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豐銘聽見劉建軍的話,扭頭朝妹妹曉雅望了過去。
他跟曉雅從小一塊長大,小的時候,沒少拌嘴。
長大也偶爾打鬧。
但感情也在打打鬧鬧中,深厚起來。
不似閻解曠和閻解娣那種,相互拆台。
而是兄妹之間的嬉嬉鬧鬧。
徐慶作爲大哥,與愛國對妹妹,當然也跟豐銘一樣。
兄妹四人,沒父母陪伴,相互扶持,熬過了最難的日子,走過了最艱辛的年月。
現在都各自成家,尤其是曉雅,這一嫁出去,往後見面,徐慶和靜紅很多。
但愛國和豐銘,就相對要少了。
畢竟徐曉雅,以後不會再在自家大院住了,晚上從糧站下班,要回她和劉建軍自己的家。
徐豐銘和徐愛國便站在東來順的門口,與妹妹多聊了會兒,随後才各自坐車離開。
徐慶和靜紅沒回到自家大院,而是讓愛國和豐銘送爺爺奶奶以及兒子和閨女,他們先回去。
他和靜紅則是在自家糧站下了車,跟二麻子和三虎子媳婦以及美娟,一塊忙糧站生意。
上午徐慶倆人沒來,就靠二麻子三人盯着。
但生意并沒有耽擱。
雖然周末人多,可三虎子媳婦和美娟,兩個女人勤快,手腳麻利。
老主顧熱情對待,面生的新主顧,也一視同仁。
經過之前的幾次波折,最近幾個月沒人敢來鬧事。
即便是有手腳不檢點的,有二麻子在,也能處理。
再者,街上還有維持治安的片警。
完全無需擔心。
徐慶走進糧站,喝了杯茶,見正值中午時候,沒啥人進來,就坐在椅子上,給二麻子遞了根煙,倆人閑聊了起來。
二麻子叼着煙,捏着手中報紙,指着上面國慶露面的摩托車照片,朝徐慶道:
“慶子,瞧瞧,重慶那邊有個嘉陵機械廠,造出的摩托車,挺拉風的,有錢就能買到。”
徐慶目光淡淡地朝報紙上掃了一眼,笑問道:
“怎麽着?麻子哥,你想買了?”
二麻子嘴角叼着煙,把報紙放在桌子上,翹起二郎腿道:“那肯定了,摩托車不用人蹬,騎着多省力,誰不想買?”
“慶子,你難道沒盤算過?”
二麻子一臉狐疑地看向徐慶,緊接着身子歪斜,左手胳膊肘放在桌上,湊到徐慶面前道:
“慶子,哥們我聽說,百貨大樓那邊,前兩天好像運來了一批,看的人挺多的,我大院的街坊,好幾個都過去瞧了,現在沒啥人,咱哥倆騎車過去也瞅瞅呗。”
徐慶其實前些日子,心裏已有了買摩托車的打算。
此時聽見二麻子這麽一說,也動了心,既然百貨大樓有,這個點,又沒啥人來買糧食。
便站起身,跟媳婦說了一聲,又跟三虎子媳婦和美娟打了聲招呼,然後與二麻子走出糧站,坐在二麻子自行車的後座上,倆人晃晃悠悠地朝百貨大樓過去。
今兒天氣幹冷,太陽倒是高高的挂在天上,可沒絲毫暖意。
街道兩旁栽種的樹,早都枯黃,開始落葉,前幾場秋雨一下,被秋風再一吹,留在枝頭上已沒了多少,
倒是牆上的的大紅标語,鮮紅,鮮亮,瞧着像是這兩天才新刷的。
徐慶坐在二麻子自行車後面,一邊朝百貨大樓過去,一邊望着城裏的變化。
說起來,他自從在郊外庫房忙起來後,很少留意。
以前他在三廠上班的時候,下班後,閑暇時間多。
可自從調到五分廠當廠長,管的事情多,應酬也多,那段時間,是一點功夫沒有。
再後來辭職,自個幹。
更是忙得一天到晚,暈頭轉向,天天早出晚歸,周末也在糧站盯買賣。
除了四九城最近一直不斷施工之外,其他方面,真是沒太多注意。
此刻徐慶坐在二麻子的自行車後座上,正靜靜欣賞着,沒曾想,咣當一聲。
二麻子的自行車後座,居然掉了。
徐慶整個人直接摔在了地上,突如其來的痛感,讓他猛地從地上站起身。
二麻子也察覺到了異常,捏住車閘,扭頭見徐慶捏着自個自行車的後座站在兩米開外,一臉尴尬地翻身下身,跑到徐慶跟前道:
“慶子,你這咋回事,把我自行車都坐壞了,這得賠錢啊。”
“你二大爺的!”徐慶白了二麻子一眼,懶得跟他逗悶子,沒好氣道:
“麻子哥,你還好意思說,你自行車後座架子快折了,怎麽不提前知會一聲,我這一屁股墩摔的,我沒找你要醫藥費就算好的了,你還找我賠錢,想啥呢。”
二麻子不再逗鬧,伸手從身上摸出經濟煙,遞給徐慶一根,賠着不是道:
“慶子,哥們忘了,我這自行車騎了好些年,從沒怎麽管過,前些日子,國慶期間,我兒子又偷偷背着我和小娟騎出去幾次,不知道怎麽折騰了一番,弄壞了,你沒事吧?”
