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第512章 三弟的事

第512章 三弟的事

“來,慶子哥。”

馬解放咧着嘴,将藍布的中山外套一脫,舉起酒盅與徐慶碰杯。

屋裏推杯換盞繼續。

院裏的太陽,卻逐漸開始準備退場。

入秋之後,天黑的早下來。

陽光也沒夏季時那麽熱,天氣也由熱轉冷。

尤其是一立秋,空氣更順勢立馬變得幹燥起來。

就像馬解放早上前來時,嘴角幹裂起皮,并非是因爲喝水少的緣故。

而是北方大多數人在秋季到來後,都會遇到的通病。

天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幹燥。

會一直持續到來年開春,然後才慢慢随着初春的到來,在一場場春雨下,消失無蹤。

然後夏末秋至,又再次粉墨登場,周而複始.

隻不過,這并不是值得令人注意的問題。

但是,卻是北方生活中最不可忽視的細節。

因爲正是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下,才養育出了北方人性格的豪爽。

盡管說起來不像大多數南方人性子那麽有韌性,但恰恰彰顯出了北方爺們的鮮明特色。

一方水土,一方人,理也就在這裏!

徐慶回來後,用酒盅喝了半響的衆人,開始換搪瓷茶缸來喝。

怎麽過瘾怎麽來。

周末都沒事,愛國今天不用再去煩人的總廠開會,徐慶也從郊外的肉聯廠回來。

那麽,今兒必定得喝個盡興。

下午六點起了涼風,一場酒才随着暗沉擦黑的天色落幕。

馬解放喝高興了,在靜紅和曉雅以及建軍從東單的糧站回到大院,整個人都還醉醺醺的。

吳月梅抱着小兒子,狠狠地用眼神瞥了自個男人好幾眼。

然而馬解放是渾然不覺。

傻柱也微醉,還是棒梗扶着回的中院。

許大茂就甭提了,還沒等散場,就倒頭躺在徐豐銘住的屋裏炕上醉了過去。

棒梗跟着沒怎麽喝,他是個晚輩。

年齡上也是最小的,送傻柱回了中院後,又跑回後院,與豐銘将不省人事的許大茂架回了他自個屋裏。

徐慶和愛國是清醒的。

他倆都當過五分廠的廠長,喝酒應酬場合沒少參加。

一人一瓶半的白酒,吃晚飯時,筷子捏着依舊很穩。

徐豐銘也沒事,他當主任的人,酒局沒少去。

下鄉插隊那幾年裏,就連鄉裏村民自家釀的高粱酒,也沒少喝。

而自釀的白酒,度數一般比市面上售賣的都高,像許大茂六幾年沒變天前,去鄉下公社放電影,高粱酒喝個一兩,整個人立馬就歇菜。

當然,這也源自于許大茂自身酒量不怎麽樣。

誰讓他向來喝酒就沒啥量。

許大茂今天是醉的一塌糊塗,躺在屋裏,呼噜打的震天響。

整個後院的人,都能聽見。

不過這年頭的酒,不傷人,不管是村民自釀的,還是百貨大樓或國營商店,供銷社售賣的,其原料都是純糧食作物。

一來是工業勾兌的技術不先進。

二來,假冒僞劣的幾乎看不到。

國内物資雖然從建國後一直短缺,但卻不允許假貨和以次充好現象發生。

究其原因,則是這年月的思潮和風氣,都很正。

就算是一些小玩意,那也是物美價廉,質量過硬。

劉建軍坐在馬解放身邊,一邊防備馬解放吃着飯突然醉倒,一邊吃着飯朝徐豐銘道:

“三哥,您今兒一家搬回這邊住,我跟曉雅都沒能幫忙,真對不起!”

徐豐銘嚼着馮嬸下午熱的肉卷,望向當兵多年,孔武有力的劉建軍道:“妹夫,你這話說的,我這當三舅哥的,才覺得對不起,早知道,我昨晚上就給你說一聲了,你這一膀子力氣,沒能今天一早幫我搬家,真是可惜。”

劉建軍聞言,四方的國字臉上露出一絲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神情,眨着眼,想了想,扭頭看向曉雅。

徐曉雅眼神幽幽地白向自個三哥,幫自家男人出氣道:

“三哥,誰讓伱昨晚上不說,現在說也沒用,大哥和二哥跟咱們院街坊今兒早上就幫你把東西搬回院裏了,你這叫馬後炮,說遲了。”

徐豐銘捏着筷子,夾着土豆絲,往嘴裏塞,同時眼神瞥向妹妹,把嘴裏的肉卷和土豆絲全都咽進肚子後道:

“徐曉雅同志,有你這麽說自個三哥我的嗎?”

