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媽生大兒子那年,才剛桃李年華,一晃閻解成都三十多的人了,她這當母親的,上了歲數,又當了奶奶,就變的感慨頗多。
她在大院看了三十多年的雪,卻沒有哪一年能讓她像今年這麽傷心。
而她傷心的當然不是因爲下雪。
可就是瞧着從陰沉天空降下的雪,心裏難受。
于莉把家裏的五片用報紙包的感冒藥,分出兩片給了自個婆婆後。
三大媽望着大兒媳婦,一個字都沒說,捏在手裏,轉身就進了屋。
閻埠貴還在炕上躺着,呼吸就像拉風箱一樣,于莉站在屋門口聽了一下,剛準備邁步進去的腳,立馬縮了回去,臉上露出一絲駭色,心裏生出一絲嫌棄,就站在門外,喊了一聲。
“爸,我剛把感冒藥給我媽了,您先吃着,我上班去了。”
于莉說完,将圍在脖頸處的圍巾,用戴手套的右手抻了抻,捂住口鼻,轉身就趕緊朝大院外出去。
而她從家裏拿的那兩片感冒藥,不是她和解成掏錢買的,是閻埠貴帶孫女看病的時候,醫生給開的。
藥費也是閻埠貴付的。
于麗是嘴上勤快、孝敬的人。
但讓她拿她掏錢的東西給公公婆婆,來點實際行動,那可比登天還難。
于莉一走,前院就沒啥人了。
馮嬸從後院上大院正門外,拿了送牛奶的師傅送的牛奶,返回後院時想起昨晚聽聞的事情,在前院放慢腳步,雙手攥着牛奶朝閻埠貴屋門望了一眼,輕歎一聲,對閻埠貴老兩口的遭遇,深感同情。
許大茂,傻柱,秦淮茹,易中海,劉海中,徐愛國從中院和後院出門上班經過前院,聽見閻埠貴一個勁的咳嗽和唉聲歎氣。
傻柱努嘴朝徐愛國使了個眼色,示意三大爺昨兒被氣的不輕。
徐愛國點頭嗯了一聲,沒張嘴。
誰能不知道呢?
攤上昨晚閻解成三兄弟那種事,換到誰身上都不好受。
劉海中是最能理解閻埠貴心情的人。
他也有三個兒子,‘孝順’程度,比閻埠貴家的三個小子還厲害。
劉海中大半年時間,一個都沒見着。
尤其是劉光福帶着媳婦偷偷摸摸搬出大院後。
劉海中跟二大媽老兩口,幾乎成了孤寡老人。
唯一好的一點是,雖然劉海中沒見着兒子們。
但他和二大媽的積蓄,也一時半會兒不用擔心被惦記。
雪這會兒稍微大了起來,劉海中從後院走到前院,棉襖上就摞了薄薄一層。
衆人在胡同裏誰都沒說話,也沒人提及三大爺家的事。
傻柱倒是想說,可剛一張嘴,沿着胡同口湧進的寒風,裹攜着幾片雪花落進了他的嘴裏,驚的他下意識地趕緊朝地上呸了起來。
意識到是雪花後,又自顧自的推着自行車發了一通牢騷。
當傻柱再想說時,衆人已走到了胡同口。
傻柱便将嘴邊的話,就着寒風,咽進了肚子。
徐愛國要去五分廠,愛倩也要去她自個的單位。
許大茂用自行車帶着棒梗去了紅星電影院,想趁着周一去點個卯,然後回家接着睡覺,對傻柱都沒理睬。
秦京茹和秦淮茹倆姐妹在胡同口說着女人之間的話。
傻柱看向易中海,易中海直接搖頭,讓他啥也别說。
爺倆兩個都住在中院,沒事傻柱就上易中海屋裏串門。
傻柱想說啥,易中海一瞧就知道。
劉海中推着自行車,心裏暗自慶幸昨晚的事情,不是發生在他身上。
壓根沒注意傻柱。
傻柱隻能把話悶在肚子裏,把對三大爺的不平,閻解成三兄弟的不孝,也一同悶在肚裏。
秦淮茹和秦京茹說完私密話後,劉海中用自行車載着,緩緩地朝紅星軋鋼三廠過去。
傻柱則用他剛買沒多久的自行車,馱着一大爺跟着劉海中身邊,一同去往廠裏上班。
而與此同時。
徐慶和妹妹曉雅,二麻子,三虎子媳婦,美娟,五個人已經在糧站忙了起來。
雖然一早下雪,但并不能妨礙退休的大爺大媽,早起買菜賣糧。
二麻子昨晚回家沒休息好,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陳小娟又跟他親熱。
一早頂着黑眼圈,無精打采,哈欠連連。
