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這年月裏,商業貸款什麽的不好搞。
手續繁瑣不說,弄個幾百塊對徐慶來說不值當。
下鄉去收糧,幾百塊就是杯水車薪。
至于貸個萬兒八千的,要求更嚴格。
而且,國内目前也沒幾家銀.行,像剛剛才成立的農行,都還沒開展此類業務。
徐慶思索之後,決定暫時不貸款,先用自己身上的大幾千塊。
過段時間,下鄉先收一部分糧食,加工成面粉後,售賣出去。
然後再用掙到的錢,再收糧,這樣慢慢來。
要是一開始就把攤子鋪的太大,管理各方面跟不上,也容易出問題。
穩紮穩打,才是良策。
反正才剛改開,掙錢的機會多得是。
沒必要着急忙活。
急功近利,說不定還會适得其反。
走出農行,徐慶頂着炎炎烈日,揣着身上的一千多塊錢,出了四九城,到三虎子家附近剛建起的庫房,驗收了一下。
見庫房蓋的不錯,工人們沒應付了事,散了一圈煙後,徐慶坐在寬敞且空蕩蕩的庫房内,挨個向工人付了工資。
這些工人,都是三虎子幫忙找的,是附近村上的農民。
徐慶雇傭的價格,不算太貴。
一個人每天一塊三,也就是雇的人多,幹的時間不短。
結完工資後,徐慶揣在身上的一千多塊,幾乎所剩無幾了。
工人們得了工錢,三三兩兩地就離開了。
徐慶繞着庫房,帶着用麥稈編織的草帽,在庫房内到處仔仔細細地又查看了一番。
最後用大鐵鎖将庫房的門鎖上,轉身騎着自行車,去了三虎子家一趟。
一來順道看望一下。
二來,往後等收回來的糧食,拉到庫房這邊,晚上還得請三虎子母親照看。
這件事,徐慶得提前給打聲招呼。
萬一三虎子母親覺得自己上了年紀,不答應。
徐慶要早點另尋他人。
畢竟糧食放進庫房,沒人看着可不成。
三虎子母親倒是沒拒絕。
徐慶給開工資,這對年邁的三虎子母親來說,可比納鞋底掙錢要輕松。
徐慶見其答應了下來,臨走前說道:
“嬸子,現在我庫房裏啥都還沒放,您眼下不用照看。”
三虎子母親送徐慶到院門外,笑盈盈道:
“那好,小慶你啥時候把糧食拉來,記得給嬸子說一聲。”
徐慶應聲點了點頭,帶着大草帽,騎上自行車就趕緊朝四九城回去。
天氣又熱又悶,徐慶還沒回到四九城,身上半袖就被汗水浸濕一大片。
七月底了。
已是伏天,最近幾天沒下雨,一直大晴天,地裏都被曬的直冒煙兒。
徐慶停下自行車,掏出手絹,一邊擦着額頭的熱汗,一邊朝炙烤大地的太陽瞥了一眼,避開從城裏駛出來的汽車,把自行車撂在路邊的田壟旁,人背靠着路面,坐在地裏,抽了根煙,等路上的塵土落下後,才起身把自行車扶起來,騎着繼續往城裏回去。
回到城裏,已是中午一點多鍾。
正值夏季一天裏,最熱最曬的時候。
徐慶沒去糧站,而是直接回到自家住的大院,吃了午飯,摟着閨女歇了晌午,才騎車帶着放了暑假的兒子鴻志,朝糧站過去。
徐慶隔三差五就讓鴻志到糧站,讓幫忙照看自家生意。
徐鴻志則是不大情願。
小孩子都貪玩,好不容易盼到放暑假了,哪能願意呆在糧站裏,總覺得沒啥勁兒,不如在家舒舒服服的看電視痛快。
徐鴻志頭上戴着徐慶上午帶回家的大草帽,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哭喪着臉道:
“爸,我今天跟着你到糧站,明兒就不去了,我要在家照顧妹妹和鴻福。”
徐慶蹬着自行車,笑道:“行啊,往後你就隔一天,跟着我和你姑姑來一次糧站。”
徐鴻志委屈地哦了一聲,望着大街上跑來跑去玩鬧的同齡孩子,明亮清澈的雙眼之中,滿是羨慕。
徐慶到糧站後,停下車,讓兒子先下,而後把自行車放好,才邁步走進自家店裏。
