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對出現在面前的婁小娥,顯得有些驚訝。
多年未見,沒想到再次見到,是在這79年的五月下午。
“小娥姐,啥時候回來的?”
徐慶停下自行車,站在胡同口,笑着問道。
婁小娥顯然也認出了徐慶,因發福而顯得圓潤的臉上,露出笑容,拎着手中女士皮包,說道:
“今天一早剛回來。”
婁小娥說完,繼續道:“小慶,多年沒見,你跟你弟弟妹妹過的好嗎?”
“還成。”徐慶說道。
婁小娥點點頭,目光再次打量徐慶。
徐慶已經不是當年的二十啷當歲,相貌沒怎麽變,依舊幹淨,陽剛。
身闆比起十多年前,厚實不少,人看也更加成熟。
說話中氣十足,身材也健碩。
正值壯年時期,虎背熊腰談不上,但絕對精猛。
因爲這年頭,而立之年的男人,大多都是如此。
生活的壓力全都在身上,要支撐一家人的生計。
爲了養家糊口,成天勞作。
哪怕骨瘦如磷,眼睛裏也是精光四射。
娘們唧唧的,可着整個四九城也尋不到一個。
在這年頭,哪個男的敢走陰柔美,父母能打斷腿。
當然,這年頭也沒那種歪風邪氣。
用四九城老人的話來說,陰柔美那叫二姨子!
以前進宮當太監的,才那樣。
男人,打小就得有個爺們樣兒!
流血流汗,不流淚!
婁小娥回過神,繼而問道:“大院大家夥也都還好吧?”
“好着呢,小娥姐,走,咱們回去,我媳婦跟曉雅她們也快下班回來了,到時候,您在我家歇一晚。”
徐慶說完,調轉自行車,想領婁小娥進院。
他跟婁小娥的關系,說不上好,卻也從沒交惡過。
既然婁小娥回來,又恰巧在胡同口碰上。
徐慶作爲以前的街坊,哪能說不請她進大院坐會兒,喝口水。
婁小娥搖着頭,拒絕道:
“小慶,姐我就不跟你進去了,我這次回來,是要處理一些事情,路過這裏,就順便瞧瞧。”
徐慶看向婁小娥,微皺眉頭問道:“小娥姐,真不回去?我二弟愛國和三弟豐銘都結婚了,愛國也有了孩子,你上我家住,今晚上我要去糧站,不在家,你盡管住你的。”
徐慶說着,猛然想到秦京茹,立馬補充道:
“小娥姐,要不想在後院,中院傻柱哥給他妹妹雨水前些年結婚了,現在雨水住的小屋閑着,你在中院住也可以。”
婁小娥聽見徐慶說傻柱,安耐不住内心的激動,忙張嘴想問傻柱過的怎麽嗎?
隻是話到嘴邊,卻有些猶豫,半響後才緩緩道:
“小慶,何雨柱他結婚了吧?過的好嗎?”
徐慶搖頭,“小娥姐,傻柱哥沒結婚,他說他一直忘不了一個人,說這輩子都不會忘掉。”
婁小娥聞言,眼眶瞬間濕潤,她知道傻柱說忘不掉的人是她。
而她何嘗不是也放不下傻柱。
在她最難的時候,被許大茂逼得離婚、抛棄。
是傻柱不嫌棄,接納了她。
婁小娥這些年,心中時時刻刻都在挂念。
可她這次回來,真有事情,事情忙完,就得趕緊走。
而且他還沒帶和傻柱的孩子,更怕在大院見到傻柱,控制不住情緒,不想走。
所以,依舊不願意回大院。
不過倒是和徐慶一同朝東單的糧站過去。
想跟徐慶聊聊,問一些傻柱的事,再問問眼下國家的形勢。
徐慶騎着自行車,婁小娥側着身子,坐在後座上,看着四九城街上的的變化,不禁說道:
“小慶,這些我不在,咱們四九城,好像變了很多。”
徐慶緩緩地騎着自行車,微扭頭應道:“是啊,小娥姐,這都多少年,沒聽着你信兒了,别說四九城變了,你也變了,我也變了,也就傻柱哥沒怎麽變。”
徐慶騎着自行車,一邊跟婁小娥搭話,一邊騰出右手,指着街道牆壁上的大紅标語道:
“小娥姐,你瞧,你不在的這些年,那牆上的标語都換了幾十茬。”
婁小娥朝徐慶手指的标語望去,心中感觸頗多。
是啊,她當初跟父母急急忙忙走的時候,牆上不光有标語,還到處張貼着大.字報。
現在,标語早已舊貌換新顔,成了:振興中華。
婁小娥此番回來,最大的一個原因其實是,确認一下,國内的變天,到底有沒有徹底結束,國家是不是真的要進行改開。
婁小娥收回目光,連同思緒也一同收回,想徐慶問道:
“小慶,改開一事,是真的嗎?”
