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每當逢年過節,徐慶都依然會去看望師父老張。
盡管早都不在車間工作,可手藝沒忘,師父哪敢忘。
不管現在做啥,在徐慶心中,老張依然是師父。
因爲學會了手藝,哪怕以後,萬一有一天,不是乾部了,憑借老張教的手藝,仍能吃得上飯。
但這種情況,應該是不會出現的。
另外徐慶也沒想過,長期在廠裏工作。
眼下在廠子裏上班是挺好,但是,改開之後,就不見得是好事。
當然,一直呆在廠裏也不見得是壞事。
隻不過,那不是徐慶想要的。
知道以後的事情,還有‘一分爲二’能力。
爲何還要拿每個月,那一點死工資呢?
男人,總得有雄心壯志不是?
不然,跟鹹魚一樣,真就沒區别了。
而且改開之初,徐慶可清楚,隻要稍微勤快一點,掙錢的機會那是大把的。
别的不說,随便倒騰一點小生意,一個月掙的錢,可比在廠裏上班強多了。
徐慶一邊騎着自行車,一邊腦海中思緒發散。
這會兒太陽爬到天空中央,青天白日,清風徐徐。
雖然還是春寒料峭之際,但太陽的光芒灑在身上,徐慶又穿着棉襖,一點沒覺得冷。
此時徐慶騎車剛拐進師父老張家所在的胡同,突然三個打鬧的小孩蹿出來,要不是徐慶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車閘。
那跑在前頭的臉蛋紅撲撲小孩,就要撞在自行車的前輪上了。
那小孩顯然也吓着了,愣了一會兒神,才仰頭看向徐慶,将右手攥拳揚了揚。
徐慶苦笑搖頭,按動車鈴,示意一邊玩去。
胡同裏就這樣,尤其是小孩,三三兩兩的玩開心了,就跟撒歡的小馬駒一樣,不管不顧。
好在這年頭,四九城汽車不是特别多,再加上大多數人都是騎自行車,所以哪怕撞了,也不會有啥大礙。
見那三小孩,你追我趕地跑遠去了,徐慶再次蹬起自行車,朝師父老張家的大院門口過去。
今天老張家裏人不少,前來看望的徒弟,有好幾波。
徐慶沒來之前,已經有三四波看望老張的徒弟走了。
當徐慶進到師父老張家,一進屋就碰上同在廠裏上班的趙二愣子。
趙二愣子穿着一身新棉襖,頭發收拾的很平整,坐在炕沿上,叼着煙,瞅見徐慶,挑了一下眉頭,輕輕低聲哼了一下,扭頭繼續向還未婚配的張珍蓮說話。
這些年,趙二愣子的性子,依舊還是大大咧咧,一點沒變。
老張見徐慶來了,笑呵呵道: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今兒一準來。”
徐慶把手裏拎着的兩份元宵往身前一提,“師父,今兒元宵節,我奶奶特意包了一些元宵,我給您和我師娘送來,你們嘗嘗。”
說話間,徐慶把手裏的元宵,遞給走到身邊的師妹張珍蓮。
趙二愣子臉上流露出不高興,但前幾年他在徐慶手裏栽了一次。
知道自個不是徐慶的對手,便沒敢張嘴擠兌。
誰讓他拿的那點元宵,沒徐慶的多。
徐慶卻沒在意,趙二愣子就這德行,見怪不怪。
廠裏這幾年,關于趙二愣子的‘英勇事迹’,每年都有流傳,徐慶又不是不知道。
什麽帶頭要求漲工資,不漲工資就發媳婦。
什麽夥同他人,把隔壁車間的人,在廠大門外揍了。
還有與人打賭,趁着中午午休,把自個車間的車間主任,偷偷用繩子綁起來。
反正,趙二愣子每年都要在廠裏鬧笑話出來,成爲廠裏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的大名,全廠怕是沒人不知。
徐慶還知道,趙二愣子曾跟傻柱鬧過一次。
隻不過那次,傻柱手裏攥着食堂後廚的大鐵勺,追着趙二愣子,差點沒把他的狗腦袋打開瓢。
此次之後,每次趙二愣子去食堂打飯,都小心翼翼,生怕瞧見傻柱。
隻不過,傻柱倒沒跟趙二愣子,這愣種子糾纏。
盡管傻柱有時,犯起渾來,比趙二愣子還要愣,還要軸,還更渾。
但最起碼,傻柱平時可不會鬧騰。
徐慶沒理會趙二愣子,和張珍蓮閑聊起來。
而坐在炕沿上的趙二愣子,嘬着嘴角的煙卷,瞧見徐慶和張珍蓮,有說有笑,心裏頓時嫉妒不已。
雖然他剛才也與張珍蓮聊天說話了,但張珍蓮可沒對他笑。
當然,張珍蓮也沒對他闆起臉,甩臉子。
可趙二愣子心裏就是不得勁兒。
他可比徐慶認識張珍蓮要早,奈何這個小師妹,對他一直不冷不淡。
反而此刻,見着徐慶後,這個小師妹卻滿臉笑意,眼睛都快笑沒了。
趙二愣子伸手撓了撓頭,心裏更加不舒坦。
而老張的幾個外孫子,外孫女,在屋裏跑來跑去,嬉鬧不停,惹得趙二愣子,煩悶不已。
老張這當外公的,也有些頭大,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水果糖,遞給幾個小家夥,讓去院裏玩去。
趙二愣子見老張和張珍蓮,都在跟徐慶聊天,從炕沿上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師父,珍蓮,徐幹事來了,沒我啥事,那我就先走了。”
老張扭頭朝趙二愣子瞪了一眼,沒好氣道:
“二愣子,伱個小王八羔,又皮癢了不是?
