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寨是由妲婆寨管轄,但準确來說并不屬于妲婆寨。
大約兩百年前,一群遇難的山民想來妲婆寨安家落戶,但難民人數衆多,當時的妲婆出于種種考慮,沒有接納他們,而是讓難民們在妲婆寨的外圍開荒建房。
後來,一些犯了罪被驅逐的山民無處可去,便加入下寨,再後來,一些山寨會把他們無法看管的、罪大惡極的囚犯送到下寨,拜托妲婆寨看管。
當然,妲婆寨不是白做工,那些山寨每年都會上交一定數額的錢糧作爲“監牢費”。
由此可知,下寨魚龍混雜,絕對不是什麽好地方,也有人管下寨叫“惡寨”。
下寨也有良民,但都非常窮苦,養雞不僅能吃雞蛋,還能賣雞苗、賣雞蛋、賣雞肉,是一件不錯的營生。下寨幾乎家家戶戶都養了雞,但不是每家都有實力養很多的,大多都是養那麽個三兩隻罷了。
姜晚跟在妲婆身邊學習,她年紀小,聽不懂太高深複雜的,但庶務是能聽懂的,她懂什麽是貧與富。
姜晚知道三旺他們很窮,所以即使三旺沒有用心幫她找人,她也願意給他們帶餅吃。
“每天都有雞死?從哪天開始的?”姜晚也坐到草叢裏躲太陽,小手放在臉邊扇了扇風。
苗哥兒一直知道姜晚長得很好看,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還能聞到姜晚身上淡淡的花香,他紅了紅臉,報了個日子。
姜晚記下來,發現似乎就是她夜半偷聽婆婆說話的第二天。
“你再跟我說一說雞都是怎麽死的吧。”姜晚說。
“那些雞白天都沒有什麽奇怪的動靜,都是在半夜死的,死之前會突然大叫鬧騰,聲音特别吓人——”苗哥兒掐着嗓子模仿了兩聲,覺得不太像,又繼續說:“雞一邊跳、一邊咳、一邊吐血,聽說有人被噴了一身的血呢。”
姜晚皺了皺小臉,果然像下毒。
苗哥兒還在說:“三旺他家三十多隻雞呢,咳出的血差點變成河了!三旺他爹早就死了,他娘可兇了,雞死後天天叉着腰罵人,我回家都不敢路過三旺他家。”
姜晚心裏氣哼哼:“所以三旺的母親就說這是山神對妲婆的懲罰?”
苗哥兒悻悻,他知道姜晚之前聽了這話翻臉了。
姜晚催他:“這次我不生氣了,你說吧。”
苗哥兒便說:“我也不太知道,好多人都說是妲婆不好,我奶就說妲婆不是正經妲婆……”
“我婆婆哪裏不正經?!”姜晚兇巴巴地反問。
别看她年紀小,不正經這是罵人的話,她懂!
苗哥兒:“……你說了不生氣的。”
姜晚鼓了鼓腮幫子,勉強道:“那你不準再說了。”
“明明是你先問我的……”苗哥兒嘀咕。
姜晚看天色不早了,怕婆婆快回來了,便對苗哥兒說:“你如果還想要餅吃,明天也是這個時候到這來,不過你要多幫我打聽雞瘟的事——不對,不能說雞瘟,是有人下毒。”
苗哥兒就是想混口飯吃,自然答應,并保證會盡心盡力。
他走後,姜晚趕緊坐到書桌前自習,沒多久姜憐卿就回來了,看她乖巧,還說了句不錯。
姜晚仰着小臉沖婆婆樂滋滋地笑,還打聽了下婆婆出去做什麽,姜憐卿隻說有事,别的并不多說。
姜晚并沒有因爲被隐瞞而不高興,相反地還很興奮,滿腦子想着抓出下毒的兇手,幫婆婆解決一樁大事,讓婆婆誇贊她、認可她!