徐慶蹬着自行車,不急不慢地說道:“沒錯,小娥姐!我剛開的糧站,就是在去年國家推行開改方陣後,今年三月份開業的。”
婁小娥心中有了底,松了口氣,想到徐慶剛才說開了糧站,更加踏實下來。
以前的時候,投機倒把的行爲,國家是不允許的。
徐慶能開糧站,證明國家真的放開了。
她跟父母也能回來,不用再在外面繼續漂泊。
當徐慶騎車帶着婁小娥來到自己的東單菜市場跟前的糧站後。
站在糧站門口與三虎子妹妹聊天的徐曉雅,見到婁小娥。
不由地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仔細端詳了片刻,俏臉上露出喜色道:
“小娥姐,是您嗎?”
“大哥,我眼睛沒花吧,是小娥姐吧?”
徐慶笑着朝徐曉雅點了點頭。
徐曉雅立馬跑到婁小娥跟前,望着一身洋氣的婁小娥,笑嘻嘻道:
“小娥姐,我都十幾年沒見您了,您這些年上哪去了?也不說跟咱們大院來封信。”
婁小娥被徐曉雅的熱情感動,打量着徐曉雅,笑着道:
“曉雅,你都成大姑娘了,出落的這麽漂亮,談對象了嗎?”
婁小娥回避了徐曉雅剛才的問話,說笑間,從手裏的包中,翻出一支口紅,遞給徐曉雅道:
“姐回來的匆忙,沒準備禮物,這支口紅,姐還沒用過,送給你。”
徐曉雅有些受寵若驚,伸手接過婁小娥遞給她的口紅,瞅了瞅,見上面有英文,知道是國外的。
忙擺手道:
“小娥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這年月裏,國内沒口紅售賣。
變天期間,此類物品,被視爲資本主義堕落的象征,幾乎不允許存在。
雖然變天已結束,國家也實行了改開。
但口紅如今還是很少能見到。
也就除了剛開設的友誼商店裏擺放着,其他地方,壓根尋覓不到。
而友誼商店,隻接受外彙兌換券,一般人想買也買不到。
一支口紅,自就顯得貴重不已。
婁小娥見徐曉雅有所顧忌,笑着道:“沒事,拿着吧,沒幾個錢的,小慶說國家都改開了,這種東西,往後國内會很多的,不用擔心。”
婁小娥說着,就把口紅再次塞到徐曉雅的手中。
徐曉雅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收下後,連聲道謝道:“謝謝小娥姐!”
婁小娥見着徐慶和徐曉雅兄妹二人,心裏說不出的開心,擡起頭瞅着徐慶開的糧站。
瞅了瞅,扭頭看向剛把自行車停好的徐慶,張嘴說道:
“小慶,姐就知道你最有出息,院裏閻解成别看比你大,也是當大哥的,但他那聰明勁兒,從沒用在正經地方過,國家改開,你就開糧站,往後大院一定屬你家日子最好過。”
徐慶笑了笑,心道:“實際上現在,大院裏也是我家日子最好過。”
徐慶和妹妹把婁小娥跟三虎子媳婦和美娟介紹了一下,随之領進糧站,給沏了杯茶。
徐慶晚上住在糧站,夜裏渴了他自己也得喝水。
再加上,有些賣糧食的大爺。大媽進來後想要喝杯水,歇歇腳。
徐慶在糧站櫃台下面放了不少東西。
水杯,茶葉,暖水壺都有。
三虎子媳婦對婁小娥不認識,見穿着時髦,沒敢主動說話。
跟美娟二人站在遠處,怯生生地瞧着。
徐慶見狀,也沒說啥。
畢竟婁小娥一身打扮,怎麽看也不想是國内的裝束。
三虎子媳婦和美娟不願意一塊聊天,情理之中的事。
更何況,之前她們都不認識。
婁小娥喝着茶水,向徐慶和徐曉雅詢問道:
“傻柱他現在還是當廚師嗎?”
