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斌313年,雲州父母官,雲州的定海神針,52歲的王文維染役,一時間整個雲州都有一種黑雲壓城的壓抑感。
好在開春前幾日,雲州刺史王文維的病終于好了,走出了那處小院。
整個雲州都,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
“王文維”捏着抽芽的柳條,望了很久很久。
“你終究還是沒熬到開春啊”
而那之後,王文維以莫大的行動力和決心,開展了新一輪治理瘟役的工作,一如之前20年。
他的精力幾乎無窮無盡,無時無刻不在處理公務,從不休息。
他的下屬要三班倒,才能跟得上王大人的節奏。
整個雲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了起來。
隻是偶爾有人會想起,王大人那個得力幹将“紅”,好像再沒出現過。
在多年的積累下,雲州擁有了一套熟練的應對瘟役機制,越來越有效,也越來越高效。
不論瘟役從何傳來,有何種症狀,九州各地中,永遠是雲州受災最輕,死人最少,王文維的聲望也不再局限于雲州周邊,而是響徹九州。
在人族至暗的年代裏,雲州,成爲了難得的一方偏安之地。
雲州百姓紛紛在家裏張貼王文維的畫像,日夜叩拜。
這一幹,又是二十年。
大斌334年,雲州刺史王文維已經73歲,依舊精神抖擻,将整個雲州打理的井井有條。
他數次拒絕京城的調令,隻專心緻志,護雲州一地。
大斌兩代皇帝都曾想将此人調回京城,卻數次被無視,即便派人來雲州出任新刺史,新府尹,也不過變成一個連仆役都指揮不動的擺設。
雲州人,隻認王文維。
好在大斌早已苟延殘喘,王文維也無兒無女,兩代皇帝也隻能由着這位被神化的雲州刺史,守在雲州獨攬大權。
刺史府衙,須發皆白的王文維,依舊在精神爍爍的處理公務,身邊的屬下這些年已經換了一輪又一輪,隻有他,始終不變。
“大人,今歲各地瘟役較輕,不過靠近梁州那邊幾個縣,傳聞有個白衣僧人,在收斂役病之人的屍體。”
王文維頭也未擡:“令捕快沿路逮捕此人,役病之人屍體乃是重要‘役源’,不可大意。”
“諾!”
後半夜,一旁的文書舍人都在打瞌睡的時候,王文維才停下了手上的筆。
他将手掌攤開,看着其上的掌紋。
那蒼老的手掌如褪色一般漸漸消融,從而露出了些許紅色絨毛。
這才是他真實的本項,不是紅,也不是王文維。
然而,這一變化沒過多久,就難以爲繼,紅色容貌褪去,手掌恢複了人類模樣。
是的,王文維發現自己變不回去了。
他已經将自己封鎖在人類的外表下太久了。
多久了?50年?
上次以原本的姿态出現,是什麽時候?
到底哪個模樣,才是真正的自己?
王文維的心亂了。
但是他必須做好答應了别人的事。
就像那個三流詩人一樣,說了,就一定會做!
此後又過了10年。
王文維已經83歲。
在這個年代,哪怕能人異士,也少有人能活到這個歲數,加之其狀态依舊精神飽滿,甚至已經可以稱之爲人中祥瑞。
并且他已經三個年頭,沒有插手過瘟役治理的事情了。
數十年裏構建出的應對之法,已經深深的刻在了雲州上下的骨子裏。
他知道,自己終于能離開了,也該離開了。
大斌345年。
84歲的雲州刺史王文維,離開了那處府衙,開始巡視全州。
他沒有錯過任何地方,上至大城鎮,下至小村落,但凡有超過百人聚聚之地,不論山高水遠,均要走訪一遍,梳理地方。
前後總計花費一年時間。
之後回到府衙,耗時三月,寫下《雲州疫志》,将數十年對抗瘟役之經驗集大成,并提拔了培養多年的繼任者。
然後于府衙後方小院中,逝世。
這間小院承載了很多回憶。
比如一人一妖因爲擔心刺殺而比鄰而居,卻被誤認爲養了側室。
比如曾經王文維、紅、尚文怡三人月下飲酒。
比如那個愛慕自己丈夫,卻因爲自己身體原因一生無所出的女人,在自責中故去。
比如那個理想主義文人,在踐行自己宏願數十年後,已久因爲人族灰暗的未來而迷茫逝去。
現如今,雲州刺史王文維這個身份,也在這裏逝世。
雲州的天塌了。
全州恸哭,哀嚎盈天。
好在某人留下了足夠多的柱石,在他離去後,撐住了這一片天。
他終于解放了,從對好友承諾中。
雖然他已經永遠無法變回那個,在山腰上曬太陽的紅毛妖怪。
王文維将自己的面貌,恢複了成了“紅”的樣子。
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也是當年那個牧童的樣貌。
紅這個名字過于特殊,有被認出的風險,他将王文維的後兩個字對調,自稱王維文,以此紀念好友。
雲州以外的地方,這個名字稀松平常。
他先是去了梁州,有傳言這場恐怖的瘟役,最早就是從梁州開始的,不過數年時間一無所獲。
之後又去往了秦州,神醫吳景生的後人早已死絕,醫藥世家,也沒能扛過一輪又一輪的瘟役。
他去了京州,看了看尚文怡的娘家人,這個曾經底蘊深厚的官宦之家,勉強存續了下來。
他還去了關州,去了王文維的故鄉,不過隻剩下一片廢墟。
蓦然回首,離開兩尖山,竟然已經百年。
各地的瘟役,也漸漸開始消退。
起初第一年,大斌各地無役,世人還以爲是巧合。
等到第二年、第三年,瘟役依舊沒有出現的時候,世人才反應過來,這場九州人族的浩劫,這場貫穿數代人的百年瘟役
似乎、好像是結束了。
可惜大斌王朝在瘟役中苟延殘喘了百年,卻并沒有迎來曙光,而是迎來了末日。
百年瘟役結束第二年,大斌各地出現反叛,這個腐朽的王朝咽下了早該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不過這些都和王維文沒有關系了。
百年之後,他再度感覺到了孤獨。
此時連“雲州刺史王文維”,都有漸漸變成了傳說故事。
他曾在某座山下隐居數十年,直到村中稚童變老翁,才不得不離開。
他曾經在鬧市中開了一家店鋪,一個人将店鋪做成了百年老店。
也曾扮演過強大的異士,專管不平之事。
他看着人族在衰敗之中一點點繁榮,又一遍一遍興衰交替。
蓦然回首,他一個天生天養的妖怪,竟然也成了人族曆史中的一份子。
那個理想主義文人,用自己最後的請求,約束了他幾十年,卻也将其心中的所屬,“矯正”到了人族這個身份上。
隻是無論他活了多久,去了多少地方,認識了多少人。
心中記憶最深的,永遠是雲州那五十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