剛一忙完早上大爺大媽的生意,二麻子趴在火爐跟前的桌子上就眯起了覺。
昨兒徐慶給糧站搞抽獎活動,二麻子他們也确實累壞了。
沒人再進來店裏買糧,徐慶讓妹妹曉雅和三虎子媳婦,以及美娟三人也歇歇。
可三虎子媳婦,從小在農村幹活,人又勤快,壓根閑不住,一個人用簸箕左右搖晃,篩着小米裏的雜物,笑着道:
“掌櫃的,昨兒忙是忙了點,但不累人,我在農村的時候,早上跟着我爹天還沒亮就下地,公社任務重,一天從早忙到晚,天黑的看不見了才回家,第二天一早,還得早起接着幹。
昨兒那算個啥,您和靜紅,曉雅,美娟,你們歇着,不用管我。”
三虎子媳婦說完,埋頭繼續搖晃起手裏的簸箕。
徐慶聞言,笑了笑,暗覺雇三虎子媳婦真是太對了。
這麽勤快的人,打着燈籠都不好找。
做事用心不說,人還樸實。
簡直挑不出一點毛病。
比起百貨大樓或國營商店那些個摟着鐵飯碗的營業員,三虎子媳婦一個人,能抵得上倆。
也就是長相沒那些端鐵飯碗的女營業員好看,但這并不能掩蓋三虎子媳婦身上的閃光點。
美娟聽見徐慶發話,想歇會兒,但瞧見自家大嫂一個人幹活,于心不忍。
她雖然住在四九城的郊外,可因成分的問題,從小受盡冷眼,吃苦受罪的活兒,沒少幹。
父親又沒的早,她和大哥三虎子,兄妹倆人跟着母親相依爲命。
幹起活來也利索,嫂子不休息,她也就跟着一塊繼續幹。
徐慶隻好由着她們。
忙了個早上後,就再也看不到人了。
中午陸陸續續有幾個人前來買糧,可沒超過雙手之數。
這在徐慶的預料當中。
下雪天,沒人願意出門,街上都看不到多少。
還是周一,能有人才怪了。
昨天生意紅火,今天門可羅雀。
徐慶并沒有絲毫失落。
做生意就這樣,有好有壞。
再加上這年頭,别看改開了,但大多數人對此沒啥感覺,依舊選擇在廠裏上班。
隻有眼光高遠的人,要麽一早投身改開的浪潮中,下海經商,要麽保持觀望心态,先看看時局的動向如何,再慢慢做打算。
還有就是,以前那些因家裏成分的緣故,沒有工廠和單位接收,找不到工作,隻能暗地裏搞投機倒把營生的,趁着國家不再嚴打,就把他們的小買賣擺到了明面上。
在國家允許的範圍内,做起了正經營生。
徐慶不屬于後者,他是自願放棄五分廠的一把手不當,而選擇下海自謀生計的。
當廠長是不錯,但徐慶沒走仕途的打算。
就把位子讓給了二弟愛國。
而這也在他的預料當中。
徐慶提出離職那段時間,愛國在總廠已經站穩了腳跟,還深得總廠的大領導們器重。
一方面是愛國大學畢業後,被國家安排在總廠工作,年頭不短,能力出衆,屬于他那一批大學生中的佼佼者。
另一方面,愛國有徐慶這個大哥當五分廠的廠長,總廠對他有重點栽培之意。
所以,徐慶提出辭職沒多久,徐愛國就被叫去開會,任命他接替大哥,坐五分廠的一把手位子。
這算是徐慶作爲大哥,給二弟鋪的最後一步路。
再之後的發展,徐慶就幫不上忙了,隻能靠愛國自己在仕途上摸爬滾打。
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徐慶覺得二弟管理五分廠,将近一年的時間裏。
幹的還是蠻不錯!
五分廠效益沒下滑,穩中求進,比起三分廠,還略強不少。
徐慶站在糧站外,望着街上神色匆匆的行人,心中爲二弟頗感欣慰。
果然兄弟三人中,愛國最适合走仕途一路。
尤其是愛國娶了愛倩,他老丈人身份不低,往後在仕途上平步青雲,想來也不是難事。
徐慶呵了口氣,望着依舊陰沉的天空,依舊漫天飛舞的雪花,心裏說不出的敞亮。
二弟把紅星軋鋼廠的五分廠,管理的井井有條。
三弟豐銘,更是在五金廠,憑他自個的腦袋瓜,混的風生水起。
當了主任不說,還在廠裏,成了僅次于老廠長之外,最有威信的。
徐慶昨晚聽豐銘說,有些事幾個副廠長拍不了闆,都得找他。
作爲大哥,徐慶很高興。
三弟能有這般成就,對家裏來說,是好事啊。
這不恰恰證明,三弟出息!