先前屋裏人多的時候,你小子死皮賴臉地不走,現在他們都走了,你卻要溜,怎麽着,我屋裏還容不下你了是嗎?”
趙二愣子呲牙皺眉道:“師父,我這不是給徐幹事騰地方嘛,人家現如今在咱們廠當乾部,我一個工人,哪能跟人家比。”
“你個滾球玩意,老實給我呆着,吃了元宵,再給我滾蛋!”
老張對趙二愣子這徒弟,實在沒法心平氣和。
以前帶他的時候,就沒一刻省心過,這都幾年過去,還這慫樣子。
老張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如今趙二愣子出師多年,他這當師父的,不好再多言語訓斥。
因此說完後,老張就轉身進廚房,讓老伴趕緊給徐慶和二愣子,這倆徒弟,煮上兩碗元宵。
不管怎麽說,二愣子跟徐慶,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從師徒情分上說,老張從沒區别對待過任何一人。
徐慶是不是乾部,二愣子是不是沒出息,老張一點都不在乎。
他自然希望曾帶過的徒弟,一個個都能争氣。
但每個人的路,不同。
老張隻是個當師父的,不能要求他們怎麽樣。
隻不過,老張對徐慶這個算是關門弟子,相對在私下要好一些。
沒辦法,一來,徐慶父母不在了,他當師父的,自當要比對其他徒弟多關心一些。
二來,徐慶又很對他的脾氣,從沒說跟二愣子似的,成天闖禍惹事。
這會兒,挨了一句罵的趙二愣子,消停下來,擡起眼皮朝徐慶瞅了瞅,心裏怯弱了起來。
他原本打算,嘴上擠兌徐慶幾句,就拍拍屁股走人。
現在好了,師父不讓他滾蛋,便隻得硬着頭皮重新坐在炕沿上。
徐慶走到趙二愣子身邊,伸手掏出煙,叼在嘴角,然後用趙二愣子嘴角的煙頭,對了火後,不緊不慢道:
“二愣子,你要是對我個人有意見,咱們私底下聊,但别惹師父他老人家不高興。”
趙二愣子聽着徐慶的話,心裏直打顫,嘬了一口徐慶又塞回他嘴角的煙頭,有些忐忑不安。
徐慶打架的水平,他見識過,也領教過。
雖然時隔多年,卻依舊記憶猶新。
十五分鍾後,趙二愣子吃完老張端給他的那碗元宵,先前要離開的他,卻死活不走了。
徐慶慢悠悠地坐在一旁,一邊吃着元宵,一邊跟師父和師娘,以及張珍蓮的幾個姐姐聊天。
徐慶知道趙二愣子這是怕出去後,挨揍,所以就呆在師父家,求個平安。
隻是徐慶還沒無聊到那個份,動手敲打他。
先前言語敲打兩句,徐慶就已不想再跟他糾纏了。
半個小時後,徐慶離開師父家,騎着自行車,晃晃悠悠地朝自家大院返回。
而呆在師父家的趙二愣子,吓破了膽兒,直到徐慶走後一個小時,才起身要走。
老張看着趙二愣子直搖頭,“你個王八羔子,沒本事,就安安穩穩的。
以後别再在廠裏鬧騰,惹事。”
趙二愣子探頭朝胡同裏左瞅又瞧,生怕徐慶貓在啥地方等他,心不在焉道:“師父,我知道啦。”
老張本來還想說:“前年後半年,去年一整天,廠裏啥形勢,這都一年半了,你小子瞪着那倆眼睛,用來出氣嗎?”
