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華,二牛,你倆怎麽找到這來了?”
徐慶問完,掏出煙,遞給二人的同時,看向二牛道:
“出國一趟感覺如何?”
二牛嘿嘿一笑,眼睛裏滿是高興勁兒,“還成,就是不習慣用刀叉吃飯。”
李國華站在一旁,故意擠兌說道:
“慶子,您不知道,二牛可是見了大世面,國外妞沒少看,咱哥倆比不上啊。”
徐慶笑着點點頭,表示贊同。
二牛卻兀自歎息一聲,“國華,嘚了啊,國外是好東西多,滿大街都跑汽車,不跟咱們國内似的,到處是自行車,可你出去一次就知道了,真不怎麽樣,太遭罪了,我跟我那老領導在國外幾天時間,攏共在國外的館子吃了一頓飯,其餘時間都是在房間啃面包,天天想咱們國内的大白饅頭。”
李國華一臉嫌棄道:
“二牛,你在國外,那不天天跟上老莫吃飯一樣,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居然想吃饅頭,待會咱們仨兒回城裏下館子搓一頓,我讓服務員給你上一籠屜饅頭,我看你能吃多少。”
二牛忙擺手,“不用了,昨晚上我一回到家,就吃了三個。”
李國華無奈地看向二牛,朝徐慶道:
“慶子,看到沒,二牛算是白出國一趟,人忒實在了,都出去了,肯定是什麽好吃吃什麽,再說了,跟着單位領導怕啥?
要是我,我非把國外的好東西全吃一遍不可,什麽牛排,三明治,洋汽水,洋酒,統統嘗嘗。”
李國華說完,話頭一轉道:“不說那些了,慶子,二牛帶了不少好東西回來,你瞅瞅.”
說着話,李國華把手腕處帶的雷達表亮出來,“慶子,二牛幫我捎回來的,你瞧怎麽樣?”
徐慶接過李國華摘下的雷達表,看了看,掂了掂,出聲道:
“不錯。”
李國華頓時一臉得意,“那是,二牛他自個也買了一塊,幫解放也捎了一塊,跟我的一模一樣。”
“二牛,快把你的拿出來讓慶子掌掌眼,對了,車裏放的蛤蟆鏡,喇叭褲也拿出來。”
二牛轉身去車裏拿衣服,李國華咧嘴道:
“慶子,二牛說了,國外時髦的青年人,都穿喇叭褲,戴蛤蟆鏡。”
徐慶嗯了一聲,心中知曉這年頭,國外流行的是這些玩意。
見二牛把蛤蟆鏡和喇叭褲拿了出來,李國華伸手接過蛤蟆鏡,戴在臉上道:
“慶子,哥們怎麽樣?”
陽光照耀在黑色的鏡片上,耀眼奪目。
徐慶笑着道:“帥!”
二牛一旁附和道:“喇叭褲,喇叭褲穿上,那才時髦。”
徐慶朝庫房内的老吳喊了一聲。
五十多歲的老吳,穿着一件藍布夾襖,雙手帶着白線手套,胳膊還有白套袖,出來道:
“掌櫃的,啥事,您說。”
徐慶掏出煙遞給老吳一根,道:
“老吳,我哥們來了,等下我們回城裏,庫房這兒你先盯着,下午四點多我過來。”
老吳接過牡丹煙,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中,沒舍得抽,也沒别在耳朵後,黝黑粗糙的臉上露笑道:
“掌櫃的,您放心好了,有我老吳在,您忙您的,這邊我照應。”
徐慶嗯了一聲,轉身上李國華的汽車時,回頭又叮囑道:
“老吳,記得啊,庫房重地,嚴禁明火,誰要想抽煙,你讓他們全都出來給我抽,要是誰不聽你說,我下午回來直接讓他走人。”
老吳連連點頭,應道:“好的掌櫃的!”
徐慶坐上李國華開來的汽車,三人去了三虎子母親家,将喇叭褲全都換上後,把三虎子母親驚了一跳。
“哎呦,這啥褲子啊,怎麽這麽奇怪,褲腳都沒收,你們快脫下,嬸子幫你們改一下。”
李國華和二牛第一次來三虎子母親家,也是第一次見,聞言哈哈一笑,忙解釋道:
“嬸子,人家這褲子就這麽設計的,叫喇叭褲,褲腳專門做的寬松,外國人都這麽穿,時髦!”
