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點着頭,嘬了一口三弟卷的大炮,目光平靜地看向院裏,逐漸小下的雪花道:
“嗯,大學。”
這件事,徐慶早已提前開始謀劃。
弟弟妹妹是必須讀大學的,讀書這條路,在這年頭,是一條通天大道。
大學生畢業,不管幹啥,都相對而言,比較順利。
盡管眼下弟弟妹妹有了屬于各自的工作,也能夠掙錢養活自己。
可在徐慶看來,這并不是最好的。
要是他們三個再去大學深造一下,等以後出來,重新找的工作,當然,應該說是國家安排的工作,可要比現在他們幹的強百倍。
學曆一高,工資待遇啥的,自是跟着水漲船高。
徐豐銘剛聽見大哥徐慶的話,立馬小聲道:
“大哥,是國家明年要恢複高考嗎?”
徐慶搖着頭,低聲道:“暫時不會恢複,但是大學也不會說就此廢棄、關閉,國家從明年開始,還是會讓一些人進大學深造的。”
徐豐銘輕輕哦了一下,目光望向大哥徐慶,黝黑臉色露出鄭重神情。
不太清楚大哥是從哪裏得知這個消息的,可大哥能說出來,徐豐銘覺得,肯定是真的。
大哥是乾部,知道的事情,自然要多。
徐豐銘想到這一點,緊接着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讀大學?那我二哥跟曉雅他倆也一起嗎?”
“是的!”徐慶吐出一個煙圈道:“明年大哥想辦法,送你們都去大學。”
徐豐銘伸手抓了抓頭發,低下腦袋,半響沒說話,直到手中的煙卷燃盡,才道:
“大哥,這樣不行吧?我跟我二哥還有曉雅,我們三個要是都去讀大學,那你跟我嫂子怎麽辦?我嫂子馬上要生了,到時候誰幫她伺候月子,伱每天要忙着上班,家裏不能沒人.”
“沒事。”徐慶擺手道:“你嫂子家裏人都在城裏,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大哥會安排好的,你明年從鄉下進入大學後,好好念書就成。”
徐豐銘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大哥,我看我還是算了,我就不去大學了,明年讓我二哥跟曉雅去,我掙錢供他們。”
徐慶望着三弟徐豐銘,伸手朝他的腦袋輕輕拍了一下。
自個弟弟,徐慶當大哥的,很了解。
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笑着道:“别想那麽多,你要想去讀大學,大哥跟你大嫂,能供的起你們三個;你要是不想去,大哥也尊重你的意見,選擇權大哥交給你。
但是,現在這年頭啥情況,你也看的明白,你下鄉一時半會兒,短期是回不來的,你隻有去讀大學,才能改變,你好好考慮一下。”
徐豐銘沒說話,院裏突然刮起一陣風,吹得地上的雪片,在空中打轉起來。
徐豐銘能理解大哥的用意,畢竟他現在的處境,很尴尬。
國家沒明确告訴他們這批下鄉的青年,什麽時候可以返城,要是五年,十年,二十年,一直呆在農村。
徐豐銘能接受,隻是這樣一來,他的人生就說不定毀了。
徐豐銘很矛盾,這是一個機會,就像大哥所言,抓住這個機會,他或許讀完大學出來,就不用再繼續下鄉了。
問題是,這對大哥不太好,大哥爲了自己,已經做了很多事情,如果一直讓大哥操心,他心裏難安。
别的人會怎麽選擇,徐豐銘不知道,但大哥是自個親大哥,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徐豐銘一行比較果斷,很少猶豫,但這件事上,竟變得有些猶猶豫豫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既不想讓大哥爲自己操心,也不想失去這個能夠回到城裏的機會。
一把無形的枷鎖,悄無聲息地将他束縛起來,令他内心深處矛盾不已。
晚上的時候,許大茂又上徐慶家來了,徐豐銘腦海中一直思考着大哥下午跟他說的話,有些心不在焉。
臨時覺時,徐豐銘跟着二哥,去了老太太的小屋,倆人住一起,徐豐銘把心頭的問題,說了出來。
徐愛國不抽煙,望着愁眉不展,一個勁嘬煙卷的三弟,悄聲道:
“老三,你就聽大哥的話,等你讀完大學出來,國家重新給你安排了工作,讓你留在城裏,不用再去下鄉,往後大哥也就不用成天再爲你操心。
咱們能力越強,才能替大哥多分擔事情,你要是不去讀大學,大哥還不得另想辦法把你調進城,那樣的話,難度鬧不好更大。”
徐豐銘抽着煙卷,低着腦袋,雙手放在膝蓋上,良久無言。
不過二哥徐愛國的話,他倒是聽進去了。
大哥這些年容易不容易,他是看在眼裏的,要不是大哥,自家的光景,哪能成現在這樣。
以前家裏窮的叮當響,啥都沒有,幾乎就是家徒四壁。
現在,家裏該有的都有了,大件東西,别人有的,自家也有。
在大哥的努力下,家裏日子越來越好。
尤其是自己和二哥,曉雅,都讀完了高中,放眼整個大院,不管是前院三大爺家四兄妹,還有同住後院的二大爺家的三兄弟,他們誰能比得上?
