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姝握着八千萬兩官礦的事,除了鍾岄等人便隻有章府與黎王府知曉,爲了保證鍾岄一行的安危,章曈命人将幾人接到了章府。
與永安章府不同的是,王都章府在古樸底蘊的基礎上又多了符合世家身份的富麗堂皇。
章府中的單管事禮數周全地請了安,将幾人從正門迎進府,并各自安排了廂房:“主君進宮尚未回府,各位大人、娘子若是有要吩咐的,勞煩告知小人,小人會一并安排妥當。”
“有勞管事。”沈沨等人颔首。
單管事又上前一步,向文姝一揖:“文大姑娘,我家大娘子有請,請您同小人去一趟春晖堂。”
章家大娘子,便是章曈的母親潘氏。
鍾岄早就聽文姝說過,這位潘大娘子出身将門,又是家裏的嫡長,是王都出了名的将門虎女,身份貴重可以想象。
當初章曈提出要求娶文姝時,這位潘大娘子便以爲是自家兒子昏了頭,罰其在院中紮了兩個時辰的馬步。
鍾岄覺得潘大娘子來者不善,不禁擔憂地瞧向文姝。
文逸亦是上前往單管事手中塞了一錠銀子,笑着作了一揖:“不知大管事可知大娘子找我大姐姐所爲何事?”
“這小人便不知道了。”單管事将銀錠推給文逸,讪讪笑道。
文逸剛要再問,卻被文姝拉住。
“不得無禮。”文姝将文逸拉到身後,又不留痕迹地拍了拍鍾岄的肩,上前一步微微颔首道:“有勞管事帶路。”
單管事剛要走,又想起了什麽,轉身說道:“忘了上告各位貴人了,家裏二爺方從泉州回來,就在臨着兩個院子的真意居小住。二爺喜靜,各位貴人莫要驚擾了二爺。”
“我等明白了。”沈沨點頭道。
文姝走後,沈沨揉了揉鍾岄的掌心:“若章小公子真的會向文府提親下聘,姝姐姐是遲早要見這位潘大娘子的。”
鍾岄輕吐了口氣:“想文姝如今也不是焦躁性子,應當招架得住。”
文逸亦是稍稍放下了心,轉身讓雲朗搬進來了一個樟木箱子。
“這是什麽?”鍾岄見箱子做工上乘,不禁問道。
“我在東昌逃命時有幸結識了一位調香大家,來王都之前特地去了一趟東昌求來了他的著書,準備去拜謝先生救命大恩的。”文逸拿着布小心仔細地擦去了箱子上的灰塵,将箱子抱起,出了門。
文逸剛走,江流便進門報道:“禀大人,大娘子,黎王府來使者,說黎王殿下請大人入府一叙。”
鍾岄猛地揪起了心,緊緊握住了沈沨的手。
沈沨卻泰然回握住了她的手:“不會有事的,你且安心,我去去就回。”
衆人皆去,房中隻餘鍾岄一人微微愣神。
常歡端進來了一盤點心:“姑娘,前院管事讓送來了盤糕點,奴婢瞧這糕點玲珑可愛,姑娘用一些吧。”
鍾岄回過神來,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你說我現在怎麽總是怕這怕那的。文姝被潘大娘子叫走我也怕,沈沨進黎王府議事我也怕。明明他們本人都那麽鎮定坦然自若。”
“那是因爲姑娘在乎姑爺和文大姑娘。”常歡笑了起來,拿着帕子擦去了鍾岄嘴角的糕點碎屑,“姑娘原來總想着姑爺爲了青雲直上而另娶的時候,可不會這樣。”
鍾岄暗戳戳覺得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惱了:“你說是便是吧。”
二
文逸親自抱着箱子,進到真意居,對迎上前來的石硯道:“先生午睡可醒了?是否入禅?”
