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雨的關系,幾乎一天沒見着太陽,盡管先前雨停,但屋檐下,還有雨水沿着灰青色的瓦片,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而天空之上,貌似遠處的幾塊烏雲正在飄來,搞不好晚上還得下。
果不其然,晚上八點左右,又下了一小場。
把整個大院,連同四九城,又籠罩在細雨蒙蒙之中。
不過不大,也僅僅把地皮浸濕的程度,徐慶去中院找傻柱時,都用不着打傘。
夜裏刮了一宿風,清晨一早,大院變得又幹又冷。
徐慶穿着外套從屋裏走出時,瞅見許大茂屋門口,停了自行車。
估計昨晚半夜回來的。
老太太在屋裏叫嚷,好像身體不舒服,徐慶剛過去,同住在後院的劉海中就打發二大媽也過來了。
老太太身子蜷縮躺在炕上,腦袋昏昏沉沉,瞧樣子像是昨兒吃席的時候受涼,感染了風寒。
徐慶端起老太太屋裏僅有的一隻暖水瓶,給倒了一搪瓷茶缸熱水,準備讓她喝點,稍微緩和一下,等下好背着去醫院瞧瞧。
老太太有氣無力地擺着手,“不去醫院,我不想去遭罪。”
二大媽坐在炕沿上道:“您這話倒是聽清楚了,總是耳背,怎麽今兒耳朵這麽靈。”
老太太看向二大媽,張開嘴,露出剛鑲的幾顆牙,“啥?你說小慶不打算帶我去醫院了?好,不去就好。”
二大媽一臉無奈,伸手一摸老太太額頭,驚的道:“哎呀,好燙,老太太發燒了,得趕緊給吃退燒藥。”
徐慶聞言,轉身走到屋外,朝自家喊道:“靜紅,拿兩片安乃近過來。”
“好。”
五分鍾後,老太太吃了退燒藥,徐慶和靜紅還有二大媽,三人看着讓在炕上躺好,才走了出去。
上午九點多鍾,院裏秋風一陣一陣的呼嘯,攪動大院冷飕飕的,徐慶端了靜紅熬的姜湯,給老太太送去。
此時老太太屋中,坐着傻柱和一大爺易中海倆人。
易中海身邊放着一個空搪瓷碗,顯然是來給送飯的。
傻柱叼着煙,坐在炕沿上,見徐慶來了,把嘴角的煙卷往手裏一夾道:
“慶子,你來的正好,快給老太太說說,提升提升她的思想覺悟,生病了不去醫院,非硬挨着,這算啥事。”
易中海看了傻柱一眼,沉聲道:
“好了,柱子,你少說兩句,老太太上了年紀,不想去就不去,我讓伱一大媽待會出去給抓幾副藥,這兩天天氣不好,哪能經得起折騰。”
徐慶把姜湯端到老太太身邊,摸了下額頭,見燒退了下去,說道:
“傻柱哥,老太太一早吃了退燒藥,身子這會兒又虛,一大爺說的對,就先别上醫院,中午再吃一片安乃近看看,實在不行,再去醫院。”
傻柱聞言,沒說話,扭頭看着端着姜湯小口喝着的老太太,撓着頭道:
“那成吧。”
下午,老太太算是沒啥事了,兩片退燒藥下去,再加靜紅給熬的姜湯,發了一身汗,臉色看起來好轉不少,精神也恢複了起來。
三大媽臨晚又給拿了些點心,讓老太太沒事就吃點。
昨天閻解娣出嫁,她家裏有不少好東西,而老太太生病,又是因爲昨天的事情導緻。
閻埠貴縱然是摳門,卻也不至于說,一點心沒有。
不管怎麽說,他可是個當老師的。
老太太生病,真要是不管不問,甭的不說,他名聲和臉面還要不要了?