這會兒,二麻子才問徐慶有沒有事。
徐慶接過煙,把手裏折掉的自行車後座,擡手丢給二麻子道:
“自個拎着。”
說完,就直徑朝前走去。
自行車後座壞了,徐慶便隻能走,二麻子也沒好意思再騎,推着車,倆人沿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去百貨大樓。
百貨大樓的人是真的多。
國家改開,全國各地的好東西,在這邊都能瞅見。
徐慶和二麻子在人群中不斷穿梭,望着左右兩邊櫃台内擺放的東西,一邊看,一邊朝專門售賣摩托車的地方過去。
沒七八分鍾,徐慶與拎着自行車後座的二麻子,站在了摩托車銷售點。
隻有五輛,圍着瞧的人,卻裏三層外三層,不下五十号。
有老有少,但絕大多數,都是年輕人。
畢竟摩托車在這年頭,屬于新鮮玩意,騎起來跟自行車一樣,跑起來可比自行車快多了。
自然是引不少人前來圍觀。
像自行車,還允許上手摸,但百貨大樓僅有的這五輛摩托車,三名營業員攔着,可以看,不讓碰。
生怕誰碰壞了,鬧出麻煩。
二麻子叼着煙卷,彎着腰,擠在最裏面,左看看右瞅瞅,眼裏滿是喜歡,用胳膊肘碰了徐慶一下,小聲道:
“慶子,不賴吧,你啥時候買上一輛,讓哥們我騎幾圈,過過瘾。”
徐慶扭頭看向二麻子道:“麻子哥,你想要,自個買啊,明碼标價,有錢就是你的。”
二麻子歎了口氣,伸手指向價格牌子道:“慶子,七百五十塊啊,哥們上哪弄那麽多錢去。”
徐慶擠出人群,雙手插兜道:“麻子哥,你沒錢,我有錢啊?!”
“你可不有錢嘛,廠長不當,開糧站,自個當老闆,你哪能沒錢。”
徐慶見二麻子故意擠兌自己,搖頭苦笑道:
“哥們目前沒錢,兜比臉都幹淨,等啥時候我手裏有錢了,買下再說。”
徐慶說的是實話,他眼下真沒啥錢了。
國慶期間,他剛給妹妹曉雅辦了喜事,買了台電視機當嫁妝。
上個月和上上個月,糧站的營收,更是全都用來讓二麻子下鄉收糧了。
家裏的積蓄,花的也是連一百塊都沒有,隻夠維持一家人的日常開銷。
倒是前不久借給馬解放五百塊。
可吳月梅還沒出月子,馬解放手裏也沒錢還。
徐慶當姐夫的,又不好剛借沒多久就要。
買摩托車的事情,隻能緩過這段時間再說。
不過,年底之前,徐慶是肯定要買的。
二麻子跟徐慶并排走在百貨大樓内,呲牙嘿笑道:“慶子,那咱兄弟倆說好了,等你買下了摩托車,你别到時候,不舍得讓哥們騎幾回。”
徐慶無奈笑道:“好,麻子哥,我要是買下,一定讓你騎過瘾。”
二麻子把右手的自行車後座換到左手拿着,擡手摟着徐慶肩膀道:
“慶子,夠意思!”
徐曉笑着沒說話,離開百貨大樓前,買了三瓶啤酒,用網兜裝着,與二麻子朝三虎子的修車鋪子過去。
二麻子自行車後座折了,得修。
徐慶就介紹到三虎子那邊去弄。
三虎子修車的營生,馬馬虎虎。
不算差,也不是特别火。
沒辦法,現在四九城自行車随處可見。
建國快三十個年頭了。
買的人多,騎的人也多,瞅準這門營生的人也不少。
修車鋪子,一條街上,少說三五家是有的。
而且每個月還不斷有新開的修車鋪。
一分流,三虎子的修車營生,可不就不怎麽樣了。
但三虎子還捎帶着買些配件,生意也過得去。
最起碼比擺攤賣鹵煮火燒要強不少,能夠養活一家老小,還微能攢些錢。
雖然修車辛苦,可是賣鹵煮火燒也不輕松。
都是要下苦力的活兒,掙的都是辛苦錢。
真要論起來,也就比進廠上班強一點。
一來,自由。
二來,不用看人臉色。
三虎子見徐慶帶二麻子過來,停下手裏的活兒,站起身,摘下滿是油漬的白線手套,給徐慶和二麻子一邊遞煙,一邊繞着二麻子的自行車轉了起來。
“嚯,這自行車,款式不算老,怎麽騎成這樣了,車圈有些歪,車頭也不太正,刹車皮磨光了,鏈條下雨也不護着,都生鏽了,這是要報廢啊。”
二麻子忙道:“三虎子,說啥呢,哥們我這自行車沒騎多少年,其他的你甭管,先給我換個新後座。”
三虎子擡頭看向二麻子手裏折掉的自行車後座,嘿笑着挖苦道:
“二麻子,能把自行車糟蹋成這樣,我沒少見,可把後座搞壞的,你算的上是獨一份!”