“先生方醒,尚未入禅。”石硯向文逸行了一禮,規矩答道。
文逸一喜:“那有勞石小哥去通禀先生,學生文逸求見。”
“先生不見文小哥。”石硯回道,“讓小童帶句話給文小哥,先生說文小哥不必在意相救之恩,先生隻是從心而爲,不求文小哥的回報。”
文逸不理石硯的說辭,徑直跪到了院子正中:“學生文逸,特來叩謝先生救命之恩!”
屋中沒有任何回應。
文逸又道:“學生帶來了東昌白大家所著的白氏制香知要,特來獻給先生,望先生收下。”
屋中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先親自幼便教導文逸要知恩圖報。先生對文逸恩同再造,就算先生是從心而爲,文逸也不能坦然受之,望先生明知!”
見文逸跪了許久,依然沒有起身的意思,石硯無奈轉身進了房門。
沒一會兒,石硯掀起了竹簾,章珏從簾後走了出來:“文生,你的禮爲師收下了,你且回去吧。”
文逸眼前一亮,連忙起身,但身子跪得酸楚,一時有些踉跄,好容易托穩了箱子,便向章珏告罪道:“學生失禮了,先生贖罪。”
章珏示意石硯上前接下箱子,沉聲道:“經過這些事,你已不似以前的嬌慣模樣了。”
“先生過獎。”文逸将箱子交給石硯,揉了揉酸澀的手腕,粲然一笑。
章珏還是一臉嚴肅的正經模樣:“如今你已随章曈投入黎王黨下,爲師久不通朝政,你不便再與爲師交往過密。”
“是學生魯莽,給先生添麻煩了。先生能收下學生的禮,學生感激不盡,再拜先生。”文逸準備告辭。
“文生,你與沈生要做的事關乎北昭社稷,有時需冒大不韪而行之。前路茫茫,你與沈生小心些,切勿深陷其中不能脫身。”章珏背過身,長歎了口氣,“爲師,不希望你們有事。”
文逸與章珏相處的這段時間,愈發覺得章珏的嚴厲隻是表面,實際上章珏對待文逸便如父親一般。
聽到章珏如此說,文逸有些哽咽,對着章珏拜了三拜:“雖千萬人吾往矣,學生拜謝先生。”
章珏轉過身,同文逸對拜。
師徒二人一個在廊前,一個在階下,在縷縷竹風中深深對禮。
三
文逸從真意居回來,隻見鍾岄,不禁問道:“沨哥兒呢?”
“被黎王召走了。”鍾岄爲其倒了杯清茶,見他眼角泛紅,剛要發問,便見到文姝帶着雲樂雲祺進門。
鍾岄連忙放下手中的茶壺,上前拉住了文姝仔細檢查起來:“手腳俱在,衣冠整潔,神色自若……”
文姝輕輕推了鍾岄一把,笑嗔道:“那潘大娘子是章府主母,又不是洪水猛獸,你多慮了。”
“擔心你還不行了?”鍾岄撇了撇嘴,心倒是稍稍放下,忽然撸到了文姝手腕上多了一隻碧油油的镯子,不禁奇疑。
文姝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是,章家傳家的镯子。”
“真的?”鍾岄反應過來,欣喜道。
文姝笑着點了點頭。
“我要當小舅子了?”文逸亦是喜道。
“其實也沒有這麽快。”文姝笑容淡了一些,“潘大娘子說章小公子冒失歸冒失,過了年便先将親定下來,但世家娶親皆有章程,不可能這麽快的。最快也是到明年年末了。”
“那也算是喜事。”鍾岄牽住文姝的手道。
“什麽喜事?”沈沨進了門,見屋内三人都滿面喜色。
“章兄與我大姐姐的喜事。”文逸挑了挑眉,又攬住了沈沨的肩,“黎王殿下叫咱們沈大人去是有什麽事呀?”
沈沨聞言臉色沉了沉,卻又轉瞬溫和笑了起來:“無甚大事,隻是如今官礦一案未了,東昌又來了使者,今上命黎王殿下設法料理,黎王殿下命我從旁協助罷了。”
鍾岄看出了沈沨的心事,當着文逸與文姝的面卻也沒有明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