徐豐銘有些不樂意,“你平時在大哥糧站幫忙,今天又周末,秀娟坐月子期間,你倆也沒少看望,我這不是心疼你和建軍。”

徐曉雅見自個三哥這麽說,立馬改口道:

“三哥,那我收回剛才的話,下次再說。”

徐豐銘氣的沒胃口吃飯了,當然不是真生氣,他跟妹妹關系好,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去年國慶期間,徐曉雅出嫁那天,他比自個大哥和二哥都不舍。

而且,這一年多來,一個人沒少跑過去找妹妹和妹夫。

即便是每周周末,明知道妹妹和妹夫是一定會回大院這邊,一家子人一塊吃飯的。

還是依舊。

徐豐銘端起面前搪瓷碗裏的米湯,趁熱喝了兩口,沒跟妹妹計較,轉頭朝大哥徐慶道:

“大哥,有個事,我最近考慮了好幾天,不知道該不該跟你和二哥說。”

“啥事?”徐慶嚼着嘴裏的肉卷問道。

徐愛國也轉頭看向三弟,把要夾菜的筷子停了下來。

徐豐銘道:“是這樣的,大哥,二哥,我們廠的老廠長,他不是很器重我嘛,上上周,他單獨叫我上他家,對我說,想把廠長的位置,交給我。”

徐慶聽見,沒着急說話。

徐愛國思索道:“豐銘,你們廠雖然小,就二百多号人,但副廠長總該有兩三個,你的老廠長讓你一個主任接手,這事怕對你來說,不太好吧。”

徐愛國說完,稍微停頓一下,又道:“你們廠應該還沒達到國家改開後要求的改制,你的老廠長他把打算直接提拔你的事情,向組織上彙報了沒有?”

徐豐銘應聲道:“還沒,他私下找我,就是想先聽聽我的看法,要是我答應,他立馬就向上面打報告。”

徐愛國看向自個大哥,見大哥還是沒想說話,就繼續說道:

“豐銘,那你們廠的那幾個副廠長,他們要是知道這個情況,怕是會極力反對吧,畢竟當副職的,沒有哪個不想早點轉正。”

“二哥,您說的沒錯,這不我挺犯愁的嘛,這些天一直在想這個事,我們廠的那幾個副廠長,跟我關系都挺好,要是我被一下提拔在他們前頭,可就一下全都得罪了。”

“豐銘,你自己什麽想法?”

徐慶這才把筷子放在碗沿兒上問道。

“大哥,我是這麽想的,我老廠長他看得起我,認爲我有能力帶着廠子裏的所有人走向更好,我哪能讓他失望,再說,他的一番好意,我也不想辜負。”

徐慶聽明白了三弟的意思,轉頭看向二弟愛國道:

“你覺得呢?”

徐愛國微微皺眉,思量道:“三弟想接替他老廠長的班,我感覺挺好,豐銘這些年在五金廠幹的不錯,他們廠能有今天,離不開他的功勞,就是這事.如果隻是他的老廠長一個人的意見,恐怕向上面彙報上去後,能批準的難度很大,畢竟還有幾個副廠長,都盯着正廠長的位子,不會太好辦。”

徐慶聽見二弟分析的很有條理,點頭道:

“愛國,你說的沒錯,豐銘要從一個主任,一躍升遷爲他廠裏的一把手,阻力很大,這是正常的。

但現在改開,他廠裏的經濟效益,不再是以前光靠國家在背後扶持,而是要求自力更生,這一點,你當紅星軋鋼五分廠的廠長,應該深有體會。”

徐愛國聽見大哥的話,連連點頭。

劉建軍一直沒發言,倒是聽的格外認真。

他不懂廠裏的事情,說起來倒是前些年在鋼琴廠呆了一段時間,還不短。

可他那時是身上有任務,被安排過去揪出潛伏在裏面的不法分子。

所以,任務完成後,就離開了。

此時聽見三舅哥被老廠長推薦當廠長,又聽見二舅哥和大舅哥在商量,不懂就沒敢插話。

馬解放喝了一碗米湯,酒勁散了不少,神志徹底清醒,朝徐慶道:

“姐夫,豐銘要是能當他廠裏的一把手,這是好事啊,要是我能在三廠當正廠長,明天我就将閻解成兩口子開掉!”

