路人。”文逸凝眸。
尤翰庭默不作聲,瞥了沈沨一眼:“可作水攻。”
沈沨瞬間了然,心裏一悸。
之前沈沨任鄲州通判時爲了改善耕田,抵抗洪澇,在鄲州西南造了大壩,引水疏渠,還有幾個月工事便完工了。
爲了節省工時,工匠已經由西渠将堤壩差不多可以承受的水注入壩中進行試驗。
如今南安出了事,大壩工事便暫且擱置了,大壩尚未建成,若此時設法決堤,其滔天之勢人不可擋,勢必會摧毀堤壩。
在場幾人都是聰明人,都瞬間明白了尤翰庭的主意。
“大壩修建勞民傷财,如今建成指日可待,如今突然洩洪,壩土承受不住,毀于一夕實在可惜。且如此滔天水勢,除了折損敵軍,周邊農居百姓、田地秧苗也必受牽連,望大人三思。”沈沨看向章琰,皺眉憂道。
“大敵當前,這點折損根本不算什麽,沈大人不會連這個都拎不清吧?”尤翰庭斜眼向沈沨瞧去。
沈沨擰眉向尤翰庭瞧去:“這并非拎不拎得清。民爲水,可載舟亦能覆舟,若到時天怒人怨,想必尤大人一人也擔待不起。”
“那沈大人可有其他高見?”尤翰庭挑了挑眉,“我也是一方百姓父母官,若不是沒了辦法,我也不會拿百姓民生作賭。如今毀壩洩洪,阻南賊激流之勢可謂天時地利,沈大人倒不樂意了。今上早就懷疑南安之禍并非巧合,而是鄲州有内賊。沈大人如此說,屬實有嫌。”
“夠了。”章琰低聲呵止住尤翰庭的話。
幾人目光都落在了章琰身上。
章琰凝神沉思半晌,輕歎了口氣:“傳旨兵分三路:本帥與文副帥帶主力留守覃臨,務必要在敵軍後備被截殺之前抵擋住先鋒攻勢;尤監軍帶兵由東繞道敵軍後方完成截殺;沈沨西行毀壩,引水向東。”
“此爲軍機,不得洩露。”
“大人!”沈沨還要再辯。
“下官領命。”尤翰庭截住沈沨的話,告退出帳。
“我明白你們要說什麽。”章琰看了一眼遲遲不肯走的沈沨與欲言又止的文逸。
“大人,就算要毀壩洩洪,也得先考慮殃及的百姓。”沈沨不忍道。
“戰時最忌婦人之仁,沈大人的仁心,還是收些吧。”章琰的眼神冷了三分。
見沈沨還要辯駁,文逸扯住沈沨的手臂搖了搖頭。
沈沨隻得作罷。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帳門。
“今日戰時如此緊急,民生軍情孰輕孰重。當初你我同窗之際,你的戰策便學得比我好,這裏的輕重緩急不必多說。”文逸勸道。
“我明白。”沈沨止住了文逸的話,“我會去做。”
隻是他沒辦法接受。
見沈沨明曉輕重,在大事上不會掉鏈子,文逸也放下心,留沈沨一人在帳外躊躇,自己去準備點兵事宜。
三日後,沈沨點兵七百輕騎,在夜裏由小道西行而去。
同日,尤翰庭帶兵向東而去,卻在剛走出五裏之後墜了馬,把腿給摔斷了,被迫回到大營。
章琰瞧着疼得直冒冷汗的尤翰庭,許久沉聲道:“既然尤大人摔傷了腿行動不便,那便由本帥東去截殺。”
“不可。東行截殺并非萬無一失之策,此行危險重重,大人不可以身涉險。”文逸忙道,“況大人是元帥,元帥離開大帳實在有損軍心。”
章琰揮手讓幾個将士将尤翰庭擡出大帳,看着輿圖緩道:“監軍行軍不足五裏便出了事,此行的确危險。然虎符在你的手中,你才是最不能出意外的。”
“那我把虎符交給大人!”文逸擔憂章琰,脫口而出。
章琰的眼神有些欣慰:“胡鬧,你這是拿着打仗當兒戲嗎?”
“大人。”文逸緊緊皺着眉,還要勸解。
“這隻是本官的猜測,本官留你在大帳也不是讓你享清福的。”章琰止住文逸的話,“監軍出事,更說明了軍中有内賊。本帥要你在大帳中抵擋南賊主力的同時,攘除奸兇。”
文逸抿着薄唇,許久别開了頭不甘道:“下官,領命。”
二
章琰替尤翰庭帶着幾百人往東而去,将軍務全權交給了文逸。
文逸整日在大帳中處理軍務,回應着王都祁承的旨意,又讓雲朗雲馳注意着軍營裏的動靜。
沒有幾日,雲朗來報,軍中的輿圖被尤翰庭借走了一份。
軍中最大最清楚的輿圖就在大帳中,監軍自然有出入大帳的權利,且監軍軍帳與大帳相近,實在沒有借圖的必要。
文逸覺得蹊跷,命雲朗去傳尤翰庭問個明白,但想了想,他又叫住了雲朗:“他現在腿腳不便,還是我去找他吧。”
說罷帶人出了大帳。
還未到監軍帳,文逸便遠遠瞧見了尤翰庭在小厮的攙扶下,拐着腿向自己走來。
“副帥!下官愧對今上與元帥的囑托,所犯死罪!”尤翰庭單膝便要跪下。
文逸奇疑地扶住尤翰庭:“出了什麽事?”
“下官借走的輿圖丢了。”
“丢了?”文逸失聲問道。
尤翰庭重重點了頭:“定是營中宵小,亦或是南賊奸細!”
文逸将尤翰庭扶起,兩人進到大帳中。
尤翰庭一五一十将自己爲了連夜審度軍機而借圖,後入後帳歇息,結果第二日醒來便不見了輿圖的事講給文逸聽,聲淚俱下,時辰皆可對上,可謂天衣無縫。
無論是此事就是如此,尤翰庭急于脫罪;還是他自己監守自盜,他皆是有備而來,文逸凝視着尤翰庭,帶着一絲審視的神色:“監軍帳就在大帳旁邊,守備不算松懈,既然輿圖是在監軍帳中丢失的,監軍難以脫嫌,本帥隻能将監軍先禁于帳中。待本帥查清楚後,自會還監軍清白。”
尤翰庭神色如常,垂首點頭應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