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沒有撒謊！”姜晚努力透過水濛濛的淚眼去看婆婆的臉，“我不敢的！”
她不敢撒謊的，從記事起婆婆就用打手闆讓她知道了撒謊的後果。
但沒有哪一次打手心，有這一次這麽痛！
姜晚的小身闆瑟瑟發抖，一半是哭得抽噎，一半是疼的，她抖得就像秋日枝頭的落葉，隻需一陣很輕很輕的風，就能讓她墜落倒地。
姜憐卿卻硬了心腸，一定要讓姜晚知錯不可。
啪！
戒尺又一下抽在姜晚手上。
“我讓你自習溫書，你卻跑出去玩，知不知錯？！”
“知錯，知錯！小晚錯了！”
“不是一次兩次，近一個月，你日日都偷跑出去！明知故犯，這是一錯，欺瞞長輩，又是一錯！”
姜晚隻覺得妲婆鉗着自己雙腕的手仿佛最堅固的鐵鏈，困着她鎖着她吊着她，讓她動彈不得。
但她心裏實在太委屈了：“我隻是想要有朋友……别人都有，就我沒有……”
她總是羨慕，羨慕别人有父母疼愛，有熱鬧的兄弟姐妹，有嬉笑罵架的朋友，隻有她總是與自己的影子作伴。
姜憐卿重重冷笑一聲，又一次揮下戒尺：“你有一日三餐飽腹，他們有嗎？你有夏涼衣冬厚襖，他們有嗎？你出門在外，人人要敬你一聲‘小妲婆’，族學的先生對着你都要行禮，他們有嗎？！”
姜憐卿的聲音越來越高，聲聲刺痛姜晚的耳膜。
“你住着栖空樓，”她指着小竹樓，又揚手用戒尺指向前院的方向，“議事院、客留堂、妙理齋、春心堂……廣廈三十六，十二大小庫，等你成了妲婆，這些都是你的，邙谷十萬大山、千百連寨，都要躺卧在你懷中，他們有嗎——？！”
一滴水落在姜晚臉上，她怔怔地仰着頭，才發現婆婆居然哭了。
但下一秒，手心的疼痛喚醒了她的怔愣。
姜憐卿揮舞着戒尺，狠狠在姜晚的手心連抽三下：“人就是得到一部分東西，注定要失去一部分東西，不能貪心的什麽都想要！你未來要做妲婆，你就不能被任何感情束縛！愛恨嗔癡妒，隻會害了你！”
罵到最後，姜憐卿也不知道是在罵姜晚，還是在罵她自己。
她終于松開了姜晚的手，卻挽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今天我罰了你二十下，但我沒有管教好你，我也自罰二十下。”
話音落，姜憐卿毫不留情地用戒尺打在自己左手臂上。
她用的力氣比罰姜晚時更重更狠，到第五下就見了血。
紅色的血珠滴落在地，姜晚猛地一激靈，連忙起身去阻攔她：“婆婆不要打……”
“跪好！”
姜晚下意識又跪了回去。
戒尺抽打皮肉的聲音不絕于耳，姜晚顧不上自己的傷手，雙手撐地，頭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婆婆别打了，小晚知錯了，小晚真的知錯了！”
她很快就磕腫了頭，頭發也淩亂地披散下來，但不論她如何求饒認錯，姜憐卿都沒有停止自罰，直到二十下罰完。
血順着她的手臂滴滴哒哒流淌一地，姜晚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看那刺目的鮮紅。
“擡起頭來，看着我——”姜憐卿的聲音也虛弱了不少。
姜晚擡起頭，哭得爛桃一樣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姜憐卿心酸不已，旋即再次狠心地說：“今天那幾個孩子把過錯推到你頭上，可見是沒有真心待你的，這不止是人性，還是你的命！你無父無母、親緣寡淡，天厄破碎、一世孤苦，我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把你的命告訴你了，以後，不要再奢求那些你命裏沒有的！”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姜晚吸吸鼻子，“小晚知道了。”
姜憐卿一直緊緊繃着的肩背頹然地放松，她拎起姜晚丢進用來養蠱的暗房，“在我回來前，你先在裏頭反省吧。”
說完，她從外頭鎖上門，腳步倉促地離開。
姜憐卿沒有忘記，仇娴那個禍患還在妲婆寨附近滞留！
她從天黑找到天亮，才在晨光微熹的時候在山林裏找到仇娴。
仇娴在樹上睡了一晚，看到姜憐卿找來也不驚訝，語氣酸澀譏諷：“你的好養女吓壞了吧？你是不是抱着她安慰了一晚上？明明我才是你的女兒！”
姜憐卿滿心疲憊，卻敏銳地從仇娴的語氣中察覺到什麽，“多澤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
仇娴露出一個惡劣的笑，“他看到我下毒了，如果不解決掉他，不就浪費了你的‘苦心’？”
姜憐卿的臉頓時褪去所有血色，殺了一些雞，和真的殺人是不一樣的，她這是生了一個妖邪出來啊！
她腳步踉跄，衣袖晃動讓仇娴看到了她手上的傷，仇娴頓時變了臉，抓住她的手掀開她的袖子：“誰傷了你？！我去殺了他——”
姜憐卿輕輕撫上她的臉，仇娴怔住，情不自禁用臉頰蹭溫熱的掌心，但下一秒，仇娴狠狠推開姜憐卿，捂着自己流血的脖子，暴怒：“你要殺我？！”
姜憐卿指間藏着一把小小的銀刃，“我不能留你，我不能一步錯步步錯！我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仇娴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拽下腰間挂着的荷包，抓了一把蠱毒藥粉，沖向姜憐卿：“那就一起死！”
姜晚蜷縮在門邊，嗚嗚嗚地落淚。
暗房裏隻有一扇很高的天窗，巴掌大，開在屋頂下。
天色沒黑之前，姜晚靠着那一點光亮安慰自己，但入夜後，暗房裏漆黑一片，耳邊總能聽到陶盅瓦罐裏那些毒蛇毒蟲毒蠍窸窸窣窣的動靜，姜晚害怕地抱緊自己，直到忍受不了，不停用手拍門：“婆婆！我真的知錯了，放我出去吧！婆婆，小晚害怕，這裏好黑，小晚的手好痛，好痛好痛……”
她拍了很久的門，掌心的血凝固後又裂開，變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她的嗓子也啞了，火辣辣的像有火在燒。
最熱的是她的腦子，好像要燒壞了。
可一整夜過去，日光再次透過小天窗照進來，她還是沒有被放出去。
“放我出去……”
“我錯了……我錯了……”
病床前的監測儀發出尖銳的警報，姜晚昏迷住院以來一直很穩定的心率陡然急促變化。
“醫生！醫生！”蔣傲和蔣廉沖出病房找醫生，白素怡用力把姜晚抱在懷裏，差點哭暈過去。
她恨不得沖進屏幕裏把那個女人殺了！
她的寶貝女兒，居然被那樣磋磨體罰！
“晚晚，晚晚你快醒醒啊……”白素怡泣不成聲。
“大哥！還沒找到博智大師嗎？！”蔣桀紅着眼問。
蔣驕被他提醒，連忙去掏兜裏的手機，結果卻摸出了一塊熟悉又陌生的玉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