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飄來一朵厚厚的陰雲,祠堂裏的光線轉暗,一座座先祖牌位看起來灰蒙蒙的。
“……我其實也想過他們拍那個東西肯定不是幹啥好事,但是我兒子去年回來時褲腳打了好幾個補丁,我說幾句話就賺了一千……那個男的說我要是能再叫其他人一起,每拉來一個人,就給我五十塊,我就找了春花她們。”
芫桂嬸子坦白道,“後來我不小心聽到二娃跟這個男人說話,才知道二娃收了人家十萬塊!天上哪有掉餡餅的事!肯定是傷天害理的大事人家才給這麽多錢!而且新村不少人都拍了,我整宿整宿睡不着,我太怕了,福井斷水就是因爲老祖宗發怒了啊!”
诋毀人的罪惡感和羞愧感都沒能跟金錢抗衡,最後是福井斷水的迷信把她拉了回來。
村長一言不發,姜晚深吸一口氣,繃着臉問她:“你敢對着宗法和列祖列宗發誓,你說的都是真話嗎?”
“我發誓!我發誓!沒有半句是假的!”芫桂嬸子把頭抵在地上,生怕老祖宗半夜找她,問她爲什麽幹出這種丢臉的事。
這一段姜晚和芫桂嬸子說的都是方言,彈幕聽不懂,在他們看來事情是這樣的:
【磕頭了】
【是在求饒吧】
【真看不出來,姜晚居然是這樣的】
【被人跪着很爽吧?真是爛到家了】
姜晚絲毫不知道自己被偷拍的事,她轉頭看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男人:“張凡,芫桂嬸子說你給姜二娃十萬,讓新村的村民按照你給的劇本诋毀我,每句一百元,多拉一個人還能額外有五十元的傭金,是嗎?”
“對,一句一百,不過五十塊的傭金不是我的主意,是姜二娃自己想的,這些錢都從那十萬裏扣,剩下的歸姜二娃。但他也有加雇主的微信,有沒有再多拿錢我就不知道了。”男人臊眉耷眼的,“我知道的都說了,能不能放了我?你們得去抓姜二娃啊!”
蔣廉用鞋尖踢了踢他,“蹲好了,别廢話,下山了就送你去派出所。”
【什麽情況啊?我聽不懂了】
【姜晚在自導自演?爲了洗白?】
【不是,你們聽不懂,但我是那邊的人,是那個姜二娃受雇拍了假的采訪,跪着的婆婆收了錢,開村祠是在審她】
【你們晚粉别太誇張,姜晚已經沒得洗了好吧】
【彈幕有人報警了嗎】
【蔣廉就是警察吧……】
“張凡也都交待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姜二娃是禍根,你們都是被他蠱惑,但犯錯了是不争的事實。”姜晚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
芫桂嬸子低着頭,緊緊閉着眼睛。
“念在是初犯,又主動認錯、上交贓款的份上,罰你們輪流打掃村祠一個月。”姜晚看向村長:“村長您看呢?”
“一個月太短了,三個月吧。芫桂兒,你們幾個怎麽說?認不認?”
“認!認!我們願意打掃祠堂!”芫桂嬸子雙手合什,虔誠地對着宗法雕像和先輩牌位拜了拜。
“你們還有沒有異議?”村長朗聲問。
“叔,晚娃兒,”有個老漢遲疑地問,“我聽說新村好多人都拍了那個東西,害晚娃兒在外頭被幾十萬人指着鼻子罵,福井斷水是不是報應啊?”
話音落下,其他村民也露出相同的憂慮和慌張,心才稍微安定一點的芫桂嬸子又哭了起來。她不怕被罰,就怕成爲斷了村子福源的大惡人!
村長摩挲着煙杆,先不說姜皮子把晚娃兒一個剛失去至親的孩子用那種方式拐了,姜二娃做的事更加不地道,在跟蔣家父子談過後他已經知道那些污蔑的視頻對晚娃兒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這麽多姜家後人造下大孽,他實在無法昧着良心說這不是報應。
可這罪,該怎麽還呢?
更何況晚娃兒不計前嫌,替他們巡山點穴,晚娃兒以德報怨,他們卻恩将仇報!
村長的嘴就像用漿糊黏住了,怎麽都開不了口。
這時,姜晚卻笃定地說:“不是報應。”
村民齊齊看向姜晚。
“我剛剛已經跟村長說過福井的情況了,現在我把巡山的情況再跟你們說一遍……”姜晚條理明晰、聲音堅定地把高山水改道和巨石攔水的事說與村民們聽,最後說:“福井水位下降是八個月前的事,當時我還在村子裏呢,斷水肯定跟這件事沒關系,還是說,有誰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現在可以自己坦白。”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村長,您說呢?”姜晚把話題抛給村長。
村長收到她的暗示,反應過來後連忙說:“沒有的,我們每天種地做活,采藥都不曾騙過一斤一兩。”
“那就是了,”姜晚看了眼雙哭啞了嗓子的芫桂嬸子,又說:“芫桂嬸嬸也最是熱心腸……”
村長立刻順着她的話往下說:“是啊,她就是好心腸、沒腦子,但大是大非還是拎得清的,在村子裏幾十年,啥壞事都沒幹過。”
姜晚爲他鋪墊到這,村長已經知道該怎麽說了,他把其他跪着的嬸子也撿着優點誇了一遍,将所有人都從福井斷水這件事裏摘了出來。
“姜二娃和姜皮子就是禍害!敗類!毀了咱們村幾百年來的清譽!這兩個不孝子孫不配姓姜、不配被福井庇佑,我今天就把這兩個孽障從族譜除名,以後誰也不許跟他們往來!”村長語氣嚴厲地說,“就是死了也不準讓他們回村入墳!”
這是斷了關系,也是像姜晚表明他們不會爲這兩人求情的态度。
隻是——
“晚娃兒,新村那邊我也說不上話,你看這事兒怎麽辦?”村長謙卑地問。
姜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剛剛的決斷和村長的話轉述成普通話,然後詢問蔣方良的意思。
蔣方良說:“我們會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來解決這件事。”
公事公辦,不接受任何村民的求情。
村長點頭,“好,這樣也好,該怎麽罰就怎麽罰,不然爲了錢,誰知道他們以後還會做出什麽事來。”
姜晚放下心,事情終于解決了,既教訓了做壞事的、警示了村民們、又抹平了福井斷水給衆人帶來的惶恐。
【我有點聽明白了啊……】
【不過,這好像跟up發的文不太一樣吧?】
【up你發的文什麽意思啊?】
【你說跪在地上的女人是你表嫂,你不會就是那個姜二娃吧?】
【别裝死,解釋一下啊】
姜二娃見勢不妙,掐斷直播就想跑,他一動作就被眼尖的蔣廉發現了。
蔣廉風一樣地跑動起來,縱身一撲把人摁倒在地。
“是二娃!”芫桂嬸子大喊起來:“姜二娃!你個害人精!”
“呸!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賺個錢怎麽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而已,你拿錢的時候不也笑得很歡嗎?這會兒裝什麽裝!福井有福都是迷信老思想了,你們這幫老東西,到底知不知道這幾個人多有錢啊!”姜二娃破罐子破摔,大罵起來。
他的手機卡在直播的界面沒有退出來,鏡頭完整地拍下了他扭曲醜陋的嘴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