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友跟着秘書小高,一臉納悶,不知道徐廠長找自己幹啥。
本來他今兒已經夠提心吊膽的了,上午吓了個半死,眼看馬上下午下班,又被叫過去。
孫德友神經緊繃,一邊跟身邊的秘書小高朝徐慶的辦公室過去,一邊打聽。
“高秘書,徐廠長找我啥事,你知道嗎?”
秘書小高搖着頭,手裏捏着平時揣在胸前口袋内的鋼筆道:
“孫主任,徐廠長沒說,我不清楚,不過他之前先找了一下會計科的老裴。”
“找了裴科長?”
孫德友滿臉疑問,心中更加猜不出徐廠長找自己幹啥了。
等他站在徐慶的辦公室門口,深呼吸了兩下,整理一番衣服後,才鼓足勇氣,擡手敲着辦公室的門,推門探頭走進道:
“徐廠長,您找我?”
“孫主任,快坐。”
徐慶放下手頭的文件,擡手示意孫德友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落座,朝秘書小高道:
“小高,泡兩杯茶來。”
孫德友坐在沙發上,見徐慶讓高秘書去泡茶,心中更加沒底兒了。
忙立起來道:“徐廠長,您有啥想問的,您盡管問,我老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慶見孫德友有些急促不安,從辦公桌前離開,抓起煙盒,遞給孫德友一根,笑着安慰道:
“孫主任,也沒啥事,就是想問問之前二廠借咱們廠的那批零件,還回來了沒有?”
孫德友聽見徐慶原來是問這件事,懸着的心,放回肚子,緊繃的神經也随之松弛下來,趕忙道:
“徐廠長,那批零件我最近一直有催二分廠,但那邊國慶假前說一收假,立馬就安排車送還回來,今天中午我打電話一問,又說可能要下個月,一直在推脫,我都打算明兒親自跑一趟二分廠那邊問問情況。”
徐慶聞言,抽着煙道:“那好,明兒辛苦孫主任你一早過去,不用先來咱們廠,直接去二分廠那邊,讓他們把零件還給咱們。”
孫德友整個人一愣,聽見徐慶的話,心頭那叫一個懊悔,恨不得給自己倆嘴巴子。
早知道,就多說幾天時間了。
但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隻得應聲道:
“好的徐廠長,明天我一早就去二分廠,看看到底啥情況。”
就在這時,秘書小高端着兩杯剛沏的茶過來。
孫德友接過一杯,在秘書小高離開後,沒敢喝,先向徐慶問道:
“徐廠長,除了二分廠那批零件之外,您還有其他事要問我嗎?”
徐慶沒着急說話,抿了一口熱茶,轉身走到窗戶跟前,望了片刻,眉頭緊鎖地看向孫德友道:
“孫主任,不瞞你說,我現在正爲一件事發愁?”
“徐廠長您請說。”
孫德友把手裏的茶杯放在沙發跟前的小朱漆茶幾上,邁步走向徐慶。
徐慶開門見山道:
“孫主任,我剛當上咱們分廠的廠長,論經驗啥的,比不上伱和王副廠長他們,你們都是摸爬滾打多年的老人,閱曆見識積累的多,咱們廠現在要啥沒啥,總廠又一直強調讓我盡快把咱們廠整頓好,趕快将生産進度恢複到十年前的水平。
這不是爲難我嗎?”
孫德友有些懵,不知徐慶這話從何說起,将自個身上的牡丹燕掏出,遞給徐慶一根道:
“徐廠長,消消火,發愁沒用,您用不着太上心,咱們總廠下面的其他幾個分廠情況,我這幾天休息的時候都打聽過了,連咱們廠都不如。
就說您原先呆的老三廠,生産進度沒咱們廠恢複的快不說,風紀整頓方面,更比上。”
孫德友繞着圈子說完,用他的打火機給徐慶點着煙又道:
“徐廠長,您要是憂慮這方面,那完全不用着急,天塌了還有總廠頂着,壓不到咱們下面人的身上。”
徐慶聽見孫德友的話,苦笑一聲,“孫主任,理是這麽個理兒,但我跟其他幾個分廠的正廠長不一樣,我這才來咱們廠兩個多月,我要是不先幹出點成績出來,總廠那邊怎麽交代?”
孫德友嘬着他自個夾在手指間的煙卷兒道:
“徐廠長,你剛當廠長,這裏面的事情多着呢,依我對咱們總廠那幾位大領導的了解,咱們分廠就算在年底之前沒啥成績,總廠那邊也不會爲難你。”
徐慶本來是想投石問路,看看孫德友有沒有啥弄錢的門道高招,好借來用用。
沒曾想,孫主任竟說起了這些來,便順着話頭問了下去。
孫德友現在是落了毛的鳳凰,變天結束,他這位廠‘G委會’的主任,已是名存實亡。
前兩個月還能硬撐着跟徐慶平起平坐。
可如今,他就隻是個副廠長了,盡管廠裏的‘G委會’沒立即解散,但他這個主任,僅剩的就隻有‘主任’頭銜了。
已矮了徐慶一頭。
孫德友自然是把他知道的關于總廠的一些重要事情,以及幾位大領導的喜好,品性,全都一股腦的講出來。
以此博得徐慶好感,與徐慶拉近關系,在退休前,落個好名聲。
别過個幾年臨退休了,徐慶将他從副廠長的職位上一撸到底,弄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孫德友是老江湖,在官場仕途混迹多年,心思缜密如針,哪能不爲他自個的以後打算。
他這麽做,實際上就是想傍上徐慶。
徐慶才三十出頭,往後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誰知道會坐到什麽位置上。
跟徐慶搞好關系,弄不好徐慶升到高位後,他還能跟着沾光兒。
熟不知,徐慶從未醉心仕途一路。
隻是礙于國家還沒改開,總廠又在今年提拔他當五分廠的廠長。
不得已,隻能接受。
但既然當了這個廠長,那就要幹些實事出來,總不能說接手了這個爛攤子,就破罐子破摔。
五分廠有上千号職工,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家老小。
徐慶可以無所謂,但得有所爲。
聽了孫德友一席話,徐慶雖覺得受益匪淺,實質上,對他而言,意義并不大。
也就好過看曆史書罷了。
伴随着廠裏的下班鈴聲敲響,徐慶回歸正題,讓孫德友别忘記了明天去二分廠的事情。
孫德友道:“徐廠長,我老孫這張老臉,二分廠那邊還是得給幾分薄面的。”
孫德友離開沒多久,徐慶把手頭的事情簡單處理了一下,走出辦公室,騎着自行車,出了廠,下班回家。
天色已比上個月黑的早了點,也冷了些。
自行車的車把攥在手裏,都有些冰涼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