懷着“雄心壯志”,姜晚第二天又跟苗哥兒碰頭了。
“今天的報酬。”姜晚打開荷葉包着的菜團子給他看,團子是稍微用油炸過的,特别香,個頭不算大,也隻有四個,但苗哥兒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他迫不及待伸手,姜晚卻收回了菜團子,“你先說,說完了再給你。”
她學聰明了,怕苗哥兒像三旺一樣敷衍。
苗哥兒隻好忍着饞意,“昨晚又死了四家的雞,妲婆晚上有叫人巡邏的,但沒抓住人——”
他頓了下,撓了撓頭,“好像也不是沒抓住人,是壓根沒看到有人下手。”
姜晚聞言,不由得憂心忡忡。
苗哥兒看着姜晚的臉色,謹慎地開口:“因爲一直沒抓到兇手,妲婆也說不出是什麽毒,現在很多人都覺得雞瘟不一定是真的,但山神降罰是真的了……不是說妲婆,是說下寨的壞人太多了。”
姜晚怔愣,在她眼裏婆婆無所不能,可居然連婆婆都不知道那些雞中了什麽毒嗎?
這一刻,連姜晚都有些動搖了。
她自然是不相信山神會懲罰婆婆的,但下寨有很多壞人惡人是真的,說不定山神大人是爲了懲戒什麽壞蛋呢?
姜晚眼睛一亮,“你跟我說說,家裏死了雞的都是什麽人?”
苗哥兒張大嘴:“好多人家呢,我怎麽會知道……”
“給你。”姜晚幹脆利落地把菜丸子給他,言笑晏晏:“幫我打聽,尤其是這些人家裏有沒有人做過什麽壞事。”
苗哥兒收下荷葉包,“那我明天要八個菜丸子。”
姜晚心好痛,但她咬咬牙,不就是自己少吃幾口嘛!
“行!”
姜晚想得很簡單,隻要被那個被山神大人懲戒的壞蛋揪出來,針對婆婆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呀!
她可真聰明!
隔天,苗哥兒帶着一籮筐的消息來迎接他的八顆菜丸子了。
姜晚還特意準備了紙筆,把苗哥兒說的記下來。
苗哥兒見她會寫字,很是羨慕,“第一晚,出事的第一家養了三隻雞……”
蔣家人圍坐在姜晚病房前,也在分析這件事。
蔣桀啧啧稱奇:“這個小子厲害啊,不僅包打聽,記憶力還強!”
蔣驕贊同:“至少比那個騙吃騙喝的好。”早在發現三旺糊弄妹妹的時候,蔣驕心裏就憋着氣。
白素怡握着病床上女兒的小手,看着畫面裏認認真真記錄的姜晚,最愁的還是姜晚什麽時候能醒來。
等苗哥兒說得口幹舌燥,姜晚也記了整整五大張紙。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紙鋪開在桌面上,“山神大人,是哪一家惹您不高興了,你指點一下小晚可以嗎?”
聽到姜晚如此明目張膽地提出請求,蔣家人都忍俊不禁。
一家人特别認真地回憶苗哥兒說了哪些人,試着幫她抓出兇手,但沒等蔣家人讨論出一個結果,也沒等蔣家人想好這個結果怎麽傳遞給姜晚,姜晚忽然說:“……山神大人,我覺得很奇怪。”
蔣家人立即停下讨論,認真傾聽。
姜晚原本跪坐在椅子上,漸漸放松了身子,歪倒在椅子裏。
“第一晚,出事的五家隔得都很遠,第二晚也是彼此不挨着的六家,第三晚開始,婆婆派人巡邏了……出事的四家都在下寨西邊,第四晚都在南邊,有兩家間隻隔着三戶,昨晚出事的幹脆是連在一起的四家……”
姜晚摸摸有點餓了的小肚子,得出一個結論:“其實還是有人下毒了吧,跟山神大人沒有一點兒關系……”
是人,才會忌憚巡邏隊,但冒着這麽大的風險毒死那麽多雞,是爲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