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善看唐笑啥也不知道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
“我師父還總說我莽,我看你才是那個隻知道莽的。”
唐笑郁悶的撓了撓頭,也不看孩子們念書了,轉身往紅園的書房走去,見一善沒動,回頭對他揚了揚下巴。
一善再次歎了口氣,跟着她一起到了書房。
“來來來,一善老師,快給我畫畫咱們現在有哪些國家和修真勢力。”
她說着便将毛筆遞給一善,自己則乖巧的磨起了墨。
一善挑眉看她,總感覺這小丫頭所圖不小,他邊接過毛筆在宣紙上畫了起來邊說到:
“你一個小小築基,還是不要好高骛遠的,弄個山莊住着倒是沒什麽,和仙門搶資源的事情,很是不智。
還不如多想想怎麽讓白前輩收你爲徒,他老人家指縫裏掉點兒東西給你,那都比這芝麻大點的城能給你的多。”
“我沒想搶他們資源啊。”
“那你一副要占了城的模樣做甚?”
“就想占個自己的窩嘛!”
“這山莊不夠你做窩?”
“怎麽說呢,一隻鳥兒築巢也是要選合适的樹冠和合适的林子的吧,我築巢的地方已經定下來了,有餘力的話,那樹冠是不是得按自己的喜好修剪修剪?
林子裏要都是些窩棚簡陋、過得糟糕的鄰居,我是不是得擔心出個門老巢被人給端了,那我是不是得在力所能及的時候讓鄰居們也住上像樣的窩,讓鄰居們懂得守望相助懂得文明友愛?”
一善畫着圖的手停了下來,皺眉到:
“阿彌陀佛,說人話。”
“呃……我就是覺得,修行者強大、壽元綿長,見識也多,但也是從凡人成長起來的,就像是父母。
而凡人懵懂,弱小,确是文明存續的根本,就像孩子。
父母應該愛護和教導自己的孩子,一視同仁的給予他們長大的機會……”
“你這說法不算新鮮,但這話都是宣揚道統時立牌坊用的,也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盛京寺佛法渡人,佛光尚且不能将天郎國的角落悉數照亮,你給自己立的目标會不會太大了?别忘了,你才是個二品築基而已。”
唐笑搖頭:
“我沒那麽大目标,就是想先把城建設得符合自己的想法一些而已。”
“你希望的城是什麽模樣?”
“嗯……希望的話,現在估計做不到。”
“你且說說看。”
“嗯……城北修建成一棟棟四五層的住宅小樓,”
唐笑說着接過了一善手裏的毛筆,重新抽了一張紙出來畫了起來,雖然用不慣毛筆,但畫畫的功底還在,她很快畫出了一個簡易的現代小區樓,然後繼續說到:
“你别看一棟樓可以住這麽多戶,但咱樓下有小區環境,街道也可以拓寬出來,而且一戶人家八十來平,已經比現在很多人家裏都寬敞了。”
她說着又抽了張紙出來,畫起了室内,
“屋裏要有廚房,客廳,卧室等等,要有電流輸送進門,讓每家都有照明的燈,還要有輸送自來水的水管,讓人們不用出門就能用上幹淨的水。”
她說着指了指書房此刻亮起的節能燈,
“就是這種類型的照明燈,自來水的話咱們山莊公廁和浴室修建好後你就能看到樣闆了。”
她又抽了幾張宣紙,給一善畫起了寬敞的人車分離街道、路燈、商業的店鋪、大樓、以及各種方便生活的現代設施,越講她越是懷念,雖然才離開現代化生活小半個月,自己還有系統超市可以逛,但人一旦分享起自己平凡的過去,而這平凡在别人眼裏又是新奇有趣的,那她的興緻就起來了,最後甚至把通訊基站、手機電腦都畫給了一善看。
一善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和她筆下世界一件件稀奇事物,期間曾小花貼心的給二人送來了晚飯。
一善就這麽聽到了深夜,唐笑倒是邊說邊吃下了晚飯,而一善的飯菜都涼了,手裏捏着筷子,對唐笑描繪的世界感到震撼不已。
不隻是那凡人都極其便捷的生活方式,主要是唐笑無意間描繪出了一幅一善都不曾奢想過的烏托邦之境……
孩子們不會因爲家貧被賤賣,隻要勞動就不會餓肚子,每個人都能通過學習來選擇自己的人生,不管他有沒有修行資質,都能通過努力讓自己活的得體面,過着安穩、充實而充滿希望的人生……
一善心裏強烈的震顫了起來。
……
