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寬這會兒回想起當時大妹說這番話兒時,臉上那自得的模樣,簡直是換了另一個人:“她若出嫁,必是十裏紅妝,娘家也能作爲她一輩子在夫家挺直腰杆的後靠,未來郎婿出不出息,她不看重,左右光她帶進夫家的嫁妝,便能讓夫妻二人一輩子吃穿不愁,娘家顯赫,也沒誰敢不長眼地欺負她們小夫妻倆。如此,順心遂意,很是快哉!”
“季大小姐說得極是。”孟仁平斜着季寬感慨,“竟看得比你還通透,難得。”
季寬切了一聲:“那你錯了,這些話兒當時就把在場的我和我母親給聽傻了,随後母親問她真是這麽想的,她說她也想不到這些,是孟大小姐同她說的,她聽着覺得甚是有道理,便真的聽入心了。”
“夭夭說的?”雖不覺得意外,然孟仁平聽到這番言語竟是大妹妹說的,可見大妹妹必然也是這麽想的,他竟是不知大妹妹對親事的看法,竟這般直截了當。
他沉默地走着,眉頭不知不覺又蹙緊。
季寬察覺:“你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夭夭從來不與我說這些,我也不曾問過,也不知她同季大小姐說的這些話兒,是不是也是她向往的?”孟仁平悶聲道。
這個季寬可回答不出來:“殿下不是讓你給你家大妹妹傳話兒麽,打的什麽主意,是否向往,你索性都問問,不就知道了,用不着發愁!”
孟仁平道:“夭夭不比旁的女娘,過去我們對她極是忽視,也從不親近,今年及笄,方展現出她的不同。我知道這是她已到出閣的年歲,不得不表現自己,她是怕二嬸給她找個不如意的郎婿,随随便便就将她嫁出去。前十五年在娘家,她的日子過得艱難,後半輩子在夫家,她是不想再繼續過苦日子。”
“是故我說你作爲人家大哥,當得很是不稱職麽。”季寬打小就被母親藍氏勒令,要好好保護着兩個妹妹,特别是二妹涓涓,萬不能因着涓涓是庶出,便區别對待兩個妹妹,他自幼聽話,素來是将兩個妹妹照顧得很好的。
直至今日,茵茵涓涓都是能出閣的年紀了。
白駒過隙,日子過得可真快。
他道:“明知你二嬸是你大妹妹的繼母,你都從未上過心,擱我身上,我也不會對你說道姻緣,畢竟也沒那麽熟。”
但卻能對茵茵有着足夠的耐心,引導茵茵選擇正确的姻緣,幫他解決了這些年來,他怎麽勸說茵茵,茵茵就是不肯放棄殿下的難題。
這樣的孟大小姐,确如池南所言人美心善,很是厲害。
孟仁平張了張嘴,想反駁說,他和大妹妹都是家人,怎麽會不熟,然一想到殿下最初在軒轅台上看到大妹妹,指着大妹妹問他是誰時,他險些沒把大妹妹認出來,他又啞火了。
……那會兒确是不熟。
他羞愧地垂下眼簾,閉上嘴,沉默地和季寬一同走出宮門。
季寬見狀想安慰兩句,又想到剛才在文華殿裏李壽與孟仁平合起夥來無視他的事兒,他又不想安慰了。
覺得就該讓摯友自閉會兒!
從宮門出來,季寬與行知騎上馬兒,孟仁平與高遠坐上孟府大車,同行了一段,又分開各自回府。
這一路上,孟仁平坐在車廂裏,雙手互攏入袖,閉着眼養神兒,慢慢将愧對孟十三的情緒疏通開來。
回到孟府,他讓高遠不必跟着,自個兒進了後院,到泰辰院院門。
守門婆子不敢怠慢,趕緊往裏報。
報到賞春這兒,她讓婆子等着,轉身到正房寝屋請示孟十三。
孟十三睡得香甜,賞春喊了好幾聲,才把她喊醒:“怎麽了?”
“小姐,大公子來了,現在就在院門口等着。”賞春禀道。
“沒跟大哥說,我已歇下了麽?”孟十三坐起身,擁被坐着揉了揉睜不太起來的雙眼。
“咱們院裏早落了鎖,守門的婆子都知曉小姐已歇下,也是如實同大公子說的,大公子聽後,卻還是讓婆子進來請示小姐一聲。”同樣的問題,賞春已問過守門的婆子,婆子便是如此答的。
知曉她睡了還讓婆子來請示,大堂兄這是有重要之事找她?
孟十三看了眼桌面的漏壺,已過人定,都亥時三刻了:“去請大公子到明曉堂。”
“諾。”賞春走下石階,對站在寶瓶門邊的婆子道,“趕緊開門,把大公子請進來。”
“諾。”守門婆子腿腳利索,轉身快步回院門處。
賞春正想要進屋裏侍候孟十三,便見寶珠已走出耳房,往這邊來:“正好,大公子來了,你進去侍候小姐穿戴整齊。”
“曉得!”寶珠覺輕,聽到動靜便出來了,“大公子怎麽這麽晚還來?不知道小姐已經睡下了麽?”
“大公子知道。”賞春推開門扉,“想來是有要緊之事。”
寶珠點頭,不再多言,徑直往内室侍候孟十三起身。
一刻餘鍾後,孟仁平坐在明曉堂裏,孟十三穿着家常衫裙,素面朝天地走進堂内。
“大哥。”
“這麽晚,本是不該來的,可殿下有話兒要我轉達給你。”
孟十三跟着孟仁平在側座坐下,詫導地問道:“殿下要大哥轉達什麽話兒給我?還這麽急?”
急不急的,孟仁平不知内裏,也定不了是急還是不急,總歸他要第一時間轉達:“殿下說,你要打主意可以,但要防着莫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孟十三一怔:“殿下曉得我在打什麽主意?”
不可能啊,她的打算是早有的,可具體要如何實施,要如何達成,她自個兒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雖有成算吧,到底也沒十足的主意。
自從碧虛莊園回來,李壽連她的面都沒見着,怎麽知道她在打主意?
孟仁平仔細回想:“看殿下那笃定的神色,應是知曉。不過是我猜的,殿下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