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艙頂、甲闆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四周漆黑的海面變得明亮，透過最上層清涼的海藍色，能看到底下蕩漾的渾濁，水流湧動間，有一道不可捉摸的白色身影。
“那是什麽東西？大白鲨嗎？”大壯慌張地問。
“不，體型瘦長，不像鲨魚。”蔣驕否定，然後看向姜晚，直覺告訴他，妹妹或許知道那是什麽生物。
姜晚沒注意他的目光，她全神貫注，側耳傾聽，水面下傳來清亮高亢、又悠遠的長吟。
——是那白影發出來的。
“你們聽到了嗎？”姜晚往後仰頭問。
她個頭不夠高，因此是站在一個倒扣的水桶上，蔣驕從後面圈着她，把她護在臂彎裏。
蔣驕凝神細聽，然後和大壯齊齊搖頭。
姜晚皺了皺眉，隻有她聽到了嗎？
“晚晚，是什麽聲音？”
姜晚不想讓大哥擔心，便說：“沒有，應該是我聽錯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大壯怯怯地問，他人高馬大，做這種畏畏縮縮的表情顯得很違和。
姜晚沉吟，蔣驕先開口道：“也許是被光吸引來的。大多數的魚都有趨光性，這種趨光性又分爲正向趨光和背向趨光，也就是喜歡光和讨厭光。”
姜晚第一次了解這種事，好在蔣驕的解說簡單易懂，“喜歡光的就被吸引過來，讨厭光的就會被驅趕，是這樣嗎？”
蔣驕點頭。
“那就先不管吧，”姜晚心裏有了點譜，“反正它隻是在附近徘徊，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
“剛剛不讓停船的也是你……”大壯忍不住說。
姜晚一記淩厲的眼風掃向他，“隻有我們一直移動，才能确認它是不是跟着我們，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大壯又諾諾地低聲答應，“我回駕駛艙了！”
他快步走開，姜晚和蔣驕在他身後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姜晚：“他在演戲。”
蔣驕：“嗯，不能掉以輕心……”
之前明明是大壯和黃毛兩人一起去處理趙博的屍體，但回來時隻有大壯手上沾了血，就足以說明大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順從卑微。
他們也打算回到駕駛艙，路過放在船尾的救生艇時，姜晚靈機一動，在蔣驕耳邊說了一點想法。
又過了半小時，下了一場十分鍾左右的陣雨。
雨量不小，導緻船艙内有一層淺淺的積水。
“得把水排出去。”大壯難得主動開口道。
姜晚和蔣驕都看向他，他像是生怕得不到信任，急忙拍胸脯說：“我爸、我爺爺都是船夫，我從小就在船上長大，船内的積水一定要時時排出去的。”
“要怎麽做？”姜晚冷靜地問。
大壯心裏松了口氣，他雖然從沒見過哪個孩子像姜晚這樣多智近妖，但他看得出來姜晚的話在蔣驕心中很有份量。
“用工具把水掃出去就行。”大壯找出刷子、水桶，把工具交給姜晚和蔣驕，然後去了船尾。
姜晚扶着桶，劉天翔睡了一陣，這會兒清醒了些，主動說要幫忙，姜晚就把桶給他，自己走到門邊悄悄往外張望。
船尾處傳來噗通落水的聲音。
姜晚喊一聲“大哥”，然後快速朝船尾跑去。
救生艇已經下水了，大壯站在救生艇上得意洋洋：“說救生艇壞了其實是騙你們的！哈哈哈你們就等着死在這裏吧！”
劉天翔兩眼發懵，不明白情況。
立在船尾的姜晚和蔣驕的表情卻如出一轍的冷漠。
“我們猜到了。”姜晚說。
“怎麽可能！”大壯不相信，“你們知道救生艇沒壞卻不跑？别馬後炮了！”
姜晚懶得與他解釋，擡起手揮了揮，“祝你順利。”
爲了以防萬一，她讓蔣驕在黃毛手臂上割了道口子，弄了一件血衣。那件血衣就綁在救生艇上，也許會引來些什麽也不一定。
到時候大壯就是真的四面楚歌，逃無可逃。
救生艇漸漸與船拉開了距離，姜晚也毫無留戀地離開船尾返回駕駛艙。
艙内的積水一點兒沒有減少，似乎還上漲了一點。
船身有一點點歪斜，蔣驕淌着水走到控制面闆前，研究了一會兒得出一個壞消息：“船底漏了。”
“怪不得他要跑。”姜晚歎氣，“他把救生衣和救生圈都帶走了。”
求救信号燈的按鈕也被破壞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積水上漲的速度并不快。
雖然還不到翻船的時候，但沉船不可避免。
“可以把塑料瓶綁在身上，”劉天翔想到老師教過的知識，“就能漂在水面上了。”
蔣驕贊同地點頭，“是個辦法，貨艙裏有很多塑料瓶，正好能用。”
“還有折疊桌，”姜晚張開雙手比劃了下，積極樂觀地說：“很大，夠我們趴在上面漂流了。”
姜晚本身就是在困境中會激發鬥志的性格，蔣驕也臨危不懼，出乎意料的是劉天翔，他吸着鼻涕聽從指揮，不哭不鬧。
或許是積極自救帶來了希望的曙光，又或者是曙光從來沒有抛棄他們，在積水漲到姜晚膝蓋上的時候，警方的救援終于到了。
“晚晚——小驕——”
蔣方良和白素怡就在救援船上，不由得喜極而泣。
“爸爸！媽媽！”姜晚興奮地揮手。
她一直保持着鎮定，但看到家人的一瞬間，她突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後怕。
“晚晚，我的晚晚，嗚嗚嗚……”白素怡緊緊抱住姜晚，泣不成聲。
蔣方良也用力摟住大兒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劉天翔在他叔叔懷裏哇哇大哭，救援船上彌漫着劫後餘生的激動。
姜晚被白素怡抱着正要進休息艙，忽然又聽到了一聲吟嘯。
她扭頭看向海面。
“晚晚？”白素怡輕拍她的後背，“别怕，媽媽在。”
“媽媽，你看。”姜晚莞爾，擡手指向不遠處。
深邃的夜空像雨後的石頭，每一顆星星都清晰可見，淺淺的月光在海面上鋪開一架銀色的橋。
一條至少有兩米長的銀色大魚高高地躍出水面，它身型細長，圓圓的腦袋上有四個深紅色的犄角，魚鳍和長尾就像用紗幔織成的花束，層層疊疊，靈動飄逸，散發着斑斓五彩的光輝。
“就是那個！”劉歸宴大聲道，“我們就是注意到它的光，才往這邊開的！”
蔣驕心中大震，他唰地扭頭看向姜晚。
求救信号燈被破壞後，姜晚他們沒能找到替代的燈源，水裏跟着船的東西也不見了，沒想到居然是去幫救援船引路了！
“晚晚，你知道那是什麽魚嗎？”蔣驕試探地問。
果不其然，姜晚點頭了。
“知道哦。大哥，江老先生兒時見過的魚，我也知道是什麽了。”
蔣驕一怔，看向偶爾躍出海面的白色銀魚，“就是它？”
“嗯，是一種上古生物，姒龍。”
像是在回應姜晚呼喚了它的名字，姒龍向着天空吟嘯一聲，然後潛入水裏，這回它向着深海遊去，再也沒有露出海面。
姜晚在心裏道了聲謝謝，緊繃的神經一放松，眼皮慢慢阖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