但見二愣子不将他的話放在心上,便懶得再說。
而這會兒,徐慶騎着自行車,已回到了自家屋裏。
奶奶見大孫子回來,放下手裏正在納的鞋底子,忙下炕要去廚房端留着的飯菜。
徐慶擺手攔住道:“奶奶,我在我師父家吃了元宵,這會兒不餓,要是餓了,我自個去廚房。”
奶奶聞言,依然堅持道:“這都中午了,一碗元宵,哪能填飽肚子,你快去洗手,奶奶這就把鍋裏熱的飯菜給你端出來。”
徐慶哭笑不得,但見奶奶已經下了炕,朝廚房過去,隻好趕緊走到洗臉盆跟前,洗過手後,坐在前屋桌上,吃着奶奶端出的飯菜。
就在徐慶吃飯期間,同住在後院裏的許大茂和婁小娥小兩口,不知爲何,吵了起來。
聲音很大,讓中院的賈張氏和一大媽,都跑進了後院。
徐慶捏着手中的半拉饅頭,走到屋門口,瞅了兩眼,見自個爺爺已經帶着二大爺,三大爺,一大爺,過去勸架去了,就跟着也進了許大茂屋裏。
許大茂正一臉兇怒地盯着婁小娥。
而婁小娥自不甘示弱。
婁小娥心氣高,性子要強,别看是個女的,卻與秦淮茹和于莉不同。
許大茂敢當鼻子上臉,她可不慣着。
“許大茂,你小子要幹啥?”易中海率先呵斥了一聲。
許大茂面露委屈道:“一大爺,您是不知道,我媳婦她今兒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無緣無故地非跟我鬧,你幫我評評理。”
“評什麽理?”老爺子把旱煙管往腰間一别,看着眼淚撲簌簌直流的婁小娥,扭頭朝許大茂厲聲怒斥道:
“你小子既然有本事娶人家,就不要抱怨,我這些天在院裏,瞧見小娥對你不錯,一日三餐沒缺你,你還不知足,她發兩句脾氣怎麽了,你還能少塊肉不成?”
許大茂一臉無奈,聽見老爺子的訓斥,哭喪着臉,不敢頂撞。
畢竟他爸在老爺子面前,也是個小輩。
況且他和徐慶關系又不錯,隻能老爺子說啥都認。
徐慶望着許大茂,心裏有些無語,因爲爺爺說的沒錯。
許大茂現如今,家裏的光景,放在整個大院裏來說,真的不錯。
自從他娶了婁小娥,不管是吃飯還是洗衣裳,這些家務活兒,婁小娥一個人全都包攬了。
而且就那輛自行車,許大茂以往懶得管,婁小娥隔三差五幫着收拾。
說起來,婁小娥把家裏操持的井井有條,沒讓許大茂操心一下,在院裏人面前,又顧及他面子。
這可比閻解成那媳婦于莉強多了。
要知道,于莉嫁給閻解成還沒小半年時間,卻已經當着院裏衆人的面,把閻解成怒吼了好幾次。
搞得三大爺跟三大媽都跟着臉上無光。
而婁小娥,處處維護許大茂,許大茂卻身在福中不知足,一點不懂得珍惜。
“大茂哥,你就跟小娥姐賠個不是得了。”
徐慶說着話,同時朝許大茂遞了個眼神。
許大茂見狀,隻得向婁小娥認了個錯兒。
現在院裏人都在瞅着他,許大茂又不傻,在看到徐慶遞的眼神後,瞬間就明白,知道要是再吵下去,隻會讓院裏人看他笑話。
反正他許大茂認錯,就跟吃飯喝水一樣。
從來不看重。
隻要對他有利的事情,甭說認錯了,就是下跪都成。
但前提是,必須要有好處。
否則,許大茂翻臉起來,那可不會認人。
如此一來,站在院裏還想看熱鬧的閻解成和于莉小兩口,頓時一臉失望。
劉光天和劉光福倆兄弟,則一副作壁上觀的表情,見沒啥可瞧的了。一扭頭,叼着煙卷便出了後院。
而當徐慶和爺爺,以及三位管事大爺從許大茂屋裏走出後。
許大茂和婁小娥倆人,坐在屋中,依舊嘔着氣,誰都沒說話。
其實他們倆今天的争吵,說起來就是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但導火索,歸根結底,是沒孩子。
再加上許大茂父母,見兒媳婦婁小娥一年多了,肚子沒一點變化,頗爲不滿,時不時煽風點火。
許大茂跟婁小娥的日子,怎麽可能好過?
攤上這麽一對父母,許大茂的婚姻豈能長久。
更何況,許大茂自個還有沾花惹草的毛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