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姜晚正在剝雞蛋,聞言停下手:“壽龜碑怎麽了嗎?”
“不是的,之前我們試着複原了碑文的内容,不過看不太明白,所以想問問你,也許你會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們已經開始直播了,”劉歸宴出聲打斷,“您介意嗎?”
“你們不介意我就不介意,還能爲我們博物館作宣傳。”老館長誠摯地請求姜晚:“拜托你了。”
“我看看。”姜晚隻好接過老館長手裏巨大的紙。
複原後碑文上的字可以勉強辨認了,雖然有缺字漏字,但即使是在複原得比較完善的篇幅裏,也根本讀不懂、讀不通。
比如第一句:燦各啼安。
老館長:“也許‘燦各’是某種鳥,代表祥瑞,‘啼安’就是說它的鳴叫聲寓意平安。”
聽着老館長的分析,姜晚差點笑出聲來。
“不對嗎?”
“不能這麽斷句,第一句應該是‘燦各啼安紮一尚’。”姜晚說。
坐在她右手邊的方昱謙默默幫她把雞蛋剝好,放在她面前的碗裏。
老館長震驚:“居然是七言嗎?!”
“謝謝。”姜晚先向方昱謙道謝,然後才搖搖頭對老館長說:“不是的,這些字隻是音譯了一段古樂,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一種叫燦各的鳥哦。”
“古樂?”老館長拿出記事本,打開錄音筆,正襟危坐等着學習。
彈幕也熱鬧了起來:
【開始了開始了,小晚老師開課了】
【所以壽龜碑上的字其實不是壽???】
【小謙還給小晚剝雞蛋欸,好寵啊】
【老館長要不讓孩子先吃飯吧】
【看了看我旁邊吃早飯還在打盹的兒子,真想丢了他】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我的蠢弟弟在補作業,姜晚在教導老館長】
“您肯定知道《詩經》,裏頭就包含了宗廟樂歌、頌神樂歌,碑文的内容就是祈福的樂歌。”姜晚把第一句唱出來,确實與“燦各啼安紮一尚”的發音很像,但有一種神奇的韻律在裏頭。
老館長琢磨了下,“這個口音,像是南方山區的歌?”
姜晚給予肯定,“是的,因爲是口口相傳的祈福歌,用漢字表達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你會唱?”老館長心頭的疑慮終于大過了驚喜,“可這至少是六百多年前的歌了……”
姜晚這時候已經确定了,刻下碑文的人、留下占蔔記錄的人,肯定是跟她一樣來自邙谷的妲婆!
隻是不知爲何,這位妲婆在六百年前成了這座古城的官員,治理古城三年,留下壽龜碑,然後沒有名姓地消失在曆史長河中。
“我婆婆教我的。”姜晚回答老館長,她說的婆婆是老妲婆,但衆人都理解成收養了小姜晚的那位山中老婦。
“她難不成是這位官員的後人?”老館長激動地猜測,“她有留下什麽東西嗎?能不能……”
姜晚直接打斷他:“婆婆的遺物都随着婆婆一起火化了。”
老館長滿臉寫着遺憾,沒有再追問。
姜晚松了口氣。
昨天她認出了占蔔記錄,因爲方昱謙和蔣傲的比拼,弱化了她居然知道無人知曉的字符的震驚,讓人覺得她隻是會背字符對應的含義,因此避免了身份上遭人猜疑。
這會兒姜晚幹脆在直播時提到了婆婆,也是爲自己的異于常人做了個解釋。
“碑文上是三段古樂,第一段是祈禱風調雨順,第二段是祈求無病無災,第三段是祈求豐收碩果。”
姜晚猜,那位妲婆或許是在治理古城的同時對古城産生了深厚的感情,但又不得不離開,所以鑄造了壽龜碑留下她的禱唱詞,用這種方式庇護古城的子民。
“你能不能把這三段唱出來?”老館長握緊錄音筆,“這是十分寶貴的資料啊!”
“小晚妹妹要唱歌嗎?”其他孩子已經吃完了早飯,李嘉奏聞言道:“我帶了口琴,可以給你伴奏!”
“那我伴舞!”何雨芙高興地舉手自薦。
劉天翔閉緊嘴巴,他不會伴奏也不想伴舞,于是默默貼近方昱謙,想跟他一樣做個背景闆。
蔣傲沒想到這次旅行還能聽到姜晚的歌聲,立刻打開他的相機的錄像功能。
出乎意料的是,姜晚拒絕了。
表情稱得上嚴肅。
“祈福歌不能随便唱,不論是祈禱詞還是歌聲,都需要信念力才能發揮它的作用,尤其是祈求的事情越大,需要的信念力就越多。”如果是個普通人,唱就唱了,但姜晚是一名妲婆。
她有調動信念力的能力,壽龜碑在六百年間積累了龐大的信念力,若是毫無準備地貿然開腔,哪怕隻唱一句也會精疲力盡。
“是、是這樣嗎……”老館長聽得懂姜晚說的每一個字,卻完全不能理解。
信念力是什麽?
難道唱了祈福歌,就真的有用嗎?
【聽起來很厲害】
【emmm姜晚出乎意料地會在奇怪的地方堅持】
【之前發現銀芯草的時候,小晚還說銀芯草是爲山神指路的呢】
【所以不唱嗎?這可是失傳了六百年的東西啊……】
【畢竟是小孩子,才會相信超能力】
别人怎麽想的,老館長不知道,他面對着年紀比他小、體型比他小的姜晚,感受到沉沉的壓力,下意識道:“非常抱歉……”可老館長又不知道他該爲什麽道歉。
蔣傲則若有所思。
他想,有的人信上帝,有的人信佛祖,晚晚的世界觀裏似乎有一位山神,這位神明地位超然,不能隻是用孩子年紀小、分不清現實與想象來解釋,這位山神應該是晚晚的信仰。
“您不用道歉,”姜晚緩和了語氣,想了想,說:“我過後把這三首祈福歌的譜子寫給您,現在——我唱一小段讓人甯心靜氣的禱歌,可以嗎?”
老館長連連點頭:“好好好!”
“那就到院子裏去吧。”姜晚跳下椅子,率先往外走。
其他人不明所以地跟上她。
民宿的院子裏有一個樹齡超過百年的榕樹,牆邊有十幾個花盆一字排開,種着主人家喜歡的花。
姜晚站在院子中央,她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塵世的紛擾也被慢慢隔絕了。
“這是要做什麽?”老館長疑惑地問,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一臉莫名。
蔣傲淡聲道:“安靜看着就好。”他也不知道晚晚要做什麽,但下意識覺得不能讓人打擾她。
寂靜中,姜晚動了——
她擡起一隻手臂,一隻腳往後踏,身子順勢向前彎曲,行雲流水地舞動起來。
伴随着她的動作,一首誰也聽不懂的曲子輕輕唱響,大榕樹的葉子無風自動,仿佛在應和姜晚。
衆人不知不覺沉迷在姜晚的歌聲和舞蹈裏,短短的一曲一分鍾就結束了,但在場的所有人都久久回不過神。
他們仿佛置身于萬籁俱寂的山巅,又仿佛是在寂靜古寺聆聽暮鍾、在萬徑人蹤滅的雪原煮茶。
心情就像雨漸漸停止的湖面,波瀾的漣漪越來越淺,直到消失不見,靜谧的水面再無驚擾。
這一刻,隻有蔣傲無法平靜。
他凝望着院子裏仰望大樹的姜晚,總覺得下一秒她就會消失遠去。
“晚晚——”他大步上前,用力抱緊姜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