徐慶沒理睬剛醒酒的馬解放。

吳月梅抱着小兒子,一邊嚼着肉卷,一邊暗暗用手拉拽了一把馬解放的胳膊,示意少說話,聽姐夫說。

徐曉雅和靜紅,秀娟,愛倩,沒發言。

男人們談事業,她們先靜靜地聽着,之後再說。

不然人多口雜,事情很難理出一個好的頭緒。

兩位老人,聽見了膝下的三個孫兒在談事情,可耳朵聽不大清楚,也不太明白,昏花的雙眼看着面前的孫兒、孫女以及太孫們,慢慢地嚼着嘴裏的肉卷,什麽都不說。

倒是對剛出生的小太孫徐鴻斌,時不時就看兩眼。

他們是上年紀了,什麽事也管不了,想管又無能爲力,隻能安心享受兒孫滿堂的福。

徐愛國張嘴道:“大哥,您的意思是”

徐慶笑着道:“既然老廠長,對咱三弟厚愛有加,豐銘要是拒絕,豈不是太駁老廠長的面兒了。

現在改開了,往後小廠子肯定會成爲國家最先進行改制試點考慮的對象,不出三年時間,國家就會放手對豐銘上班的五金廠的管理。

到時候,廠子免不了要完全面向市場,自負盈虧,沒了國家支持,誰當廠長,那就不是說向上面彙報,而是誰有能力,誰來當!

那樣一來,沒一個有能力的人領導,不出一年半載就倒閉。

還不如借助老廠長的意思,豐銘接下當廠長的事情,最起碼依着咱三弟的聰明和機靈勁兒,五金廠不會說落到關門的下場。”

“至于那幾個副廠長,”徐慶看向三弟豐銘道:“這就要靠你的老廠長給他們做思想工作了。

現在咱們國家對于改開力度很大,決心很強,倘若你們廠的那幾個副廠長,能看到這一點,我想他們不會說不支持你來領導你們廠,畢竟這些年你廠裏的發展勢頭能這麽好,從默默無聞,成爲全城出名,你做出的貢獻多大,想必他們幾個副廠長心裏也有數。”

徐豐銘點着頭,若有所思起來。

馬解放這會兒算是一丁點的酒意都沒了,擡手用胳膊摟住徐豐銘肩膀道:

“還想啥呢,明天一早上班後就告訴你那老老廠,他一退,你就上任,其他的甭想了,好好琢磨往後你當廠長了,在咱們城裏哪家館子擺你的升遷酒,要是就在你們院裏,那哥哥我也不介意。”

馬解放剛說完,吳月梅黑着臉就狠狠剜了一眼,“豐銘人家都快當廠長了,你呢?

一天到晚就光想着喝酒,怎麽不學學豐銘,多上進點?!”

馬解放憨笑一聲,“媳婦,我現在在咱們三廠當科長,挺好的,等再過兩年,咱小兒子長大些,我就跟着慶子哥做生意,在廠裏當廠長,三天兩頭就要跑總廠開會,我才不幹。”

吳月梅瞪了馬解放一眼,對于自個男人這一兩年裏,老惦記着要做生意,很是不滿。

但比起剛開始,是好多了,不再強烈反對。

不管怎麽說,徐慶和靜紅開糧站,辦肉聯廠,生意搞的紅紅火火,日日子也過得很是滋潤。

比起兩年前,徐慶不但買了摩托車,還買了雷達表。

衣食住行上也比一般普通幹部家庭強了好幾倍。

别的不說,就單單吃飯方面,頓頓白面饅頭和肉。

這就是尋常幹部,不見得能天天這麽吃的。

反正她她和解放在家,每個月才能吃小半個月得白面饅頭。

剩餘的日子裏,還是要吃摻和棒子面的饅頭。

沒法子,改開是改開了,但并不是住在城裏的人生活水平,立馬就能提升。

比起鄉下農村來說,是好了很多。

可買糧食還要糧票,想吃肉,也依然得有肉票才行。

胰子和其他日用品,國家仍按需供應。

物資緊張的局面,并沒有随着改開,就馬上得到解決。

晚上九點,吃飯完的徐曉雅和劉建軍,與馬解放一家四口,稍作了半響後,才起身要走。

徐慶與愛國,豐銘,兄弟三人一同送妹妹和妹夫,以及馬解放一家離開。

夜色早已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夜間又泛起寒意,徐慶和愛國各自拿出屋裏的手電筒,讓妹妹曉雅與解放兩家拿着,好路上照亮。

街上倒是有路燈,可要是轉進胡同,沒個手電筒照亮依舊不成。

在胡同口,徐豐銘目送妹妹和解放兩家人騎着自行車走遠後,轉身看向身邊的大哥,二哥道:

“我想好了,明天我就找我老廠長說去。”

徐慶和愛國,相視一眼,嗯聲道:“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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