以前小的時候,徐豐銘不太理解大哥,如今已是高中畢業,又下鄉一年多時間,經曆的多了,逐漸能理解大哥。
此時徐豐銘聽完二哥的話,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就聽大哥的話,明年去上大學。
轉過天一早,徐豐銘趁着徐慶和愛國還有小丫頭都去上班後,将身上的錢,再次掏了出來,偷偷遞給馬靜紅道:
“嫂子,這些錢,你幫我大哥收下,我現在下鄉,身上揣着錢,也沒地方花,還不如交給你和我大哥,你們用。”
馬靜紅極力拒絕:“豐銘,不是嫂子不收,是我跟你大哥真不需要,其實昨晚上,你大哥給我說了,他就怕你趁他今天上班不在家,給我錢,我要是收下,你大哥那邊,嫂子我沒法交代。”
徐豐銘哎呦一聲,坐在炕沿上,臉上露出哭喪表情,他萬萬沒想到,大哥居然料到了這事兒。
隻不過徐豐銘依然堅持:“嫂子,那你就别告訴我大哥呗,以前我們兄妹三人,就全靠我大哥在廠裏,每個月掙的那幾十塊錢的微薄工資過活,現在我跟我二哥和曉雅,都能掙錢了,我這點錢,您就拿着吧。”
馬靜紅對此哭笑不得,這錢她是不會收的,别說自家男人不允許,她這個當嫂子的也不好意思。
小叔子豐銘還沒結婚,又還在下鄉期間,以後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今兒要是把錢收了,對自己自個男人不好交代不說,而且要是被院裏其他人知曉,還以爲她這大嫂心術不正呢。
而就在這時,前院裏的三大媽和中院一大媽,過來串門。
昨個她倆沒來徐慶家,這會兒沒事,便想着來轉轉,隻是好巧不巧,一進徐慶家,倆人就瞧見徐豐銘要給靜紅錢這一幕。
頓時有些尴尬,但是撞見了,總不能轉身就走。
一大媽跟三大媽隻得硬着頭皮,坐在馬靜紅的身邊。
不過這把三大媽羨慕壞了。
三大媽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孩子不少,可要說起來,卻沒一個像徐豐銘這樣,會主動給她和閻埠貴錢。
甭說給錢了,沒掉轉頭變着法地要錢,那都算是燒高香了。
三大媽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徐豐銘手裏的錢還不少,那叫一個眼饞。
奈何這事跟她沒關系,便隻好跟一大媽倆人坐在徐慶家的炕沿上,沒發表意見。
而下午的時候,等三大媽與一大媽将今天在徐慶家看到的事情,在院裏說出來後。
差點沒把二大媽給妒忌死。
現如今,劉光天和劉光福倆兄弟,也上班掙錢了,可跟三大媽家的幾個孩子一樣,從沒主動給過家裏一分錢,甚至一個子都沒有過。
二大媽得知這事,哪能好受。
至于賈張氏一聽,眼珠子大睜,幾乎能從眼眶裏蹦出來,瞬間就計上心頭。
當從紅星軋鋼廠下班的秦淮茹,一回來後,賈張氏當即就拉着秦淮茹進屋,小聲道:
“淮茹,徐慶弟弟豐銘,今天給徐慶媳婦錢了,讓你一大媽和三大媽過去串門時撞見了,咱家現在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待會你去後院,找徐慶借點錢,咱們今年過年,就不用發愁了。”
秦淮茹聞言,沒着急說話,而是心中暗暗盤算起來。
昨兒她去徐慶家,跟徐豐銘聊了一番,知道徐豐銘下鄉期間,是有錢掙的,剛才聽見自己婆婆那麽一說。
秦淮茹暗忖片刻,感覺既然徐慶家現在有錢,過去借點,應付過今年,确實可行。
