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色擦黑,秦淮茹帶着槐花出了大院,捏着手電筒,沿着漆黑的胡同,上街買了些點心,兩瓶罐頭,一瓶二曲,一條大前門。
回到院兒,在中院叫上小當,母女三人,朝着後院徐慶家過去。
今天這事,秦淮茹知道,不能就這麽翻篇,徐慶一家無所謂,她家可不成。
要是因今天的事情,跟徐慶一家結下梁子,那往後.秦淮茹不敢想。
男人沒了,兒子不在,家裏就她們幾個女的,要是斷了和徐慶一家來往,以後在院裏還怎麽做人?
雖然日子能照過,但院裏的其他人,會怎麽看她們一家。
徐慶當分廠廠長,院裏的威望,如日中天,現在比三位管事大爺都高。
何況這些年,她家沒少受徐慶家的救濟,即便前幾年徐慶人不在院裏,可她跟小當,槐花,還有她自己和賈張氏做衣裳,哪次不是借用人家家裏的縫紉機。
靜紅和小雅,從沒跟她發過一次牢騷,這不比秦京茹對她好?
就這‘情兒’她承了,至今還沒還。
家裏沒東西,一次次的麻煩别人,連個回禮感謝的都拿不出手,秦淮茹哪能心安理得。
進了後院,她帶着倆閨女,趁着住後院的劉海中跟二大媽倆人沒出來納涼,在夜幕的遮掩下,三個人,拎着東西,直接進了徐慶家。
這會兒徐慶剛和媳婦靜紅,還有弟弟妹妹一塊吃完晚飯。
曉雅今兒回來的比較晚,晚飯是靜紅和徐慶做的,等曉雅回來,才一起吃的。
現在隻剩下小鴻志,端着小搪瓷碗,一邊偷瞄自個爸媽,一邊用筷子趕緊将面條扒拉進嘴裏。
秦淮茹一進門,立馬把手裏的東西,全都放在徐慶身前。
“徐慶,姐今天真對不住你們家,這些東西,你和靜紅一定要收下!”
徐慶見秦淮茹言語誠懇,又拿了東西過來,心裏的氣,便消了。
其實徐慶生氣,主要還是因爲賈張氏,至于秦淮茹,沒有。
他跟秦淮茹又沒啥過節,縱然是秦淮茹先前找他說起棒梗的事情,但徐慶那會兒是答應了幫忙,隻是礙于事情複雜,沒直接說能保證辦成。
現在秦淮茹帶着小當和槐花登門道歉,徐慶就沒再計較,讓妹妹曉雅去給倒三杯水,然後朝秦淮茹道:
“秦姐,咱們街坊四鄰的,不用這麽見外,你兒子的事情,我能理解伱着急,但确實不好辦,我不可能說,你找上我了,我故意刁難你。”
秦淮茹忙道:“你說的姐知道,你這些年和靜紅還有愛國,豐銘,曉雅,幫了我們家不少,姐心裏都記着,可姐也是沒法子,我家裏的老人,你今兒看到了,指不上,還淨給人添堵,我勸不住,也攔不住,今天她非跑了你家鬧,是姐對不起你們!”
秦淮茹說着,抹起眼淚。
小當要年長槐花,陪着自己母親,朝徐慶道:
“徐慶叔,我奶奶就那麽一個人,嘴裏總是對誰都沒好話,就知道跟人鬧騰,背地裏嚼舌根,我和槐花都在家隔三差五就與她吵架呢,您和我靜紅姨,愛國叔,豐銘叔,曉雅小姨,都别跟她一般見識。”
槐花紮着麻花辮,立在秦淮茹和小當身邊,點着頭附和道:
“徐慶叔,我奶奶死心眼兒,還偏心,心裏隻有我哥,我和我姐要不是放暑假了,都懶得跟她說話。”
徐慶笑了笑沒說話,賈張氏人怎麽樣,大院裏誰不知道。
可問題是,賈張氏這麽鬧自己,徐慶可不慣着她。
尊老愛幼是沒錯,但值不值得尊重,是另外一回事。
靜紅一邊站在炕沿邊收拾碗筷,一邊對秦淮茹道:
“淮茹姐,你就别傷心了,我們要是跟你媽計較,她今天能從後院走出去嗎?咱們一個院的街坊,有個矛盾,摩擦什麽,多大點事兒,隻不過你兒子要回來,就我慶哥說的,不好辦,隻能慢慢從長計議。”
徐慶接過自個媳婦的話道:
“淮茹姐,你兒子的事情,我還是那句話,我能想辦法将他調回來,我幫你想辦法。
要是沒轍,那隻能看國家啥時候出新的正策。”
秦淮茹默默地點着頭,示意明白。