徐慶抽着煙,沒理會三虎子跟二麻子的閑聊,把網兜内的啤酒拿出,給他們倆一人遞了一瓶。
二麻子趕緊擺手打住道:“三虎子,少唠叨了,喝完啤酒,找個舊的,幫哥們快換上,今兒周末,我跟慶子等下還得趕回糧食忙呢。”
三虎子聞言,笑着沒再繼續和二麻子逗悶子,一口咬開瓶蓋,和徐慶,二麻子,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從他幫人換下的舊自行車配件當中,挑選跟二麻子自行車同款的自行車後座。
找到合适的後,三虎子喝了一半的啤酒瓶,放在一旁,重新戴上手套,就先幫二麻子換起了自行車後座。
沒十五分鍾,三虎子撂下擰螺絲的扳手,抓起啤酒瓶,仰頭往嘴裏灌了一口,說道:
“二麻子,搞定了,你跟的車同款的,一模一樣。”
二麻子站起身,走到自個自行車跟前,用喝光的空酒瓶子,敲了敲,覺得沒啥問題,便道:
“三虎子,多少錢?”
“嗐,算了,哥們免費給你換,啥錢不錢的,騎去吧。”
二麻子是一點不見外,呵呵一笑,“嘚,那哥們今天算是占了你大便宜,往後我們院的人自行車壞了,我就讓他們上你這兒來修。”
三虎子點了點頭,捏着啤酒瓶,目送徐慶和二麻子走後,把三個酒瓶子歸攏到一旁,蹲在地上,繼續修起了其他人放在他鋪子的自行車。
當二麻子騎車帶着徐慶回到糧站後,對三虎子媳婦,把三虎子是一頓猛誇。
“王姐,你嫁給三虎子,真是嫁對人了,我那哥們,仗義,往後您就跟着享福吧!”
三虎子媳婦一頭霧水,不知道二麻子爲啥突然誇自個男人。
在聽到徐慶把事情一說,才恍然大悟,敢情是二麻子在自家鋪子,白修了車不算,還白饒了一個後座架子。
但三虎子媳婦,啥也沒說。
三虎子那麽做,她雖是農村出身,沒讀過幾天書,不太能理解。
可明白一點,人情來往。
她和二麻子都在徐慶糧站上班,自個男人一準是看在這一點上,才沒收錢。
實則确實如此,隻是除此之外,三虎子更是看在徐慶的面子上。
他和徐慶這些年處下來,關系一直不錯。
而二麻子跟徐慶是哥們,那也就是他的哥們,今天又是徐慶帶二麻子到他鋪子的。
頭一次,就給免費了。
之後,該收錢還是要收的,不過自是要比給别人修車便宜些。
實際上,徐慶帶二麻子過去,并沒想讓三虎子免費。
而是照顧三虎子生意,便宜點也就是了。
奈何,當時三虎子說那個舊的自行車後座架子,是他幫一個單位領導換的,人家換了新的,舊的丢在他鋪子,不要了。
徐慶便不好說啥。
不過這樣一來,二麻子跟三虎子媳婦和美娟,三個員工相處的更好一些。
徐慶倒也樂見其成。
日子一晃,眨眼到了十一月底。
天是更加冷了。
徐慶讓庫房停了工,加工糧食的事情,他打算年後再繼續。
今年再收不到糧,剩餘的麥子和玉米,明年開春後,天氣轉暖再接着慢慢加工就是。
反正距離明年秋收,有大半年的時間。
不用太着急。
另外,庫房在郊外,那邊凍的人沒法幹活,又不能在庫房裏生火,萬一加工糧食時,發生粉塵爆炸,就得不償失了。
徐慶關掉庫房,就陪着媳婦和妹妹,每天在自家糧站售賣糧食。
而十月跟十一月,糧站掙了不少錢。
主要是徐慶用能力,把糧食分過後的那部分賺的。
再加上他今年收糧也能多掙一些。
否則,就僅靠幫國家代售,抛去各種開銷,幾乎剩不下多少盈餘。
早上,徐慶和媳婦靜紅,妹妹曉雅,以及二麻子,三虎子媳婦,美娟,六人忙完了清早買糧食的那一撥大爺、大媽後。
趁着糧站沒啥人了,徐慶就帶着二麻子,上了街,縮起身子,朝百貨大樓走去,準備買摩托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