要是沒這回事,秦淮茹還沒想法,畢竟徐慶媳婦靜紅快生了,她是真不太好意思。
但徐豐銘給徐慶錢,那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秦淮茹朝賈張氏嗯了一聲,準備吃過晚飯就去後院。
晚上八點多鍾,秦淮茹剛吃完飯,賈張氏就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淮茹,今晚上碗筷我來收拾,我去廚房洗,你趕緊去後院借錢。”
秦淮茹哦了一聲,站起身,走到屋門口,将身上的衣服拍了拍,伸手掀開門簾,在漆黑的夜幕下,朝後院過去。
此時後院徐慶家,徐慶也剛跟媳婦和弟弟妹妹吃完晚飯。
而秦淮茹的前來,讓徐慶有些不解。
尤其是秦淮茹沒進屋,非要在屋外說,徐慶便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屋門口,徐慶朝秦淮茹問道:“秦姐,這大晚上的,你找我啥事?”
秦淮茹扭捏半響,把心中想好的借錢措詞說了出來。
“徐慶,我家啥光景,你是知道的,我兒子棒梗跟我倆閨女,現在大了,家裏用錢的地方多,我一個人掙的那點工資,完全不夠用的,實在沒辦法,想找你借點錢,以後倒轉開了,我立馬還你。”
徐慶聽見秦淮茹是要借錢,心裏瞬間咯噔一聲,明白了她爲啥會過來。
還不是因爲一大媽和三大媽。
隻不過,徐慶可沒打算借錢給秦淮茹。
一來,三弟的錢,媳婦靜紅并沒有收,徐慶也不會要。
二來,借錢一事,一般都是救急不救窮。
急用可以借,但是窮,借出去,想要要回來,可就難了。
徐慶不是沒經曆過,早幾年前他就跟秦淮茹在借錢這件事上,打過交道。
再者就是,徐慶跟傻柱關系好,知道傻柱私底下,斷斷續續都有給秦淮茹借錢。
秦淮茹家的光景是不太好,但有傻柱的救濟,不至于說揭不開鍋,吃不上飯。
另外,秦淮茹的表妹秦京茹如今又嫁給了許大茂。
許大茂現在在廠裏是副主任,每個月掙的錢,不少。
秦淮茹雖然跟秦京茹鬧得不愉快,對許大茂這個妹夫不太待見。
可真要是秦淮茹一家沒吃沒喝了,許大茂和秦京茹,難不成還能在院裏冷眼旁觀,眼睜睜地看着秦淮茹一家餓死不成?
好歹他們兩家人,沾親帶故,又住在一個大院裏。
倘若秦淮茹一家山窮水盡,徐慶也會借。
不過眼下,賈家可沒到那步田地。
這錢,也就借不得。
尤其是院裏其他人也盯着,徐慶給秦淮茹借了錢,其餘人,萬一也要借,怎麽辦?
因此,徐慶腦海中念頭飛快地轉動一番,婉拒秦淮茹道:
“秦姐,我現在手頭實在不寬裕,我剛給我妹妹弄了工作,我媳婦又大着肚子,沒幾個月就要生了,我想借錢給你也沒轍。”
徐慶說完,又補了一句道:“我三弟昨天回來,知道我的困難,還把他的錢要拿給我應急。”
徐慶直接把話堵死,省的秦淮茹拿三弟說事。
秦淮茹神情怔了一下,其實心裏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
但此番前來,還是想争取一下。
可聽見徐慶這麽說,秦淮茹也不好再糾纏,神情有些落寞道:
“那我找别人再借借去。”
秦淮茹說罷,跟徐慶寒暄了幾句後,轉身沿着漆黑的夜幕,頂着呼嘯的寒風,朝中院返回。
徐慶擡頭望着沒一絲光亮,陰沉的幾乎像煤球一樣黑的夜色,深呼吸了一下,扭身推開屋門,也回了自家屋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