她心裏已經不抱希望了,此番前來,隻想修複和徐慶一家的關系。
徐愛國和徐豐銘以及曉雅,都沒插話,靜靜地聽着大哥大嫂和秦淮茹交談。
畢竟秦淮茹是找自家大哥的,沒有賈張氏的橫插一杠,他們對秦淮茹,并沒有什麽偏見或不滿。
因爲秦淮茹在院裏,人還挺和氣的。
事情說開,秦淮茹心裏輕了一截,帶着小當和槐花,在徐慶屋裏坐了半響,聽見屋外院裏天空傳出變天的悶響,這才趕緊朝中院回去。
徐慶和靜紅送他們母女三人剛走,院裏就起了風,風呼嘯,兇猛,刮的院裏塵土飛揚。
眼看這就要變天,徐慶剛找了一片廢舊的油毛氈。将屋門口的三輛自行車遮住,随着一陣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就從陰沉的天空,傾盆而下。
屋門口還放了不少東西,徐慶招呼弟弟妹妹,趕緊出忙幫忙。
愛國和豐銘一個健步就沖出屋,倆人一個搬冬季搭在屋裏的爐子,一個找東西蓋煤球,防備讓雨淋濕。
曉雅随着靜紅,也走出屋,一塊把東西往屋裏拾掇。
同住後院的秦京茹,中午時候,見天氣好,洗了幾件衣服,一直沒收,剛才起風,早刮的沒影了,正不顧雨水落在身上,高聲叫許大茂出來幫着找。
許大茂平時下雨都懶得找東西擋自行車的人,今天倒是出來了,站在屋門口,瞧見雨勢又急又猛,伸手指向秦京茹罵道:
“你個敗家娘們,不知道要變天?衣服晾在院裏,大晚上了還不趕緊收,我要你能幹啥!”
許大茂嘴上一邊罵,一邊沖進雨中,忙在院裏四下翻找。
隻是沒一分鍾,許大茂就渾身被淋濕,躲回到屋檐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着秦京茹又厲聲數落起來。
二大爺劉海中和二大媽,白天人不在院,給三兒子劉光福訂親了,下午才回來,二大媽就沒洗衣服。
但劉光天媳婦洗了兩件,隻是天剛一不對勁,劉光天就督促媳婦把衣服趕緊收進了家。
此時劉光天趴在他自個搭建的房子裏,隔着窗戶玻璃叼着煙,一臉幸災樂禍地瞅着許大茂罵秦京茹。
今天他算是看了兩場好戲,一場是賈張氏攆到徐慶家鬧,一場就是現在。
劉光天瞧着院裏衆人手忙腳亂的樣子,連自個父母都沒放過,指着劉海中對媳婦道:
“瞧見沒,我爸就這慫德行,一到下雨天,他自己站在屋檐下,就知道指揮我媽。”
劉光天媳婦聽見自個男人的話,依舊在磕剛從鍋裏炒熟的西瓜籽,壓根沒想出去幫公公婆婆一把。
在她看來,劉光天都不去幫,自己幹嘛冒着雨出去。
夏季的陣雨,就是一陣兒。
沒一個小時,雨驟風停,唯有屋檐上還滴滴答答地落着流淌而下的水珠。
夜色依舊漆黑,但空氣中,充滿涼爽氣息。
後院裏,各家都亮着燈,下了雨,自沒人跑院裏納涼。
靜紅和曉雅,姑嫂二人,一個坐在炕上納鞋底,一個幫豐銘縫補衣服。
徐豐銘仍是很費東西,這毛病,算是從小落下,一直都沒改過來。
不過家裏的日子好過起來,滿是補丁的衣服是不用再穿。
而豐銘撿二哥和大哥衣服穿的日子,也早已一去不返。
今兒豐銘是褲腿縫兒的線開了,曉雅嘴裏抿了抿線頭,用大拇指和食指一撚,把線頭擰好,沿着針頭的眼兒穿過,用力一拉,黑線再一搓,兩股擰成一股,抓起自個三哥的褲腿,沿着開縫的地方,仔仔細細的縫補起來。
而豐銘這會兒坐在炕上,挨着大哥,将秦淮茹拿來的東西,從網兜裏取出,一邊往外掏一邊道:
“大哥,淮茹姐今天拿了不少,煙酒都有,還有罐頭和點心。”
徐慶嗯了一聲,望着迫不及待已經打開點心吃起來的兒子,把身邊的搪瓷茶缸遞了過去。
愛國不抽煙,低頭看着三弟豐銘掏出的東西,微微皺眉道:
“大哥,淮茹姐今天讓您幫他兒子調回城的事情.?”