三虎子母親聽的愣神不已,送徐慶坐上汽車跟李國華和二牛三人遠去後,嘴裏還不斷念叨:“國外的裁縫真是的,不會就别做褲子,多浪費布料。”
而徐慶三人已經走遠了,沒二十分鍾,就進了城。
原本是打算直接上去全聚德吃一頓,但二牛想起馬解放。
李國華就先把車開到馬解放家的胡同口。
車一停,三人下車,拿着給馬解放備的蛤蟆鏡和喇叭褲,沿着狹窄的胡同,朝馬解放住的大院過去。
徐慶是熟門熟路。
每年都跑好幾趟,閉着眼睛也不會走錯。
李國華跟二牛則來的少,在徐慶的帶領下,三人一跨進大院,就看到馬解放正捏着鞋在教育兒子。
李國華喊了一聲,腦袋一仰,跟徐慶和二牛,三人站在一起,朝馬解放道:
“解放同志,我們三個這身行頭怎麽樣?”
馬解放擡起頭,右手攥着左腳的鞋,看向徐慶三人,有些愣神,一時沒認出,琢磨着聲音很熟,腦海中思索了一番,将鞋子忙撂在地上一踩,快步走到徐慶三人跟前道:
“慶子哥,國華,二牛,是你們吧?”
李國華蛤蟆鏡一摘,啧啧道:
“二牛前段時間出國,你忘記了?就我們這打扮,你應該能想到啊。”
馬解放呲牙笑道:“這不剛才被我兒子氣着了,沒想起來。”
二牛把手裏拿的喇叭褲遞給解放道:
“快換上,咱們出去搓一頓。”
馬解放笑着接過衣服和蛤蟆鏡轉身回屋換去了。
馬國華聽見動靜,從中院走到前院,看着女婿跟李國華和二牛三個人的穿着,直皺眉頭。
而馬解放大院的人,沒外出的,全都跑到前院,看向徐慶四人,一個個瞠目結舌。
望向徐慶和二牛身上的喇叭褲來回打量。
徐慶走到老丈人身邊,把摘下的蛤蟆鏡遞給馬國華道:
“爸,您戴一下。”
“這啥眼鏡,看着跟墨鏡一樣,又不太像,我不戴。”
馬國華搖頭躲開。
徐慶哭笑不得,隻好給解釋起來。
片刻後。
馬解放換上喇叭褲,帶上蛤蟆鏡,從屋裏一走出來。
跟馬解放從小一塊在院裏玩到大的發小,摸下巴胡茬的手,摸向喇嘛褲,摩挲着面料,眼饞道:
“解放,讓哥們也試一試呗。”
馬解放直接擺手,“邊兒去!我才剛換上。”
“那蛤蟆鏡讓我戴一下?”
馬解放擡手一擋,“想啥呢,今兒門都沒有,我跟我五姐夫吃飯去,忙着呢。”
說完,就同徐慶和李國華,二牛,四人一塊出了大院。
汽車停在全聚德門口是二十分鍾後,周末街上人多,李國華不敢把汽車開的太快,時不時就得按幾下喇叭,讓街上的人避讓。
徐慶四人戴着蛤蟆鏡,穿着喇叭褲一下車。
全聚德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全都驚呆了。
望着徐慶,李國華,二牛,馬解放,一個個駐足停步,眼睛裏滿是羨慕。
什麽叫時髦,這就是啊。
不少男青年,女青年,恨的不将眼珠子從眼眶裏瞪出來。
目光不斷在徐慶四人身上遊走。
不管是喇叭褲還是蛤蟆鏡,都把他們眼紅壞了。
改開之前,人們穿的衣服都中規中距,顔色單一不說,樣式也千篇一律。
而徐慶四人身上的喇嘛褲,款式新穎,還是深褐色,在不是黑色就是綠色的人群中,顯得宛如鶴立雞群。
膽兒大的人,忍不住上前問道:“嘿,哥們兒,你這褲子哪買的?”
