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十分克制自己的激動,但血還是汩汩地從他手下流了下來。
博智大師也感慨地合掌行了一禮。
姜晚趕緊拿出碧凝霜,給剛波止血包紮。
剛波的傷就橫在脖子下方、鎖骨上方一點的位置,可以想象有多驚險,一個不慎就會腦袋落地。
博智大師和暝懷道長也受了輕重不一的傷,都隻做了最簡單的處理,姜晚也爲他們重新診斷上藥。
長期的流浪讓這三人憔悴消瘦、衣衫褴褛、蓬頭垢面,身上還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但姜晚沒有半點嫌棄。
“多謝姜小友。”暝懷道長行了一禮,“時間不等人,咱們邊走邊說。”
“走?我們去哪?道長,大師,剛波,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姜晚迫不及待把心頭的疑惑問出來,“我們要去一個叫呷貢的小山村,你們知道那裏嗎?”
“知道,村裏的人都被帶進懸宮裏了,我們正要追呢,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剛波激動地想鼓掌,手剛擡起來就疼得“嘶”一聲。
“懸宮?那是什麽地方?”姜晚看向那尊嵌入山體的巨佛,暝懷道長三人就是從那巨佛腳下走出來的。
但那群巨猿似乎也躲進了巨佛身後……
“不用管那群猴子,”暝懷道長看出了姜晚的顧慮,說:“那群猴子欺軟怕硬,而且它們兩天内被揍了三回,這會兒肯定不敢再冒頭了。至于懸宮嘛——就是一座邪佛宮,因爲裏頭的一切都像鏡子一樣倒轉懸挂,所以叫懸宮。”
“把村裏人帶走的是什麽人?有沒有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女人?”姜晚追問。
“是一大群拿着槍的人,領頭的一個是男人,眼睛長這樣——”剛波撐着自己的眼角往上提,“還有一個裹着黑袍子的,跟你差不多高,長得特别吓人,原來是個女人嗎?”
姜晚對他點點頭,“他們是東南亞的一個犯罪團夥,男人叫韋胥,矮個子的是個女人,她叫仇娴,都是無惡不作的人。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多嗎?”
剛波掃了眼姜晚身後的隊伍,“多,他們很多武器,還有一箱炸藥,你們有炸藥嗎?”
姜晚和蔣廉對視一眼,都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仇娴這是想做什麽?”
但顯然,她這樣想是想不出答案的,仇娴就在懸宮裏,答案也就在懸宮裏。
“三哥,我們進懸宮吧。”
蔣廉點頭,整隊出發。
懸宮的入口就在巨佛的腳背的側面,入口黑漆漆的,姜晚問暝懷:“道長,懸宮裏有什麽?供着什麽佛?”
“自然都是邪佛了,不止一個兩個,成千上百,貧道也不能逐一認得,隻有一個我是知道的——”
暝懷道長緩緩吐出三個讓姜晚渾身一震的字:“愁結佛。””
蔣廉頓住腳步,下意識看向妹妹。
姜晚無意識地握緊拳頭,幾秒後才收回有些恍惚的心神,繼續往前走。
她聽見自己問:“愁結佛到底是什麽?”
她曾在書上看過,那是一種入蠱後讓蠱無解的神花異草。
後來仇娴說,愁結佛是一種蠱,讓人有情則身死。
現在暝懷道長卻說,愁結佛是一尊邪佛?
“姜小友懂得不少嘛。”暝懷道長隻有一條腿,又受了傷,他瘦得隻剩下骨頭了,沒多少重量,姜晚便拜托小貪馱着他,他十分放心地倚靠在小貪身上,還騰出手來整理他打結了的長胡子。
“這裏叫普拉普塔珈,數千年前是個佛國,但後來遭遇大洪水,國滅了,成了失落之國。有一隻白毛紅面猿——就是剛剛那群猴子的先祖,它在佛國裏修了佛性,即将要成佛了,因爲國滅了,它對天道生出怨怼,最終沒能修得圓滿,堕了邪道。無量佛把它困在這裏,讓它每天自省:‘愁結否?’哪天它能放下,哪天就能成佛,但它始終放不下,恨天道生殺予奪、不惜生靈。”
姜晚認真聽着,“然後呢?”
“無量佛恐它生出災禍,就讓一隻鳥銜了一粒種子給它……”
“讓它精心澆灌、用心培育,告訴它花開之日,就是它佛道得證之日。”姜晚脫口把故事接上了,“但其實那是一顆死掉的種子,怎麽都開不出花來的,但沒想到邪猿真的養出了一朵花,這花就叫愁結佛!”
“你居然知道這個故事?”暝懷道長對姜晚越發欣賞了。
姜晚無言,這個故事就是她當年看過的啊!
“這花之所以能長成,是因爲承載了邪猿的執念和一縷神魂,它靠作弊證道,惹惱了無量佛,無量佛罰它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暝懷捋着胡子說。
姜晚心裏快被層出不窮的疑問淹沒了,“那株花去哪了呢?”
暝懷說不知道。
姜晚吐出一口濁氣,“道長怎麽會對愁結佛的故事這麽了解?”
暝懷把自己的胡子紮成一绺細細的三股辮,“哪兒啊,我不是了解這個邪佛,我是了解這座懸宮。那邪猿爲了表明對天道的不滿,偷了我歲虛宗的寶貝,将整座宮殿倒轉,表示‘逆天’,我這不是來拿回寶貝的嘛。”
“是什麽寶物這麽厲害?”姜晚的大眼睛澄澈明亮,但視線忍不住被他編胡子的手指吸引。
“是一件叫重霄寶鑒的法器。”
“重霄寶鑒?!”一直默默聽着的蔣廉忽然覺得心頭一緊。
“三哥?”姜晚不解地仰頭看他,“三哥知道這個?”
“……聽小宋先生提過,說是鏡面不見了。”蔣廉克制住情緒,不讓姜晚看出異常。
姜晚果然沒有多想,扭頭又對暝懷道長說:“您不打招呼就離開歲虛宗是爲了找回鏡面?小宋哥哥一直在找您呢!”
“那孩子從小就黏人,也該自己成長了。”暝懷道長嘴上嫌棄,表情卻洋洋得意。
“‘小宋哥哥’?”剛波忽然開口:“老道長的徒弟不是個很愛哭的漂亮姐姐嗎?”
姜晚笑了:“……不是噢,是男孩子哦。”
剛波露出幻想破滅的表情,“道長,你騙我!”
“哎~貧道可一次都沒說過貧道的徒弟是個姑娘家。”
姜晚被暝懷道長逗笑了,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下了長長的台階,至少深入了地下百米。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深邃的甬道,甬道兩側都是筆直高聳的石佛雕像,方方正正如同一個個數百倍大的印章,一個接連一個戳在仿若通往幽冥地獄的道路兩邊。
穿過這條令人毛骨悚然的甬道,前方豁然開朗。
一片廣袤的湖水靜谧無波,長長的石闆路浮在漆黑的湖面上,兩側漂浮着無數簡陋如碗狀的石船,明黃色的蠟燭到處都是,燭油淌了一地,層層疊疊的燭油仿佛凝固的浪花,在這好像地獄焰火、黃泉碼頭的湖水對面,是一座屋檐朝下的巍峨精美的佛殿。
那就是懸宮。(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