徐慶思索道:“再說吧,這事急不得,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妥的,棒梗插隊太遠,不容易弄,賈大媽要是不再瞎摻和,那我就想想辦法,淮茹姐守寡這些年,沒想着改嫁,一個人拉扯仨孩子,還要照顧賈大媽,一個人也夠苦的,能幫一下,大哥自然不會說不管。”
徐愛國嗯聲道:
“可不是嘛,東旭哥都過世這麽多年,淮茹姐也沒聽說要離開咱們大院,她跟傻柱哥倒是走的近,但賈大媽唉,啥人嘛,以前讓他們倆在一塊不挺好的,反正都住在中院,偏偏非要攪合,現在傻柱哥當了乾部,賈大媽就算不再作梗,恐怕傻柱哥和淮茹姐也不會走到一起。”
一旁的徐豐銘幫小侄子擰開罐頭,道:
“誰說不是,傻柱哥好像有苗頭了,我聽一大媽跟三大媽說,她又給傻柱哥物色了一個姑娘,年紀好像二十五,不算小,但比傻柱哥是小,據說是個大學生,天津那邊的。”
徐豐銘說完,繼而又補充道:“大哥,二哥,我看傻柱哥這次估計有點戲,他年紀是大了點,好歹有乾部這個身份,找媳婦還是比較好找的!”
徐慶聽見三弟的話,覺得在理兒。
隻不過想到傻柱曾和婁小娥還有過一段露水姻緣,等改開後,婁小娥要是回來,跟傻柱結婚。
其實更好。
婁小娥是個有能力的女人,許大茂沒福氣,身在福中不知福,爲了自己的前程,死活要跟婁小娥離婚。
如果傻柱能撿到這個便宜,怎麽着也比找其他人要強。
而且徐慶深知,婁小娥給傻柱生了個兒子。
如此一來,傻柱後繼有人,香火沒斷不說,和婁小娥一結婚,老婆孩子熱炕頭可都有了。
而且兒子還是親骨肉。
再加上婁小娥父母家底厚實,縱然是前些年走的匆忙,但還是有不少東西,她一回來,給傻柱開個飯館,弄個啥生意做。
傻柱幾乎就能一飛沖天。
弄不好往後的光景,能一躍成爲大院裏最好的。
屋門外的滴答聲逐漸消失,時候也不早了,豐銘拿着妹妹給他縫好的褲子,與愛國出了自家屋,朝老太太那邊的小屋回去睡覺。
曉雅收拾起針線,吃了一口小侄子舀給她的黃桃罐頭,笑嘻嘻地捏了捏小家夥的臉蛋,跟大哥和嫂子說了一聲,也去了隔壁小屋睡覺。
轉過天一早。
徐慶推着自行車和弟弟妹妹以及媳婦一塊經過中院時。
賈張氏站在屋門口,眼睛通紅,直勾勾地盯着徐慶瞅。
昨晚上秦淮茹花錢買了東西送給徐慶,賈張氏心裏哪能願意。
這不昨兒一晚上心疼的沒睡着,跟秦淮茹和小當還有槐花,唠叨了大半宿。
但又沒敢攆到後院,找徐慶把東西要回去。
畢竟還知道一點,她孫子想要提前回來,除了徐慶能幫忙,其他人都不管用。
所以就一早站在院裏,等着徐慶。
徐慶瞧見賈張氏的神情,沒理會。
直接穿過中院,進了前院。
他家裏可不缺那三瓜倆棗,昨天都買了輛一百多塊的自行車,秦淮茹拿的那點東西,又不是買不起。
是秦淮茹非讓收下。
徐慶看在她帶着倆閨女一起來的面子上,不好僵持不要。
倘若昨晚上是賈張氏拿的,徐慶絕對不會收。
别說拿一瓶酒,一條煙,就是賈張氏拿條小黃魚,也不稀罕。
秦淮茹此刻從屋裏出來,也準備去上班,瞅見自個婆婆沉着臉看徐慶,忙伸手一把拽進屋,沒好氣道:
“媽,你幹啥?你昨天鬧的還不夠?你非讓咱家在院裏把人丢盡,把人得罪完,擡不起頭才高興?”
賈張氏眼神瞪着秦淮茹,哼聲道:
“淮茹,媽不管做啥可都是爲了咱家好。”
“爲了咱家好,那你一大早的盯着徐慶幹啥?!”秦淮茹氣的臉色煞白。
賈張氏撇着嘴,不言語了。
秦淮茹沉沉地歎了口氣,“媽,我求您了,您消停點吧,院裏沒人成天想占咱家便宜,就咱家這光景,有什麽值得别人惦記的?”
秦淮茹被賈張氏折磨的心力交瘁,擡頭看到挂在牆上的大盤表,見時間不早了,也沒心思再跟賈張氏費口舌,把廚房裏的小當和槐花喊出來道:
“你們兩個看着你奶奶點,别讓她在院裏跟人再鬧。”
囑托完畢,秦淮茹沒看賈張氏臉色好不好,轉身掀開門簾,出了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