馬解放神氣道:“國外。”
那人瞬間不言語了。
國外的東西,一般人可還買不到,雖說改開一年多,很是新事物通過報紙,廣播,電視機,已經在國内漸漸傳播開來。
但國家對國外東西的引進,相對來說,還處于保守階段。
隻不過今年之後,會逐漸更加開放。
全聚德内吃飯的食客,聽見外面吵吵鬧鬧,一些好奇的人從裏面走出,瞧見徐慶的穿着,驚訝連連,羨慕的要死。
倒是上年紀的人,對此嗤之以鼻,跟三虎母親的想法一樣,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話,褲子不好好穿,學什麽國外。
然而,他們殊不知,在改開的浪潮下,國内的一切,都将會朝向國際化邁進。
徐慶上了全聚德二樓,要了個包間,點了三隻烤鴨,五瓶二曲,又要了其他一些下酒菜。
今兒既是哥們四人一塊相聚,也是給剛回國的二牛接風洗塵。
二牛用筷子夾起片好的鴨肉,放在荷葉餅上,又夾了一撮蔥絲,再沾點甜面醬,一卷,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背靠在椅子上,一臉滿足道:
“慶子,國華,還是咱們國内的東西好吃,哪像我在國外,吃塊牛排,明明就一片厚牛肉,不給筷子,非讓人用那沉甸甸的刀叉切,半天切不下一小塊,哪有用筷子輕巧,輕輕一夾,就能吃。”
李國華笑着道:“二牛,你小子别顯擺了,等啥時候哥們我有機會,我也去國外瞅瞅。”
徐慶舉起酒杯提了一個,喝完後道:“國華,你在單位上班,以後大把機會。”
李國華砸吧着嘴,一邊掏煙,一邊道:
“機會是有,上周我單位開會說了,下半年出國視察,學習學習國外的經驗,但就是拟定的名額裏沒我,一把手跟三把手,四把手都去,說我這二把手要留下主持單位的事情,等下一次再說。
慶子,解放,你倆聽聽,這他媽不是坑我嗎?!”
馬解放接過李國華遞的煙,問道:
“憑啥不讓你去?你單位的三把手留下,不也一樣能主持你單位的事情。”
李國華笑着不言語,徐慶用打火機點着煙,抽了一口道:
“國華單位的三把手跟四把手是女的吧?”
李國華呲牙一笑,“可不嘞,一把手也是女的,她們覺得我跟着去,不方便。”
馬解放頓時恍然道:“那怪不得了!”
二牛接茬道:“幸好我二商局的老領導開明,她倒也是女的,但這次還是帶我去了。”
李國華左手夾着煙,右手拎起酒瓶倒酒道:
“二牛,那是你單位領導開明嗎?你單位就你一個懂外語的,她不帶着你,她出國能聽懂那些外國人說啥?”
二牛嘿笑一聲,“倒也是。看起來我這外語專業還是好,咱哥們四人裏面,我最先出國了。”
李國華心頭堵得慌,舉起酒杯道:“來,來,來,喝酒。”
一個多小時後,五瓶酒下肚,三隻烤鴨吃完,四人又各喝了兩碗鴨架熬的湯醒酒。
吃飽喝足,坐在包間内,又聊了多半響才離開。
别看都各自成家後,見面的機會少了。
但多年相處,四人的關系,愈發深厚。
今兒周末,二牛跟李國華和馬解放都休息,不上班,徐慶卻得回郊外的庫房,盯着糧食加工。
李國華便開着汽車,和二牛、解放,一同将徐慶送回庫房那邊。
馬解放見到停在庫房門口的摩托車,年前沒騎着幾回,頓時有些手癢,從徐慶手裏要了鑰匙,帶着二牛,跟李國華三人,在庫房附近的土路上來回擰了半個多小時。
之後,李國華帶着二牛,解放,三人開着汽車,朝徐慶揮手離開。
而徐慶在庫房,一直呆到晚上六點多鍾,天色開始擦黑,才關了庫房,騎上摩托車與蹬自行車的工人們一同返回城裏。
隻不過今兒,他沒去糧站接媳婦靜紅,而是直接回了自家大院。
今天他這身行頭,騎着摩托車,着實拉風不已。
尤其是還帶着蛤蟆鏡,街上下班的人,沒一個不扭頭張望。
摩托車本來就令很多人羨慕的要命。
再加上喇嘛褲和眼鏡,又是普通人暫時買不到的。
在改開的第二個年頭裏,徐慶可謂是走在了國内時尚的前沿兒。
當他回到大院,推着着摩托車站在前院時,院裏呆了一天的閻埠貴,身子一怔,捏着手裏的抹布,忘記擦自行車了。
“小慶,你這”
閻埠貴瞅着徐慶戴着的蛤蟆鏡,身上穿的喇叭褲,竟有些詞窮。
然而,剛今天興高采烈地買了自行車的閻解成跟于莉倆人,連說帶笑地從屋裏出來後,被徐慶身上的打扮,驚的同時一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