糧站内,二麻子躺在椅子上,正歪着頭,呼呼大睡。
徐曉雅跟三虎子媳婦,以及美娟,已午休過了,三人正忙着各自手頭的事情。
曉雅站在櫃台跟前,輕輕地撥着算盤,三虎子媳婦和美娟,則忙着把有些不太幹淨的小米,用簸箕和米篩,悄悄的篩着裏面的雜物。
畢竟國家每年收的糧食,不可能每一袋都處理的沒一丁點雜質。
小米不比小麥。
麥子磨成面粉之前,必須要處理好。
但小米不需要磨成粉,收的時候啥樣,賣的時候,幾乎一樣。
國營商店和百貨大樓以及供銷社,那些國營的地方,一般不會有人那麽搞,但徐慶這是個人糧站。
小米搞幹淨,前來買糧食的人,省的回去動手。
這算是徐慶糧站吸引顧客的一種手段。
不管怎麽說,個人糧站想要跟公家開的競争,自然得有些優勢才行。
否則,别人憑什麽要來徐慶這邊買糧食。
在價錢一樣的情況下,徐慶隻能從服務入手。
從細微處,留住顧客。
所以,徐慶糧站的小米,比起剛開業的時候,銷量算是增了不少。
反正來東單菜市場買菜的大爺大媽,挺喜歡到徐慶這裏買些小米。
幹淨啊,買回去用清水淘一下,就能下鍋。
可比從其他地方買的要方便。
而順帶着,自然也買些白面或棒子面,綠豆,紅豆啥的。
無形之中,徐慶的糧站,給他們留下了好印象不說,還提升了其他糧食的售賣銷量。
再加上三虎子媳婦跟美娟和曉雅都是勤快人。
二麻子在徐慶安排下,又對一些要的糧食多的大爺大媽,以及腿腳不便的,都幫忙送貨上門。
如此一來,徐慶糧站的口碑,在周邊算是樹立了起來。
光散客的生意,每個月都要賣出去大幾千斤糧食。
不過比起徐慶跟幾個分廠食堂後廚送的糧食,這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可有了口碑,往後徐慶從開糧站,拓展到其他行當裏,也算是打下了根基。
隻不過,徐慶眼下暫時沒考慮其他行業,隻想在糧食這一行先闖出名堂再說。
做生意嘛,沒一口吃成胖子的。
即便是有,那也是一時走運罷了,隻能算是虛胖。
想要長久發展,還得是一步一個腳印。
徐慶沒管兒子去找那四隻貓玩,帶他過來,就是想讓鍛煉鍛煉,多看看,多聽聽,增加一些閱曆。
哪怕兒子不喜歡,也不礙事。
人各有志,徐慶不會逼着兒子以後長大,非從事商業這方面。
但從小懂的多一點,總歸是有好處的。
八月初三。
徐慶一早就帶着二麻子騎車出了四九城,去鄉下收糧食。
早上天氣還沒熱起來,趁着涼快,徐慶和二麻子一人騎着一輛自行車,一出城,就直奔奔徐慶老家的公社過去。
徐慶考慮的是,先從熟悉的公社開始收,比去陌生公社要好弄一點。
畢竟人熟絡,有個啥事,都好商量。
二麻子叼着煙卷,出城沒多久,就把身上的半袖脫下,搭在自行車的車頭上,穿着紅背心,光着膀子騎車。
四下無人,偶爾能遇到汽車,可離開大路,拐上能近一些的小道後,别說汽車,人都瞧不見一個,打赤膊也就沒什麽。
土路坑坑窪窪,二麻子跟在徐慶身後,騎了好久自行車才到鄉鎮公社。
二麻子穿好半袖,推着自行車,在徐慶的帶領下,見到了公社書記,王明勝。
這年頭,鄉鎮的書記,職位變動很慢。
雖說從豐銘插隊到現在,已過去了将近十年時間。
可公社書記,并沒有換人。
王明勝見徐慶來了,笑着迎進屋裏,讓公社大竈的李嬸,炒了幾盤沒多少油的素菜,跟徐慶和二麻子一邊喝酒一邊聊。
“徐慶同志,你現在不當廠長,自己開糧站了?”
徐慶點着頭道:“是的,王書記,現在國家提倡自力更生,我以前是廠長,得以身作則。”
王明勝笑着點了點頭,端起酒盅跟徐慶走了一個,随後問道:
“你那個同學李國華,他現在.”
