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心中挂念着文姝,鍾岄不坐馬車改騎馬,日夜兼程趕到文府。
永安城西逢恩巷裏,文府大門緊閉,先前守在門口的小厮也不見了,鍾岄忍着擔憂,上前叩門。
許久,府門微微打開一條縫隙,門内人怯生生問道:“誰呀?”
“我,鍾岄!開門!”
“岄姑娘!”門中人聽罷連忙打開府門,竟是文姝房裏的二等女使雲祺。
“雲祺?如今怎麽是你在守門?門房呢?”
雲祺四周張望,确認無人後讓鍾岄進了府門:“岄姑娘,你快去勸勸我們姑娘吧。”
“文姝?文姝怎麽了?”
“姑娘她已經三日未進食了。先前還帶人去縣衙喊冤,但都被縣令大人堵了回來。如今除了伺候大娘子湯藥,姑娘便是把自己關在房中寫狀子。”雲祺領着鍾岄往文姝院子走。
一路上幾乎沒有出現女使小厮,與鍾岄上次來時的熱鬧相比,如今的文府寂靜得可怕。
鍾岄不禁問道:“府中的人呢?”
雲祺歎了口氣:“回岄姑娘,府中出事後,有人怕被拖累,一心要走,姑娘仁心,給想走的人都發了銀子放還了出去。剩下幾個忠心的如今除了在大娘子房中伺候着,便是在縣衙門口等着消息。”
“如今一早二爺失蹤的消息傳過來,姑娘已經沒有人手可用了。”
鍾岄不再多言,徑直走進了文姝的院子。
雲樂正端着剛熱好的飯菜在門外焦急地候着:“姑娘,好歹吃一些吧。”
“你去和雲祺分了吧,如今錢莊裏的錢取不出來,家中的米糧已經不多了。”房内傳出了文姝的聲音,以及團揉紙張的聲音。
鍾岄聞言上前推開了文姝的房門:“如今你是家裏的主心骨,若你倒下了,别人無論如何也變不成你。”
聽到鍾岄聲音的文姝一陣恍惚,緩緩擡起頭,刺眼的陽光使得她不禁眯起了眼睛,隻見打開房門的人逆着光進門,疾步走到自己身邊。
定睛看清楚來人,文姝的眼圈便又紅了起來:“鍾岄……”
鍾岄緊緊抱住了文姝,任由她無聲地哭濕了自己的肩膀:“别怕,我帶了錢來,我給你買糧,我管你們飽飯,我幫你伸冤。”
“文逸失蹤了。”文姝低聲啜泣着,“我不敢,不敢同我娘說,隻能自己在心裏難受,我已經,沒有可派去的人了。”
“沈沨已經帶人去泰明了,沈家也在泰明,必定有一百分力氣使一萬分全力去找文逸,你放心。”鍾岄輕撫着文姝的背,她消瘦了許多,隔着不算薄的襖子還可以明顯摸到纖細微彎的脊骨。
“吃些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力氣。”鍾岄對雲樂使了眼色,讓雲樂将飯送進來放到案上。
文姝端起碗扒了兩口,一粒米掉到了剛寫好的狀紙上,弄髒了娟娟小字。她連忙用手去擦,結果洇開了墨,擦得滿手滿紙都髒濁不堪。
兩滴淚水打濕了紙張,使得墨洇得更加厲害:“我沒有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鍾岄剛開口要勸,便聽到了彩桃焦急嗚咽的聲音:“姑娘!大娘子聽說了二爺的事,猛嘔了兩口血,已經,已經不行了!”
“哐——”整碗飯菜應聲落地而碎,文姝起身奔了出去,鍾岄緊随其後追了上去。
二
榻上,鄭氏滿面枯黃,已經氣若遊絲,模糊看到了文姝撲到榻前,費力伸手摸了摸文姝的頭,又見到鍾岄随後而來,強扯了個笑:“岄姐兒怎麽來了?”
鍾岄忍住眼角的淚水:“聽說文家有難,岄兒是來幫忙的。是岄兒不懂事,來了之後沒有先來拜見文伯母。”
“好孩子。”鄭氏僵硬地朝鍾岄伸出手,鍾岄連忙上前牽住。
“姝兒,這段日子苦了你了。”鄭氏用另一隻手撫着文姝的頭。
“娘,我現在就去給您請大夫,您很快就會好的。”文姝止不住地掉着眼淚,将頭埋在榻前,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莫要多花錢了,娘的身體娘自己清楚。”鄭氏也不舍地落下了眼淚,幽幽啜泣着,“隻是你爹蒙受不白之冤尚在牢裏,逸哥兒又……”
“娘!咱們家一定會沒有事的,你相信姝兒,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救回爹爹,找回逸哥兒,咱們還要一家團聚啊。”文姝泣不成聲。
“娘如今是等不到了。”鄭氏落下了兩行清淚,聲音也愈發低微,“娘現在将文家交到你手中,娘要你發誓,一定會守好文家,将你爹從牢裏接出來,将你弟弟找回來。”
“我發誓!我發誓!娘,您别走!姝兒求您!”
鄭氏笑着拉過鍾岄,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岄姐兒,姝兒與文家還煩你多多照應。”
“文伯母放心。”鍾岄的眼淚随着鄭氏幹瘦的手臂一同落下。
“娘!”
正是寒冬時節,天上飄起大雪,仿佛也在爲房中的生離死别泣訴着不公。
鍾岄抱着文姝,在房裏守着鄭氏枯坐到日暮黃昏,常歡雲樂雲祺靜靜守在房外不敢打擾。
許久,文姝默默起身,緩緩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滿目蒼白,鵝毛大雪還在下着。呼嘯的北風席卷着雪片,拍打着院中樹枝與院牆,吹得人睜不開眼。
文姝漫無目的擡步走入雪中,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踩着雪緩緩向院門走去。
鍾岄跟在其身後,生怕她出什麽意外,見她步子不穩,身子一斜跌倒在雪中,連忙撲上前去。
“你放開我。”文姝雙目無神地看着鄭氏的房門。
“文姝,這不是天災乃是人禍,文家若再失去你,那便是真的垮了!”鍾岄緊緊抱着神識不清,兩眼放空的文姝。
“鍾岄……”文姝緩緩抱住鍾岄,“我沒有娘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
“你還有父親,你還有兄弟,你還有文家,你還有我們。”鍾岄哭道,“你不能放棄。”
“平白受此無妄之災,你要爲你爹娘弟弟,爲文家讨回公道!”
文姝在雪中嚎啕大哭,不久暈了過去,随後便發了高燒。
鍾岄隻能派雲樂去請大夫,一邊照顧文姝,一邊先代管文家,處理鄭氏的後事,又一邊将文家的事寫信告知沈沨,讓他一定要盡全力找到文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