而閻埠貴這位三大爺,又恰恰很在乎這一點。
許大茂和秦京茹鬧得是現在誰也不想見誰,還沒和好,一個人在屋裏連飯都吃不上,晚飯還是在徐慶家蹭的,屋裏冷鍋冷竈,啥都沒,就給老太太撂了五塊錢。
許大茂雖然說精明程度不亞于閻埠貴這位三大爺,可在錢财方面,看的還真不是太重。
畢竟喜歡成天沒事的時候就到處瞎撩哧,要是摳門,怕是沒哪個女的願意搭理他。
晚上八點多,許大茂不知道上哪弄了隻大公雞,拎着兩瓶老白幹,把徐慶和愛國還有豐銘,叫到他屋,一同喝酒。
許大茂現在破罐子破摔,在廠裏不再當副主任,家裏和秦京茹又在冷戰。
索性怎麽快活怎麽來,等雞炖熟後,許大茂舀了一碗雞湯,放了一個雞腿,讓徐豐銘端給老太太,剩餘的則他們四個吃。
大晚上炖雞,使得院裏滿是香味。
徐鴻志本來趴在自家屋裏的炕上,在靜紅和曉雅的監督下,捏着鉛筆,認認真真地寫着漢語拼音。
這年月,國家推行的拼音還沒普及,也就城裏的孩子最先接觸。
隻是聞到肉香味,小家夥心思頓時從屋裏飛了出去,在炕上打了個滾兒,
借着要上廁所,撒丫子從家裏跑出,直奔許大茂屋。
徐慶正坐在許大茂家和二弟,三弟還有許大茂喝酒,見兒子來了,便伸手招到跟前,舀了一小碗雞湯,給吃了幾塊雞肉,便讓趕緊回家去。
畢竟許大茂這邊煙霧缭繞,酒氣熏天。
除了愛國,他和三弟豐銘還有許大茂可都抽煙,在加上白酒的味道,真不适合讓兒子呆着。
許大茂酒量還是沒長進,沒喝多少,就已經有些醉了,便身子後仰,靠在被褥上,叼着煙一邊抽,一邊道:
“慶子,哥哥我現在是不當副主任,不過那姓李的,他也沒戲唱了,沒了,也歇了菜!”
徐慶點頭道:“那肯定了,全國上下一盤棋,他能跑得了?!”
許大茂哈哈大笑:“那是,姓李的不是個東西,這就是報應!”
屋外院裏,秋風刮動雜物,發出不和諧的聲響,在漆黑夜幕下,聽起來透着一股蕭瑟。
中院賈家屋裏。
秦京茹已經住了一段時間,煩的賈張氏一瞧她就眼黑。
背地裏沒少給秦淮茹發牢騷。
可秦淮茹沒法子,又不能說不讓住,她倆是表姐妹,秦京茹在城裏除了她這個親戚,就再沒能投奔的人了。
但賈張氏可不慣着秦京茹,盤腿坐在炕上,停下手裏的針線活,擡起眼皮看向秦京茹道:
“京茹,不是大媽我唠叨,剛才我從一大爺家回來的時候,可聞見後院你家炖雞了,你跟許大茂一直這麽僵着可不成,你要麽就跟他離了,要麽就賠個不是,回你後院去。”
秦京茹低着頭,雙手幫秦淮茹撐着毛線,默不作聲。
賈張氏眼神朝兒媳婦瞥了一眼,見秦淮茹不幫自己說話,便心一橫,繼續說道:
“秦京茹,我們家的光景在院裏可不算好,你這天天在我家吃飯,夥食費也不交,以前你是姑娘,來城裏玩幾天,大媽我咬咬牙也就是了。誰讓你跟淮茹是姐妹,可現在你上班了啊?!”
賈張氏說着,停下手裏的活兒,一雙三角眼直愣愣地看向秦京茹,就差伸手要錢了。
秦京茹仍舊一言不發,一聲不吭。
秦淮茹見狀,歎着氣,也不團毛線了,看向賈張氏道:
“媽,你這是幹啥,現在屋裏就你跟我還有京茹,就咱們三個,家裏糧食又不是說不夠吃的,那棒子面不是還有小半甕。”
賈張氏臉色一沉,道:
“淮茹,你怎麽就不體諒一下我,我都上歲數的人了,哪能天天吃那拉嗓子的棒子面,你瞧瞧人家後院徐慶一家,看看人家過得啥日子,隔三差五就吃白面饅頭,咱家呢,棒子面摻和白面,一個月都吃不上幾頓,你咽的下去,我能咽的下去?”