徐慶道:“他前幾年調回四九城,現在在正府上班,當主任了。”
王明勝哦了一聲,一邊若有所思,一邊示意徐慶和二麻子吃菜。
徐慶沒見外,用筷子夾了一口炒土豆絲,就大口吃着。
王明勝左手夾着煙,右手翻看徐慶先前遞給他,國家開局的能夠收糧的批文,片刻道:
“小慶,既然你有國家的批文,那這樣,我等一下跟其他人開個會,把給國家交的糧食交完後,算一下剩下多少,然後由你來收。”
徐慶聞言,掏出牡丹煙,向王明勝遞道:
“那就麻煩王書記您了,您放心,我收的價格,在國家征收的标準上,每斤小麥再加一分三,一斤一毛四分三收。”
王明勝聞言,心中大喜,滿臉笑容道:
“小慶,你這不愧是當過廠長的人,思想覺悟就是高,這樣,我待會開完會,幫你再問問那些大隊裏,看哪個隊上,今年糧食多,他們要是想多買些給你,你看着也一并收了怎麽樣?”
徐慶點頭樂道:“那沒問題,有多少我收多少。”
王明勝心裏喜色更盛,放下筷子,下炕後,立馬就安排人,趕緊通知開會。
下午五點多鍾。
夕陽還沒落盡的時候。
公社大院裏,已站了不少人。
一個個一臉喜色地看着徐慶和二麻子收小麥。
王明勝特意找了幾個力氣大的人,給徐慶和二麻子幫忙。
二麻子雖然文化不怎麽高,但經過掃盲班的學習,簡單的記賬還是會的。
拿着一個本子,五麻袋小麥在大稱上一約,立馬就記下斤數。
徐慶站在二麻子跟前,一邊盯着,一邊與王明勝閑聊。
過稱不盯不行。
收的麥子多,一個沒盯好,那就出大問題了。
徐慶雖然沒想着在收麥子上面壓價。
可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忙了兩個多小時,徐慶收了七千斤二百斤小麥。
而這會兒,天色逐漸暗沉下來,徐慶便沒繼續收。
将收的糧食,讓王明勝這個書記,找人看管起來。
随之進到屋裏,吃過晚飯後,坐在燈下炕上,把今天收的七千二百斤小麥的錢,在王明勝和圍在跟前的衆人面前,讓公社會計算出來。
當着所有人,徐慶掏出一千零二十九塊六,遞給了公社會計。
在這79年的夏季,一千多塊,不是個小數目。
徐慶一下掏出,除了二麻子外,包括王民生在内的公社衆人,全都驚呆住了。
對于公社這些人來說,他們一年的收入也沒這麽多。
像農民的話,一年能有上百塊收入,在村裏都算是有錢人了。
一時間,公社裏的人,看徐慶和二麻子的眼神都變了。
有幾個生産大隊的隊長,争先恐後地朝徐慶和二麻子道:
“我們隊上還有些麥子和玉米,你們要是收的話,這兩天就拉到公社來。”
徐慶一邊散煙,一邊笑着道:“王書記早些時候,有跟我說過,明後兩天,我一直在公社這邊,你們随時過來。”
轉過天一早。
徐慶讓二麻子吃了公社大竈的早飯後,就先回城裏雇卡車,來拉麥子。
他則留在公社大院,一邊收玉米,一邊等着那些生産隊的人拉糧食過來。
玉米方面,徐慶按照國家标準走的。
每斤五分錢收。
棒子面賣的本來就便宜,一斤九分五。
玉米拉到庫房,磨成棒子面,中間的成本就不低,再加上損耗等。
四分五的利潤,徐慶收的話,壓根不劃算。
國家可以做,但個人糧站,完全吃不消。
隻是既然收糧食,不能說沒賺頭不收。
好在徐慶有一分爲二的能力,将玉米收下後,可以用能力分一次。
還是有的賺。
也就收了。
一個上午,徐慶光玉米收了上萬斤。
公社大院堆的都沒地方放了,徐慶打住道:
“王書記,先這樣吧,等下午了,我昨天收的小麥和今天收的這一萬斤玉米拉走後,明天再接着收。”
王明勝聞聲道:“好。”
徐慶在公社竈上,吃過午飯後,帶着草帽站在公社大院裏堆放的玉米上,望着一萬多斤玉米,心裏就一個字,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