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晚走近,蔣廉驚訝地問:“晚晚?你什麽時候出去的?”
他居然完全沒察覺,是他的警覺性變差了嗎?
“天剛亮的時候。”姜晚早知道村民們會來,因爲她了解村民的淳樸,昨晚她還特意跟那個中年人強調了她隻是短居,不會久留,沒想到村民們還是送來了這麽多東西。
但人家辛辛苦苦背了一小時送來了,萬萬沒有送回去的道理,姜晚大步走向村長,表達謝意。
村長白發蒼蒼,佝偻着背,厚重的眼皮耷拉着,偶爾露出一點混濁的、全白的眼球——他是個瞎子。
“村長到屋裏坐吧,鄉親們把東西放下,今天家裏還沒來得及收拾,明天擺大桌,大家都來吃飯,一定都要來呀。”姜晚說。
村民們紛紛應好,周全貼心地把食物放到廚房裏、牲畜放到畜圈裏,東西都放下了也沒有人離開,又幫着姜晚把主屋裏的凳子都擺出來。
姜晚請村長上座,村長謙讓地坐了首位的下側,姜晚歉意地讓他們稍等一會兒,去廚房用提前燒好的熱水沏了一壺清甘的芽茶,茶沏好,院子裏的人也都醒了,姜晚讓蔣方良和白素怡坐主位,自己坐在他們中間。
“我聽說了,是姜角子的外孫把你拐出去的,我會給你讨個公道。”村長開門見山地說。
出人意料的,村長居然會說普通話。
了解後才知道,村長年輕時跟着村裏的年輕人把山裏的藥材賣到外面,常在外行走,也就學會了普通話,這也方便了溝通。
邙谷村雖然偏遠落後、沒有網絡,但也通電十幾年了,一部分年輕人慢慢遷移出深山,建立的新的村落,采藥收藥的村民在新村和老山村之間行走,帶來外面的消息,所以村長和村民們都知道姜晚找到了親生父母。
“新村?”蔣方良眼裏掠過一抹深思,隐晦地與坐在牆邊的大兒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胡教授直接喊出來:“噢我懂了,那網上的采訪就是在那個新村拍的吧!我就說吧,他們怎麽可能爲了黑小晚爬十幾個小時的山!”
“沒想到姜皮子那麽壞,居然把你拐去賣!”一個村民義憤填膺,“就該讓公安把他抓起來!”
也有村民疑惑:“你婆婆下葬後你不是病了嗎?姜皮子說要帶你去醫院,怎麽變成拐賣了你?”
姜晚回憶着說,“皮子叔說要給我看婆婆的遺物,把我帶到新村,然後給我吃了花生,我一吃花生就渾身起熱。”
她對花生過敏。
姜晚一邊與村民對話,一邊翻譯給蔣家人聽,白素怡他們雖然早就知道了這段故事,依舊心有餘悸,過敏的症狀可大可小,他們慶幸姜晚對花生隻是輕微過敏。
隻有蔣廉皺起了眉頭,姜皮子……如果他沒記錯,這人大概是死掉的那夥人販子中的一個。
“姜皮子把你拐了後一直沒回來,我交代了讓在新村守着,等他回來了,就人交給你處置。”村長語速緩慢地說。
“沒關系,人間自有正道在,姜皮子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姜晚沉穩地說。
村長:“還有另一件事。”
“您說。”姜晚知道,口口相傳的故事雖然會讓村民對她感到好奇,但值得讓這麽多人擠在她家不走的理由,應該不是湊熱鬧這麽簡單。
“你會不會點水穴?你婆婆有沒有教過你?”
“點水穴?”姜晚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稍一想就反應過來:“看山望水,看地點穴——是村裏的福井怎麽了?”
“是,福井前段時間開始水越來越少了,三天前突然幹了。”村長從口袋裏拿出一柄長煙槍,沒有點煙,隻是表情愁苦地抿着煙嘴。
姜晚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福井是邙谷村的一口老水井,要說有多老,大概與邙谷村是同齡。衆所周知河流是文明的發源地,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福井養育了邙谷村的先輩,福澤至今,它不隻是一口吃水用水、生活中不能缺少的水,更是邙谷村人視爲福氣的象征。
五年前福井就幹涸了一次,當時是收養姜晚的婆婆替村裏出了主意,将福井遷到了距離原址不遠的地方,爲邙谷村續上了水源、續上了福氣。
但現在,福井又一次幹涸,好像在說這個村子的氣數到頭了。
一連數日,邙谷村都籠罩在不詳的氣氛中。
“當初你婆婆說了,她若沒了,可以問你。”村長如實說,但他的語氣也不是那麽堅定。
“我會。”姜晚肯定地給出答案。
“真的?”村長激動起來,其餘村民臉上也漾開喜色,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直到村長呵斥了兩聲才靜下來,但表情依舊是克制不住的興奮。
從剛剛起他們就一直用方言對話,蔣家人都不明所以,楊教授和胡教授好奇地看向姜晚:“這是怎麽了?”
姜晚便把情況與他們說了一遍,兩位教授因爲太過震驚,表情顯得扭曲又古怪:“選井址?小晚你還會這個?”
“妹妹,你還有多少驚喜是哥哥不知道的。”蔣桀忽然就想到了這句流行用語。
姜晚促狹地笑了笑:“很多。”
選井址是一件大事,姜晚看了看天色,“現在就去村裏看看吧。”
村長應好,村民們幫着把凳子收起來,盡管姜晚說不用收拾,他們還是搶着把喝水的碗和杯子給洗了。
村民送來的雞鴨姜晚收下了,但小羊羔是真的養不了,隻好讓村民牽回去。
跟着浩浩蕩蕩的村民進村,姜晚婉拒了到村長家吃早飯的邀請,直奔福井。
井壁已經幹透,井底黑乎乎的,把桶放下去隻能勾上來一層薄薄的濕乎乎的泥。
姜晚趴在井邊的地上凝神聽了會兒,然後用步伐測量距離,計算方位。
“這是做什麽?”楊教授實在沒忍住好奇心。
“水井的選址是有講究的,要吉向吉位,最好是在白虎位上,要生旺;八卦有廿四給個方位,但隻有甲、壬、庚能打井,而且井五行屬陰,竈五行屬火,水火不能相對……”姜晚将選井址的禁忌徐徐道來,然後又用方言解釋給村民們聽,村民們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聽了頻頻點頭。
一群人看着一個膝蓋高的孩子神神叨叨地說着風水,畫面怎麽看都有點離譜,但偏偏人們的神情是那麽的嚴肅真誠。
姜晚看了一圈,又在腦海裏把村子的全貌想了一遍,覺得有些棘手。
——因爲現在的福井的位置,就已經是最好的吉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