徐慶點頭道:“是的,小娥姐,傻柱現在廚藝越來越高,比你離開大院那會兒,精進了不少。”
徐曉雅得了一支口紅,也附和道:“小娥姐,您不知道,雨柱哥前幾年都當幹部了。”
婁小娥聞言,心裏是又驚又喜,很是替傻柱感到高興。
而就在婁小娥準備細問一下,傻柱是因爲提幹的。
結果,糧站外面下了班的工人,陸陸續續湧了進來,要糧食。
徐慶和曉雅,以及三虎子媳婦,美娟,急忙招呼。
讓婁小娥先稍坐一下。
婁小娥知道這時候,正是糧站生意最忙的時間。
她雖然變天之後,就離開了大院。
但說起來,她之前并不是沒經曆過這些。
沒糧食的年月裏,她在四九城的。
這種情景,她哪能不記得。
可是徐慶和曉雅這一忙,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外面的天色昏暗下來,徐慶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擦着額頭汗珠,回頭看向婁小娥道:
“小娥姐,讓你久等了,我這糧站,每天就早上和下午這會兒忙一陣,平時沒啥人前來。”
婁小娥笑着道:“小慶,姐沒事,你現在自己開店做生意,賺錢養家,挺好的!”
徐慶笑着,坐在一旁,見婁小娥茶杯裏沒水了,端起暖水壺,重新續上。
徐曉雅送三虎子媳婦和美娟二人離開後,轉身回到糧站,朝大哥徐慶道;
“哥,天黑了,我跟小娥姐先回咱家吃飯去了,明天一早,我再過來。”
徐慶還沒說話,婁小娥搖頭道:
“曉雅,你回去吧,我跟你大哥再說些事,大院那邊,我就不去了。”
徐曉雅忙道:“小娥姐,您都回來了,幹嘛不回大院,是.”
徐曉雅想到許大茂跟秦京茹結婚,話頭一轉道:
“小娥姐,沒事,你住我家,我看誰敢說啥。”
婁小娥笑着再次婉拒道:“曉雅,姐明天一早就要離開,晚上還要去我爸以前的朋友家看望一下,這次就不回大院了。”
徐曉雅黛眉微蹙,眨巴着眼睛,朝自個大哥看了一眼,還想再邀請婁小娥,但見婁小娥執意不肯回大院。
隻得作罷,跑到跟前,擁抱了一下,依依不舍道:
“小娥姐,你這剛回來,又要走,下次再回來,可别走了。”
婁小娥點點頭,答應道:“好,姐下次回來,不但不走,還給你多帶些好東西。”
徐曉雅用水靈靈的眸子看向婁小娥,也點了點頭,這才走出糧站,騎上她的女士自行車,捏着手電筒,在糧站門口朝大哥跟婁小娥揮了揮手離開。
糧站内隻剩下徐慶和婁小娥。
徐慶把衣物口袋内的饅頭,掰成小碎塊,放在櫃台底下的地上,讓那四隻小貓自己吃,然後朝婁小娥道:
“小娥姐,要不,我把糧站關門,咱們上外面館子,吃點東西,你不想回大院,飯總該吃吧。”
婁小娥歎氣道:“小慶,我呆一會就走,這次回來,我主要看一下咱們國内的形勢變化,順便幫我爸媽處理一下,之前離開時沒來得及處理的事情,再就是幫我爸看望一下他的老朋友。”
徐慶抽着煙,靜靜地聽婁小娥說。
片刻後道:“小娥姐,那你自己沒啥要辦的事情?”
婁小娥沉默不言。
徐慶吐掉嘴裏的煙道:“傻柱哥其實一直想着你,你人回都回來了,不見一下嗎?”
婁小娥雙手攥着放在腿上的女士皮包,抿起嘴唇,緩緩地搖頭道:
“這次不見,我怕.”
婁小娥哽咽起來,眼中翻湧出淚花,忙掏出手絹,轉身擦拭掉。
“小慶,讓你見笑了,姐隻是覺得時機不對。等我下次回來,我肯定上大院找他。”
徐慶嗯了一聲,他作爲哥們弟兄,隻能幫傻柱想婁小娥說道一聲。
至于婁小娥要不要見他,徐慶也不能勉強。
感情這種事,外人一摻和,會變得麻煩,複雜。
四隻狸貓吃了饅頭,繞着徐慶和婁小娥身邊,不斷喵喵地來回打轉。
婁小娥向徐慶要了一根煙,抽了兩口,掐滅道:
“小慶,傻柱的事情,你給姐好好說說,還有目前國内的局勢,你怎麽看,也說說。”
徐慶聽見婁小娥這麽問,便在漆黑的夜幕下,坐在亮燈的糧站内,把傻柱這些年的事情,以及他自己對國内形勢的分析,一點一點地說給婁小娥。
屋外的月很明,繁星也亮。
婁小娥聽完徐慶的話,就起身離開了。
徐慶把糧站内的手電筒,讓婁小娥拿上,好路上照亮。
大晚上的,黑當瞎火走夜路可不成。
雖說街上有路燈,可總歸有壞掉的不是。
婁小娥拿着手電筒,朝徐慶搖了搖手,一個人沿着街道,靜默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