至于妹妹曉雅,徐慶扭頭朝糧站内望了一眼,她就在他這大哥身邊,完全不用擔心她和建軍日子過不好。
雪下了整整一天,不大卻一直沒停。
徐慶晚上關糧站時,還在飄。
二麻子和曉雅他們都走了。
徐慶鎖着糧站的門對靜紅道:“媳婦,王姐在咱家糧站近一年來,幹的一直不錯,要不年底的時候,咱給王姐多發一點工資,作爲獎金,你覺得怎麽樣?”
馬靜紅站在一旁,推着自行車道:
“慶哥你說了算。”
徐慶無奈一笑,見媳婦這麽說,那是答應了,轉身将鑰匙揣進褲兜,然後掏出摩托車的鑰匙,發動着摩托車後,慢悠悠地騎着與靜紅一同回家。
今兒下雪,徐慶沒敢騎太快。
其一是下雪後,騎摩托車容易打滑。
其二,他不可能扔下騎自行車的媳婦,一個人先回家。
當初他還是一個剛進廠上班,連轉正都沒的學徒工,一個人拉扯弟弟妹妹過活。
馬靜紅沒嫌棄,無怨無悔地一直等到他供弟弟妹妹都讀完高中後,才結婚。
就這份通情達理。
徐慶哪能不牢牢記住媳婦的好。
而這也就是爲啥,徐慶前些年不管是在大學深造期間,還是在五分廠當廠長的時候。
對于一些漂亮的女的對他暗送秋波,從不動心的一個最大原因。
不過話說回來,馬靜紅的漂亮,也不是一般女的能比的。
畢竟馬靜紅在文工團曾是台柱子。
能在一群好看的姑娘中鶴立雞群。
再好看的女人,沒一點能比的上自個媳婦。
徐慶憑什麽動心。
再者,就那些女的,再風姿綽約,打扮的再花枝招展。
馬靜紅不化妝都能跟其平分秋色。
擁有如此出衆的媳婦,徐慶還有啥不滿足的。
推着摩托車,徐慶側目看着身旁頭發沾了少許雪花的媳婦,越看越覺得美豔動人。
街上冷清寂靜,沒幾個人,路燈的光亮在黑沉陰暗的夜空下,也沒了往日的明亮,顯得有些黯淡。
馬靜紅朝徐慶哼了一聲,“瞧你個死樣,看什麽看,你不是跟你上大學認識的陳秀芳,舊情複燃了,還看我幹啥?!”
徐慶欲哭無淚,剛忙完糧站搞活動的事情,媳婦居然又提起了陳秀芳來,心頭頓時說不出的無奈。
“靜紅,什麽舊情複燃,沒影的事兒。
你聽我說,我跟陳秀芳同志,真的是除了同學情誼,啥關系都沒有,而且我好幾年都沒見過她了,也沒跟她聯系過。”
“怎麽着?你早都想跟她聯系了是嗎?是我礙着你們了?”
馬靜紅擰着臉,白了徐慶一眼,用力蹬了兩下腳踏子,一個人就先前面去了。
徐慶忙右腳用力将摩托車的二擋挎上,趕緊追媳婦靜紅。
大晚上鬧别扭,徐慶心裏除了苦,啥感覺都沒了。
好不容易哄了一路,總算是讓媳婦不再生氣。
沒曾想,徐慶剛回到大院自家,跟靜紅還沒洗手吃飯,就聽見愛國媳婦說:
“大哥,剛才你屋裏來了通電話,愛國接的,說你一個大學的同學找你,想約你明兒中午在東來順吃頓飯。”
徐慶愣了一下,“愛倩,愛國有說對方叫啥名嗎?”
劉愛倩抱着兒子鴻福,坐在炕沿上,思索着道:
“愛國好像說了一句,姓陳還是姓啥,名字應該是叫秀芳,他說對方聽聲音是個女的。”
劉愛倩話音還沒落地,馬靜紅狠狠地将圍巾摘下,一把扔給徐慶,臉色更是驟變,眼神冷冷地看向自個男人。
“徐慶同志,你人緣可真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