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2305年、八月一日、晚六時零零分。
喻曉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地抵達了約定好的地點。一人山的山腳下——
但是卻看見了,比起預想裏有幾分差異的情景。
“…來彌?”
眼前的人物不隻是步清而已。同樣身居此地的還有那名赤發馬尾的自稱忍者少女。
“爲什麽…你會在這裏?”
而他上前幾步,不帶有惡意、隻是出于好奇地發問道。
“這個…這個?是因爲…”
“——因爲在路上恰好遇見了!…就是這樣、很簡單啦。”
好像是在掩飾什麽。好像又沒有。
總之步清搶上幾步後,對着身後的來彌莫名其妙地使着眼色。
并快速地轉移着話題:
“…而且。阿曉你對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的、應該不怎麽在意吧?畢竟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對吧?”
“啊。那是當然了。”
對此,喻曉則是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微笑。
畢竟是節日——的确如此。人越多就越熱鬧啊。
“那就沒問題一切OK!…那麽,阿曉。現在就開始!今晚的遊樂項目吧!”
…在這種地方會有什麽遊樂嗎?喻曉疑惑着。
但接下來,他順着步清指向的方向看過去。
還真是有的。在那裏的是一艘…載荷在兩人左右的小艇?
“——我特地拜托老爹去做的。嘿嘿、在島上,私自出海是不被允許的對吧?…”
說着話的同時,步清的肩膀也勾搭上了喻曉。以一副惡趣味的語調說着:
“…作爲年輕人。就要趁着今晚。大人們都聚在節日晚會上的功夫,來做點隻有現在能做的事情才對吧!…啊。當然。肯定是隻在沿岸轉轉就完事了…我可不想在東窗事發以後,真的被抓起來說教…”
——原來如此。喻曉釋然了。這就是特意叫上他的理由啊…
畢竟他就是這個性子的人。似乎也沒有什麽可值得奇怪的。
“我明白了。那麽走吧、步兄。”
所以他點點頭應承道。可他答得有多爽利,對方就有多迷惑:
“哎…啊?”
“……怎麽。不是要乘船出海嗎?”
“啊…哦!”
好不容易轉過彎來,步清迅速地收回了動作。視線有點漂泊地遊弋起來。
“……這個。我不行啊。”
他跟着是撓撓頭。
“因爲有點暈船啊…什麽什麽的。一開始也隻是想讓給你一個人、不過…哎呀!伱瞧那邊不是還有一個可以和你當共犯者的對象嗎!就和她一起好了——!”
看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地,步清推着喻曉的背,讓他正面朝向了來彌的方向。
…哎。反正都攬下了…那麽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
所以喻曉朝前走上幾步。輕咳一聲之後,神色認真地開口:
“…那麽。來彌。”
然後他伸出手。
“……我們走吧?”
對此,紅發的少女則是踟蹰了片刻。
但最後,也是将手掌輕輕地交托給了對方。
“啊…嗯!好的、喻君!”
***
數分鍾後。在風浪的推動和船槳的輕擺下,遊弋在海岸周邊的小船上。
“…喻君?”
“嗯。來彌。…怎麽了?要是頭暈的話,就休息一會吧。我會負責把船劃回去的…”
“不…隻是。不說點什麽嗎?”
“啊…哈哈。也沒有什麽話可以說吧?…現在的…”
喻曉撓撓頭。然後他環伺着四周——小舟航行在寂夜的海濱上。
雖然這麽一說或許有幾分侘寂的風雅,但四周的景象,真的也并沒有什麽可稱道的…
沒有辦法。蓬萊島就是這麽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啊。不隻沒有什麽名勝,風景也幾乎是随處可見。就連信息也落後不少,報紙會晚上兩天,雜志期刊更是要晚到三天…
咳咳。扯遠了。
在環視四周以後,喻曉最終還是好不容易地找到了一個能夠切入話題的對象:
“——喔。那邊的那個孔明燈…是你的?”
“欸?不…不是。隻是被人拜托,要放一下而已啦…說起來。要不就趁着現在好了?…喻君、你覺得呢?”
“我沒問題。需要火嗎?我這裏的話,倒是…”
喻曉從身上拿出一包火柴。這本來也是爲了參加燈會準備的——
可是緊接着,不巧的事情就發生了。波浪卷起些水花,好巧不巧地——
打在了喻曉拿出的火柴盒上,并迅速地滲透進去。總而言之,這東西是不能用了。
“…不是吧?”
所以他歎着氣。
“——唔呣。這副臉…所以才說忍術對生活是有必要的呢、喻君。”
而來彌卻是單手托腮,仿佛若有所思地說起來。
“…哎?有什麽關系?”
“——關系就在這裏!你瞧、喻君,說真的,如果你用的是這個、都會流所售賣的‘金屬殼式液态火遁卷軸’的話…!”
說着,來彌又發揮了那哆啦A夢式的本領,從不知道哪兒來的空間裏掏摸出了一件物品——
“…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吧!”