“媽,前些年咱家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您還不是照樣吃棒子面。”秦淮茹回嗆了賈張氏一句。
賈張氏氣的把手裏的針線往炕上一撂,眼神陰狠地瞪了秦淮茹一眼,連收拾都不想收拾,一轉身,拉開褥子,用力把荞麥皮的枕頭,砰地一聲扔在炕頭,人往下一躺,背對着秦淮茹和秦京茹,閉上了眼。
秦淮茹見賈張氏又來這麽一出,頓覺心累不已。
知道自個婆婆這是瞧見許大茂大晚上的在屋裏炖雞,眼饞了非鬧騰。
可京茹哪能回去,許大茂還沒松口,她回去要是被趕出來豈不是讓院裏人看笑話。
一旁的秦京茹見賈張氏不待見自己,眼神瞥了瞥自個表姐,心裏暗暗琢磨半響。
伸手從衣服口袋内掏出一把毛票,數出十張五毛錢,朝背對她的賈張氏道:
“嬸嬸,這五塊,算是我這個月的夥食費”
秦淮茹一把攔住,“京茹你這幹啥?趕緊收起來。”
隻是秦淮茹話音剛落,賈張氏蹭地一下從炕上爬起,扭轉身子,面向秦京茹,伸手把錢一接,揣到身上,黑沉的臉頓時如撥雲見日,露出一絲欣喜。
先前的尖酸刻薄也瞬間沒了,慈眉善目道:
“京茹,嬸嬸其實不是想要你的夥食費,是想讓你趕緊回後院和許大茂好好過日子,你這孩子,不就是許大茂不當副主任了,他不還是當着乾部,你非跟他吵架幹啥。”
秦淮茹見自個婆婆這變臉比翻書還快,一見着錢,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心中長歎一聲,知道錢要是進了她的口袋,就沒可能再掏出來,便懶的費口舌。
而賈張氏得了錢,眼裏的目光也變得柔了起來,拉着秦京茹的手道:
“你不在後院,許大茂今天晚上在家炖雞和徐慶三兄弟喝酒,你要是在的話,是不是也能吃上雞肉。”
秦京茹對于賈張氏的突然轉變,心裏清楚的跟明鏡一樣。
她又不是沒見識過。
可賈張氏的話,說進了她的心坎裏。
秦京茹坐在炕上,靜默不言。
她前段時間沒跟許大茂鬧離婚的話,今晚上的雞肉,肯定有份。
但問題是,事情成這樣了,她後悔也沒用。
許大茂再一再二地在外面背着她瞎胡鬧,蹲了一次局子不說,這次竟把官丢了。
她身爲一個女人,作爲媳婦,難不成被人指指點點,說連自個男人都管不住?
對,她是壓根沒想管過,從一開始就隻想跟着許大茂吃香的喝辣的,但臉總得要吧。
可這麽一鬧,她臉面是有了,沒人說她的不是。
結果,許大茂不讓她回去住。
她隻能先住在中院這邊。
秦京茹心裏思索,盤算,暗想,“許大茂都不是副主任了,手裏怎麽還有錢?”
“姐,許大茂現在在你們廠當普通乾部,一個月他能掙多少?”
“五十六吧,我們廠新來的大學生轉正就這标準。”
秦京茹大吃一驚,心道:“當普通乾部還能有五十六塊的工資,早知道,我就”
秦京茹眼珠滴溜溜一轉,“姐,明兒上街,你陪我給許大茂買件衣服去。”
秦淮茹道:“怎麽着?想跟許大茂和好了?”
秦京茹雙手搓着衣襟,“都過了這麽多年,總不能真離了吧。”
“好,那明天我陪你上街去。”
秦淮茹說完,見自個表妹總算是知道回心轉意了,心裏長長地松了口氣。
翌日一早。
賈張氏早早地就醒了,一起床立馬催促秦淮茹趕緊帶着秦京茹上街給許大茂買衣服去。
其意思,自然是希望秦京茹趕緊和許大茂和好,回後院住去。
省的在她家繼續吃住。
盡管她昨天拿了秦京茹給的五塊錢夥食費。
但打心底裏,并不願意留秦京茹。
不過,錢也不可能退還!
