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白寺中的生活清平閑趣,日子也過得快些,不久便到了文逸和沈沨出貢院的日子。
鄭氏帶着兩位姑娘向寺裏主持辭行,進了香油錢後便下山回府沐浴更衣,好去貢院門口接文逸與沈沨。
雖然文姝和鍾岄過得清閑,但貢院中的兩位小生卻不那麽自在。
見兩人走出了貢院大門,鄭氏忙遣小厮去接。
“娘!”文逸遙遙望到來接自己的家人,眼神立即亮了起來,飛奔上前,撲到了鄭氏的懷裏,“我想死娘了!”
“你這小子。”鄭氏寵溺地看着懷中的寶貝兒子嗔了一句,伸出一根手指點他的額頭。
文逸吐了吐舌頭。
鍾岄瞧了瞧一言不發,隻含笑颔首站在一邊的沈沨,背過手上前一步:“沈小秀才考得如何?”
問完鍾岄便後悔了,覺得在别人一考完就問科試的行爲不是個好行爲。
聽到鍾岄的聲音,沈沨擡眼與她對視,又垂下了頭,笑道:“多謝岄姐姐關心,應當是不錯的。”
兩人皆沉默下來。
九日未沐浴,文逸身上的味道撲鼻而來,文姝捂住鼻子嫌棄地向後退了退:“文逸你趕快回去收拾收拾你自己!也不怕熏着我們。”
“哪有?”文逸聞了聞自己的袖子,話音未落便一陣惡心,引得文姝揚起一個笑。
文逸冷哼一聲,拉着沈沨上了馬車。
二
文逸和沈沨騎馬并行緩步在茵茵草地上。微風拂過兩個清風朗月的少年郎鬓角的碎發,吹得兩個人衣袂翩翩翻飛,吹散了兩人的心浮氣躁。
“考完了确實應該遊山玩水放松下心情嘛,”文逸伸了個懶腰,呼吸着清新的空氣,話音剛落便轉頭,滿臉無奈看着身後同樣騎着馬的文姝與鍾岄,“可娘爲什麽要讓你們盯着我們啊。”
“你當我們願意來?”文姝不耐煩地罵了句,“要不是你前幾天與你那些同窗出去吃酒,信誓旦旦說你肯定能中舉,惹得現在整個永安城都知道了。”
“爹娘寶貝你,怕你們走在路上一不留神被人拉去當女婿,才派我們看着你們的。”
“當女婿?”文逸一時失笑,“區區中舉算什麽?我文小爺以後可是要登閣拜相的人,到那一日,難不成整個北昭的人都要來嫁女不成?”
“你還誇口。”文姝瞪了文逸一眼,“如今還未放榜,你可積點口業吧。”
轉眼看到一邊謙遜有禮的沈沨,文姝氣不過:“你看看人家沨哥兒,這才是舉人老爺該有的樣子。”
聽到文姝喚自己,沈沨回過神,連忙拱手揖禮:“姝姐姐說笑了。”
文逸冷哼一聲:“大姐姐就知道潑我冷水,有本事跑馬跑過我啊!”
“跑就跑,你當我怕你嗎?”文姝同樣冷哼一聲回敬。
兩人齊頭并進,向遠處跑去。
“她們姐弟倆的性子真是倔得很,卻也可愛。”鍾岄駕着馬上前同沈沨并行,“我們還是緩緩走吧。”
沈沨微微點頭:“好。”
文姝和文逸勝負欲極強,跑馬遠去,轉眼便看不到了影子。
隻留下鍾岄和沈沨兩人漫無目的、走馬觀花般走着。
看着沈沨輪廓分明的側顔,眉頭微鎖,略帶愁色,鍾岄有些奇怪,輕聲問道:“你自從貢院回來話便少了很多,不是說考的應當還可以嗎?”
許久,沈沨搖了搖頭:“在下的策問,應當是寫得有些跑題了。”
“策問?考得什麽?”鍾岄問道,見沈沨不說話,笑着擺擺手,“你不願說,便不說。我也聽不懂。”
“隻是一些尋常考題,隻不過我并未仔細琢磨這次主考官的文風,寫得與同窗們有些出入,把握不準罷了。”
沈沨和煦笑道:“勞姐姐挂心。”
“你的見解我是聽過的,你的文風我也從文姝那裏聽說過。就算與同窗有些不同,那也不會出太大差池。”鍾岄安慰道。
“再說,萬一那位主考官見到你所作的文章驚爲天人呢?”
沈沨輕笑應了一聲:“我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倘若真中不了,那便回去同爹娘先生請罪,再溫三年書罷了。”
鍾岄眉頭微蹙,安慰道:“倘若北昭科試中舉者,以琢磨迎合考官文風,投機取巧之輩爲多,如此科試還怎麽爲今上朝廷選拔能臣呢?”
“就像前幾日文家招夥計,我陪着文姝去看了。文家對應聘者無非是問幾個與買賣有關的問題,雖然不難,但先被聘上的夥計自以爲拿準了掌櫃的脾性,跟應聘者以五錢一問的價格兜售自己所謂的無誤答案,導緻後來有好幾位應試者所答都大緻相似。最後被聘上的反倒是所答有自己所思之人。”
鍾岄擰着的眉毛舒展開來:“說不準考官大人從千篇一律的卷中看到了你有不同的想法,便對你青眼有加了呢?”
沈沨眉宇間輕松了許多,端正行了禮:“多謝姐姐,我明曉了。”
看着眼前少年謙和有禮尚且憂思科試,鍾岄倒想起了家裏的親弟,笑得無奈:“我家裏有個弟弟,是家裏大房二房唯一的男丁。祖母溺愛,大房伯父伯母疼惜,爹娘更是對其所求無一不應,養得嬌慣。如今十歲尚不通詩書,就這樣我爹娘還以爲孩子幼時頑皮便心性聰明,圖着他日後突然發奮讀書,一朝中舉光宗耀祖呢。”
“如此相較,我爹娘才是該憂心的。”鍾岄搖頭淺笑,“歲不寒,無以知松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沈小相公自幼苦讀,又有抱負。天可憐見,定讓你此番高中,不愁沒有出頭之日。”
“那便借姐姐吉言了。”
沈沨颔首一笑,思索着又道:“前朝禦史大夫範烨十二歲起發奮苦讀,後來連中三元方成一代大儒。姐姐亦不必過于憂心令弟的學業,現下開始用功總不算晚。”
“那臭小子怎麽能跟範公相提并論呢。”鍾岄失笑。
見沈沨心緒有疏解之勢,鍾岄也放下了心:“如今是在安慰你,怎麽又安慰到我頭上了?現在還沒有放榜,你把心放寬,安心等着好消息。”
沈沨輕聲開了口,眼神噙着笑意,“是。”
鍾岄愣了愣,擡眼向那少年看去,澄澈的眼神對上了他溫柔的神色,時間都定格在了這一刻。
她連忙搖搖頭,握緊了缰繩:“他們二人好像許久未歸了。你會跑馬嗎?咱們去追文姝他們。”
“好。”沈沨亦笑着牽起缰繩。
兩人縱馬,一前一後揚塵而去。
“姐姐慢些吧。”沈沨看着越跑越快的鍾岄,連連勸道。
鍾岄卻覺得臉上發燙,不願讓他看到,戴上帷帽,甩着缰繩揚塵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