可是…那不就是個防風打火機嗎。
望着來彌拿出的所謂“液态火遁卷軸”,喻曉不由得捂住了面龐。
剛才竟然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期待。自己果然是笨蛋啊。喻曉吐槽道。
“——就是這樣。接下來就麻煩喻君幫我拿一下燈…我來負責點火咯?”
“啊。沒問題。”
恢複正常的狀态,喻曉點點頭。
接着果真依言而行,雙手端起那孔明燈,将其舉到一個适合的高度後定格。
而來彌俯下身子來,點燃其中的燈芯,然後示意喻曉放開——
就在這時,兩人的視線不經意間相交。可是喻曉卻在一瞬間裏有些呆然了。
他眼前映出的場景…
夜空下,點點的火花照耀着少女的面目。陰影恰到好處地刻畫着她姣好的杏目與瓊鼻。
而在燈光的搖曳下,她那頭秀麗的赤色長發,也好像是火焰般在夜晚裏燃燒——
這麽說來…隻要認真起來的話。她也是個了不得的美少女不是嗎。
喻曉後知後覺着。隻不過這感慨沒有持續許久。
“…說起來。喻君。據說這個時候對着孔明燈許願的話,是任何願望都能實現的呢。”
“是有這樣的傳聞。怎麽了?”
“那就來許願吧?…兩個人一起。”
說完之後,來彌卻也并沒有征求喻曉的回應。隻是率先地閉上了眼睛。
是很樸素的提案。
可是、聽聞此言。看着不斷升空的孔明燈,喻曉似乎一瞬間迷茫了。
說是要許願…可是。自己的願望是什麽呢?
前世裏,他隻是爲了有一個正常的生活而不斷努力着…
所以到了相對輕松的今世、到了蓬萊島之後。
他卻似乎因爲失去了生活的壓力,而沒有了準确的目标。
成爲了沒有夢想的人——那麽、是要許什麽願呢?喻曉愣愣地想着。
但跟着他卻也一瞬間又開悟了。
是啊、自己也不是“沒有夢想”。
而隻是“夢想被實現了”罷了。
從來沒有想當過什麽大英雄。“想成爲科學家”“成爲了不起的人物”之類的,也隻是他小學應付作文的時候才會寫出來的而已。
對于這樣的喻曉來講,如眼前這般的,有三兩好友、有自己的愛好、不必擔心未來會有大風大浪的安康平淡的小鎮生活,便是他的夢想了。
所以——如果說是,在當今的現實裏。他所希望着的是什麽的話。
那麽…答案似乎就隻有一個了。
(希望從今往後…能夠一直如此吧。)
閉目、合掌。喻曉、在心底裏默默祈禱着。
這,的确也是當下的他唯一想要許下的心願也說不定。
而片刻之後,他睜開眼。
看見的是目光裏有幾分期盼神色的來彌。
“——是許了什麽願望呢。喻君?”
“這個啊?…很簡單。是希望世界和平。”
“欸?世界和平?…爲什麽?現在的、不是就很好麽…?”
而仿佛是被喻曉這不搭調的言語給震驚到一般,來彌有點措手不及地說着。
看見她那呆然的樣子,喻曉則是微微一笑。
“…騙你的。畢竟、說出來就不靈了吧?”
***
于此同時的不遠處。
“哎——呀。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弄得怎麽樣了。”
在海灘上抱胸而立,看着遠方那艘漸漸遠行的小木船,步清慨然地感歎着。
“雖然一個家夥是喜歡密而不發的自稱忍者。另一個家夥又是油鹽不進的大木頭…不過在這種環境!這種氣氛!這種…二人獨處之下!是異性的話,就算原本沒有達成化學反應的條件,也得至少擦出點火花來吧?…争點氣啊,阿曉!…不過。”
然而,這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
雖然最初的确是自己約出了兩人。然後又手把手地給他們安排好了一切。
但是,當計劃裏的各種事項都正常運轉的時候——
他自己,不知不覺間就好像變得形單影隻了。
在這熱熱鬧鬧的節日裏,最終他得到的全部娛樂…
卻隻是能夠孤身一人在沙灘上觀海而已。
…這對于步清來說,似乎就是一件有點諷刺的事情。
但接着他搖搖頭,将這份消沉的情感驅散而去。
“——沒辦法。英雄總是孤獨的啊。就像是‘高拜因’那樣…對吧?”
擡頭望天,他壓低帽檐的同時,低聲地寬慰着自己。
如果不是平素知道他的爲人處世,也許此刻的步清看上去真的像是一介哪兒來的悲劇英雄——
隻是,就連這份難得醞釀好的情緒,也隻能持續不長的時間。
跟着,他感歎着的聲音就變成有點突兀的噴嚏聲:
“啊…啊嚏!”
感受着身邊不知爲何突然下降的氣溫和冷風,步清又帶幾分感概意味地伸出手指拂過鼻下。
“哎…奇怪。最近的天氣、也要變冷了嗎…?”
而群星閃爍的天空上。
從島嶼中各處翩飛而上的孔明燈,也漸漸地化爲肉眼難辯的小小光點。
一步一步地離島遠去着——
它們。最後會飄到那些“離島”之人的身邊嗎?…還是說。
那片無垠的星空,就是它們所寄托的思念的,應到達的歸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