秦淮茹擡頭一看挂在牆上的大圓表,才剛六點鍾,便道:
“媽,這麽早,國營商店和百貨大樓可都還沒開門,我倆去哪裏買衣服,吃過早飯再說吧。”
賈張氏坐在炕上疊着被子,想了一下,好像是太早了,也就沒再說啥。
而秦京茹,昨晚一宿幾乎沒睡,躺在炕上,望着漆黑的屋頂,想了一夜。
此時見賈張氏和秦淮茹都穿衣服起床了,跟着也穿起衣服,然後和自個表姐一塊洗連刷牙後,進了廚房,幫着做早飯。
不到早上八點,賈家屋裏的飯就熟了。
賈張氏等早飯一吃完,就又念叨起來,一個勁地催秦淮茹帶秦京茹上街。
而秦京茹也有些着急,站在屋門口,時不時掀起剛換沒多久的藍布門簾,不斷朝後院張望。
秦淮茹看着桌子上還沒收拾的碗筷,對賈張氏道:
“媽,那我就先和京茹上街去了,碗筷你看着洗一下。”
“好,你們趕緊去,這些事我來。”
賈張氏平時都把這些留給秦淮茹做,她才不想動手。
可她昨晚上得了錢,又不想讓秦京茹拖到中午,在家再吃一頓,急忙站起身,将碗筷捏在手裏,往廚房端去。
秦淮茹在陪着秦京茹去街上的百貨大樓買衣服前,跑到後院,找上徐慶,讓幫忙給許大茂再說道說道。
别跟秦京茹鬧别扭了。
徐慶昨晚剛跟許大茂喝了酒,聽秦淮茹說,秦京茹今天要給許大茂買件衣服,想重歸于好。
便點頭應了下來。
雖然他不是很待見秦京茹,可總不能眼看着許大茂再離婚不是。
而且都是住一個院兒的人,他和許大茂的關系也一直不錯。
當年許大茂不聽他的話,非跟婁小娥離婚。
要是沒離,哪有她秦京茹什麽事。
徐慶在秦淮茹走後,邁步去往許大茂屋裏。
許大茂昨晚上喝斷片了,這會兒還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徐慶敲了好半響,許大茂才睡眼惺忪地裹着棉被,将屋門打開。
“慶子,大清早找我有事啊?”
徐慶苦笑,伸手指着挂在天上的太陽道:“大茂哥,都快九點了,還什麽大清早,趕緊穿衣服,疊被子。”
許大茂伸手撓着亂蓬蓬的頭發,讓徐慶進屋後,把屋門一關,走到炕沿跟前,抓起煙,丢給徐慶一根,自個也嘴角叼了一根,用打火機點着道:
“你跟愛國還有豐銘,昨晚幾點回去的,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徐慶見狀,頓覺這還用勸啥,直接趁機道:
“就昨晚上你拉着我,非去中院找秦京茹的時候呗。”
許大茂一臉驚詫,“慶子,不是吧?哥哥我昨晚上跑去中院了?”
“嗯。”
徐慶掏出身上的打火機,點着煙,抽了一口。
“你不光去了,還把秦京茹拽了回來,說不喝了,讓我跟愛國,豐銘,回家睡覺。”
“然後呢?”
徐慶故意笑着道:“然後你關上門,跟秦京茹睡覺了。”
許大茂端起昨晚上沒喝完的茶水,抿了一口,頓時被苦清醒了,一臉的不可置信,雙手一抻,将棉被撐開,低頭看着光溜的身子,忙道:
“媽的,我褲衩呢?”
徐慶抽着煙道:“誰知道你昨晚上扔哪兒去了。”
許大茂喝大後,一斷片,啥都記不得,他自個也知道這毛病,對徐慶的話,便深信不疑。
“慶子,那昨晚上你沒聽見秦京茹跟我再鬧?”
徐慶搖頭,“沒,就一早見你媳婦喜滋滋地從屋裏出來,到中院拉着秦淮茹上街給你買衣服去了。”
許大茂雙手把棉被緊緊地裹在身上,打了個噴嚏,猛嘬了一口煙,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中午十一點鍾,天氣變的暖個了起來,這時秦京茹拿着剛給許大茂買的衣服,在秦淮茹的陪同下,忐忑不安地從中院走進後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