一善是孤兒,他自己當的孤兒,小時候家貧,六歲時父親給人試藥,沾染上了從坤岄國邊境流入的神仙散,他親眼看着發狂的父親掐死了母親,親眼看到痛哭流涕的父親搜刮走了家裏所有值錢的物品,換了神仙散回來,就坐在母親的屍身旁服食,然後一臉陶醉的坐在母親身旁大笑。
他知道父親是病了,他忍受着肚子的饑餓,忍受着被父親摔到牆根後淤青的後背傳來的疼痛。
他爬出了家門,去找鎮東的老仙人,他記得去年爹娘還帶着他到老仙人的觀裏上過供,說老仙人能保他們平安。
但老仙人沒有見他,觀裏的家仆一掃帚就将他掃出了門。
他沒有得到老仙人一絲的關注。
回到家裏,他聽到了父親的哀嚎痛哭,然後陪着父親一起到山上挖坑,把母親埋了。
父親回家給他做飯,父子倆安穩的過了兩天。
兩天後,父親又發狂了,他赤紅的眼睛在一盆如洗的家裏逡巡了一圈,最後将他抱了起來。
父親溫暖的懷抱有些單薄,味道并不好聞,有一股子熱騰騰的酸臭味兒。
他被賣給了鎮上的薛老爺,薛老爺剛好從人牙子那裏買到五個孩子,但看了他之後,還是慷慨的答應給他父親八兩銀子。
聽說,薛老爺有娈·童的癖好,他不知道什麽是娈·童。
看着紅了眼的父親,他沒有哭鬧,他知道父親回去後會買神仙散,會哭,會傷心,但這以後,父親就再也買不起神仙散了,父親身體已經被神仙散掏空,做不了活計,别人也不會請父親試藥了,而家裏已經沒有可以變賣的東西,鎮上的房子并不值錢,也不會有人買。
父親會因爲吃不到神仙散而發狂,會痛苦的死去。
所以一善拿起了薛老爺家削水果的匕首,在親手将賣自己的銀子交給父親時,把匕首遞進了父親孱弱的胸口。
他隻是覺得這樣父親會走的好受一些。
滾燙的紅色噴濺在他小臉上時,他看到了府門口夕陽照耀下的一個滿臉悲憫的大光頭。
那個光頭,法号叫做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不是什麽高僧,隻是個築基的和尚,也不慈悲,一出現便殺死了薛老爺一家,并帶走了連他在内的六個孩子,已及薛家枯井裏的十多具骸骨。
後來那五個孩子都找到了領養的人家,他跟着日行一善遊走到了盛京。
日行一善爲了救一對貧窮的良家母女,被門閥家的修士殺死了。
滾燙的鮮血濺到他的小臉上,他憤怒了,撿起地上的兵器就沖将上去,然後身體就被一把長矛洞穿了。
他被串在斜插入地的長矛上,看着自己的鮮血一滴一滴混入泥土……
醒來時,他又看見了一個滿臉悲憫的大光頭,這是他的師父,無覺大師。
一善天資很好,十二歲之前一直跟着無覺大師修行佛法,十二歲之後開始修行,十三歲築基就去邊境掃蕩了一圈賣神仙散的窩點,掀起了不小的事端,殺得僧袍都變成了褐色。
後來無覺大師便改良了超度之法,讓他以後不要和人血拼,太不優雅,太不體面,一點沒有佛門大德的模樣,遇到惡徒,需用佛法超度。
也是自那時起,一善開始修無覺大師的言出法随,修無覺大師爲他獨創的兩面佛功法,到現在他還是個築基,但隻要他願意,隻要師父覺得他渡心魔劫會無恙了,他就可以跨過百煉與武聖,直接成丹。
一善一直堅守着日行一善的原則,因爲那是他的新生,是他内心的佛,是不讓他墜入魔道的錨。
唐笑的構想講完了,一善卻沉浸在其中久久無言,他不明白才十二歲的唐笑怎麽能構想出這樣的世界,她下筆時的笃定,就像她曾在這樣美好的世界生活過一般……
唐笑的小手在一善面前揮了揮。
“你飯菜都涼透了?要不咱們去吃宵夜?”
“阿彌陀佛,小唐笑,你抱負之大,令小僧震撼。”
唐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她其實穿越之後隻想活着,活好點而已,這不是趕上了要建設文明家園的系統了嗎,心虛的收起了堆滿桌面的宣紙。
“現在離目标還遠着呢,你都說了,我不過是區區築基。”
“嗯,确實。”
唐笑:……
“你确定以此爲目标,不會更改?”
一善嚴肅的看着唐笑。
唐笑點頭:
“這是自然。”
一善快速将冷了的飯菜吃了下去,擦擦嘴,大光頭反射着節能燈的光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僧明日就回盛京寺,待小僧歸來,助唐笑你一臂之力。”
“明天就回去?”
唐笑眸子一亮,盛京寺是國教,難道一善要幫她合法注冊一下?
一善點了點頭:
“嗯,小僧也回去渡個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