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到無人尾随他們,她便出來見他們,和他們說話兒,也是挑重點的說,全程沒有廢話,更沒有暴露出主家的丁點兒信息。可見諸如此類的事情,以往發生過,她作爲雇傭閑漢發布主家任務的中間橋梁,已然不止一兩回,可謂駕輕就熟,經驗老道。”
“他們想要活命,又因是在夜裏,且避開碼頭周遭有燈光的地方,他們受傷的手都藏得很好,加上他們自進明月邸店開始,便讓小姐教訓了一頓,後又被奴婢押着前往約好的地方,他們完全不知柳掌櫃已死的消息,故而對那丫鬟交差時,語氣也沒異常,倒也沒讓那丫鬟生疑。”
“隻是當聽到他們并沒有見到于掌櫃,自然也沒有逼問出柳掌櫃的下落時,那丫鬟竟突然急了起來,沖他們吼說,辦事不力,剩下的一半雇銀不能全交,隻能是一半的一半。”
“他們辛辛苦苦辦事兒,結果各自沒了一根手指不說,連雇銀都打了折,他們一聽也是急了起來,好在他們知曉奴婢在暗處盯着,也不敢動手,更不敢太過份,隻嚷嚷丫鬟不講誠信。”
“那丫鬟随着表示,他們需要再爲她辦另外一件事兒,不僅能得原來的一半雇銀,且可以再得十兩銀。他們雖很想要銀子,可在小姐手裏吃過虧,他們哪兒敢再貪那十兩銀,再貪怕是連命都要沒了,是故他們是連連搖頭拒絕。”
“那丫鬟想來也是不想再另找人辦事兒,一是事不過二手,二是生不如熟,便也勸說起他們來,說雇銀能再加五兩,隻要他們肯辦。如此一來,他們沒有再斷然拒絕,而是猶豫了起來。”
“也不知他們是漸漸見财生膽,還是想起奴婢先時按小姐所言跟他們交代的,若能從丫鬟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小姐便會厚賞他們,他們開口問了她還要辦什麽事情。她說,隻要從于掌櫃手裏拿到一樣東西即可。至于什麽東西,她沒說,隻讓他們務必見到于掌櫃,逼迫于掌櫃将柳掌櫃生前交由于掌櫃保管之物交出來。”
“如此,事成之後,他們便可拿到二十兩銀。”
風筝說到此處口渴不已,接過寶珠從旁遞過來的茶碗,咕噜咕噜下肚,方解了一下子說這麽多話兒的口幹舌燥。
“他們答應了?”孟十三問道。
風筝擱下空茶碗:“沒有,他們惜命。”
孟十三微勾唇角:“那丫鬟能再讓他們辦另外一件事兒來看,她的主人定然不僅知曉柳掌櫃已死,且案子已在京衙開查,更知曉柳掌櫃死前不僅找過于掌櫃,還給于掌櫃一樣東西,請于掌櫃幫忙保管之事。也算是他們從丫鬟口中得到的有用的消息,按之前我所言,你再去找他們,給他們一人五十兩的賞,讓他們今日便出城,去哪兒都好,反正是不能再待在京城了。”
“若他們不肯離開,又當如何?”風筝請示道。
“那你就告訴他們,倘若他們還想活,那就得聽話兒。”孟十三明明白白地劃出條道來,“他們要是不聽話兒,哪一日橫屍街頭,到了黃泉路,可别怪我沒給他們一條活路。”
“諾。”風筝領命。
孟十三又問:“可有跟到那丫鬟是誰的人?”
“暫且不知,但奴婢有跟她到一處别院,想來繼續跟查上兩日,奴婢便能知曉她的主子是誰。”風筝很有信心,從前她還是崔瑜手下部曲時,她便時常跟查誰誰誰,對此她甚有經驗。
“去吧。”孟十三颔首。
“諾。”風筝退出明曉堂。
堂外金銀正等着她:“把這個帶上,都是我做的燒餅,你要是忙起來,或盯梢不能随意離開的時候,便可吃這個飽腹!方便又不會耽擱小姐交給你的任務。”
風筝還是頭一回出去辦事兒,不必自己準備幹糧,而是有人親手做了燒餅給她,且還是專門隻給小姐做各種吃食的金銀給的,她一時間竟是愣住了。
金銀見風筝既不接小包裹,也不吭聲,以爲是風筝不喜歡吃燒餅,性格内向安靜又不善言辭的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隻能呐呐道:“那個,寶珠來同我說的時候,時間有些緊迫,我又怕回院晚了,你又出府辦事兒去了,碰不着你。如此一着急,便拿我早上剛剛做出來的現成燒餅過來,是素餡的,能保存更久。寶珠也說過你平日吃的葷食多,應是喜歡吃肉的,太素的話,可能你不喜歡吃……”
“不,我喜歡吃。”風筝接過小包裹,隔着一層布料,入手也能感覺到裏面滿滿的燒餅,撲鼻是滿滿的香味兒。
“啊?”這回換金銀愣了愣。
風筝露出好看的笑容,令她原本素淨清秀的面容煥發出奪目的光芒:“隻是我是個孤兒,打小起便總是一個人,不管是在家還是出門,都是我自己料理自己,這還是初次有人給我準備幹糧,且還是親手做的。”
她舉了舉滿包裹的燒餅:“聞着就香,吃起來一定更香。金銀,多謝你了。”
小姐爲了讓她能進孟府,讓崔七公子給她安的身份之中,大部分雖是假的,可也有一小部分是真的。
譬如,她确實是個孤兒。
風筝再次離府後,金銀站在堂外廊下哭成個淚人兒。
寶珠出來看到這一幕,還以爲是誰欺負了金銀。
一問,金銀抽抽泣泣地把風筝所言說給寶珠聽,寶珠聽後也是紅起了眼眶。
兩人商量着,往後要加倍對風筝好。
孟十三在堂内能聽到隐隐約約的說話聲,雖沒聽個全,卻也能從隻字片語裏拼湊出風筝和寶珠金銀坦言了過往。
聽着聽着就笑了。
妖有好壞之分,人同樣有善惡之别。
好在入世以來,跟在她身邊的人,在外所遇到的人,總是心善之人多過心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