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圍觀者縱多,她不想因此與他綁得更牢。
怦然歸怦然,她的理智尚在。
她可沒有忘記最初她之所以努力,除了代替原來的孟良辰好好地活到壽終正寝,好讓她的妖魂回歸本體,繼續過她清修的漫長歲月,她也是想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而非孟家讓她嫁,她便得嫁,他想她成爲他的太子妃,她便得點頭。
因而落水得救,在水下她能暫且依靠他,讓他帶着她遊上來,上岸之後,她總是要盡力保住作爲凡塵女娘的清名,讓自己仍舊擁有自主的選擇。
而跟在後面爬上連接花閣水廊口的陸羅,一見水廊四周并無外人,他心中也正有此意。
也不得不承認,生出此念頭,他也是有私心的。
不管她的心意如何,至少現在她尚未定親,再難,他也還有機會。
不約而同地,孟十三和陸羅都想着趁着此水廊口無外人,把女子落水被救,難免與外男摟摟抱抱,因此于聲名有礙,十樁有九樁必要定下姻緣的這一段,悄然地給抹個幹淨。
隻要讓所有人看到乃是孟十三自己的侍女救了她,抱着她往花閣内去換衣壓驚,自然不存在因一回落水得救,便要定下婚盟此無奈之舉。
沒想到她與他尚未說出口,便讓有備而來,尋到風筝下水蹤迹,推着算着專程候在水廊口,奉崔瑜之命,保證務必不能讓孟十三的清名有損的湖峭,搶在兩人之前開了口。
雖未言說,二人心中所想,無疑是與湖峭咳嗽又給風筝使眼色的用意不謀而合。
李壽亦未有趁人之危的想法,故而于心照不宣之中,都配合得很默契。
風筝在内室侍候孟十三脫下濕衣,坐在床榻上披着薄被,放下帳幔,等着沐浴更衣。
李壽和陸羅則一同靜候于廂房外間,分上下首坐在玫瑰椅裏。
随着寶珠找進廂房,風筝已讓孟十三使去碧虛莊園大門一側的孟家大車裏,給她取曆來出門,都會備上的第二套衫裙。
寶珠紅着眼眶跑進内室時,孟十三正拿着一塊幹淨的細綿布擦拭着披于肩頭的青絲,她喊了一聲小姐,孟十三答應一聲,她接過細綿布再不言語,默默地給孟十三絞幹還滴着水的長發。
氣氛有些凝滞。
孟十三想了想道:“寶珠,我無事兒。”
“嗯。”有淚落下。
孟十三看着眼淚從寶珠的眼眶裏争先恐後地溢出來,覺得這回落水,是真的吓到寶珠了,畢竟此前原主便曾讓孟美景推落水過,讓原主病了好幾日,再是死去,換了她過來。
寶珠金銀不知曉她們的小姐已非原來的小姐,她卻是知道的。
大抵是怕她又會上回連着病好幾日,若熬不過去,她們便會失去她這個主子。
“喬桑把我撞下橋,入水便拉着我往湖底深處沉,她是想要我的命。”孟十三主動吐實,想轉移寶珠陷入她若再因落水病了,會不會因此大病至死,而害怕恐慌的注意力。
寶珠絞着頭發的手一頓,微微打着顫兒,她後怕地看着孟十三:“小姐……”
孟十三燦爛一笑:“可你瞧,死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死了?”寶珠注意力果然被轉到喬桑之死上,想到喬桑竟想要小姐的命,她恨得牙癢癢的,“死得好!這是老天有眼!”
可不是老天有眼,而是你家小姐我并非普通女娘。
倘若還是原來的孟良辰,面對那般身懷閉氣之技,水性極佳的喬桑,必死無疑。
孟十三于心裏默默駁道,嘴上卻說:“我大難不死,必然是有後福的,對不對?”
“對!”小姐隻要好好的,說什麽都對!
孟十三從薄被子伸出手,輕輕擦去寶珠臉頰上的淚珠:“故而,你不應該哭,該爲我高興才是。”
“高興!奴婢不哭了……”誰知寶珠剛說完,下一息跪趴在榻沿,哇一聲大哭起來。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嗚嗚嗚……”
“小姐無事兒,奴婢不應該哭的……嗚嗚嗚……”
“奴婢要學凫水,回去就學……嗚嗚嗚……”
妖生初次,哄一個凡間小姑娘,居然失敗了。
孟十三被寶珠的嚎啕大哭吵得有些腦仁疼,一邊自我檢讨着是不是哪個字說錯了,一邊伸手輕拍着寶珠的背,跟哄娃兒似的:“學,回去就學,我讓賞春安排一下,讓泰辰院裏想學的,都一起學。”
“嗯!”
廂房裏外不隔音,主仆倆的對話盡數入了李壽和陸羅的耳裏,李壽是不自覺地嘴角上揚,陸羅則有些新奇孟十三竟會屈尊哄一個被吓壞的婢女。
同時聽到的,還有晚寶珠兩步進到二樓廂房的四人。
曾家姐妹與董玲珑本就認定了孟十三最是心地純良,故而聽到孟十三竟費心思去哄寶珠莫再哭時,她們都不覺得有何奇怪的,隻在心裏暗暗決定,往後定要加倍護着如此純善的夭夭。
姜子瑤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與她們同站在用作隔開裏外的一江春水玉石座屏前,往裏看着帳幔中隐隐綽綽的那道披着薄被,隻露出一截玉臂,輕拍着寶珠背部的倩影,眼底有着難以言說的震撼。
她震撼孟十三話中所提到的喬桑想要孟十三的命,誠然喬桑那樣歹毒的人,死了活該,然能在喬桑有意取之性命的心機之下,病弱的孟良辰成功逃脫不說,喬桑反至眼下都未從湖裏上來,而孟良辰卻以肯定的語氣說了,喬桑已死!
她亦震撼這樣的孟府大小姐,于端午那日便教她大開眼界,今日更是在碧虛莊園讓她領教到,病弱的孟良辰與傳聞大不相同,相去甚遠!
片刻後,有花閣内廚房裏的兩名粗使婆子請示入内,各提着一小木桶的熱水進入内室,連着提了兩回,四小木桶熱水倒進内室折屏後的大浴桶裏,又提了幾桶涼水兌上,方堪堪夠滿。
在婆子提水期間,風筝也取來了孟十三備用的衫裙。
李壽起身往外走,見陸羅還坐着,他眸若深潭地回頭道:“陸二公子該随孤移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