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一下,眯着眼笑了起來,道:“直到我遇到了王爺,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世間真的有一見鍾情這種事情。”
衛雲雪垂着眸兒,纖長的睫羽末端染着一層淡淡的薄而晦暗的光,她隻是靜靜的聽她說着,并不插話。
或許穆姝淩也不在意她是不是聽着,她隻是想把這些年來壓抑的情感都說出來而已。
“最開始我以爲他天性如此,不懂情愛爲何物,但沒關系,我願意等着他,如果我一直等下去,那麽他的眼裏是不是就會有我的存在了?衛小姐,你知道嗎?我追随着他的腳步,這已經是第七年了。”
她笑了一下,唇角勾出來的弧度卻是帶着滿滿的澀然。
穆殊淩壓了壓自己的情緒,又說:“這七年的時間裏,我陪着他遠離帝都,遠離家鄉故土,日日夜夜的駐守在這荒涼的邊境城裏。數次的出生入死,幾年來的互相扶持,我以爲他會對我有一點點的情分。”
她頓了一下,聲音更顯苦澀:“他那樣耀眼的一個人,自然是不缺乏明着暗着向他表白的姑娘,但這些年了,我從未見過他對哪一個人另眼相待過,所以我以爲他會這樣自己過一輩子,我就想這樣也好,至少我可以這樣看着他,陪着他,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但我沒想到,他會忽然回了臨安,更沒想到,他會不聲不響的請了禦旨。”
“衛小姐,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嫉妒你,我嫉妒你嫉妒的快要發瘋,憑什麽,你不費吹灰之力的便能得到他的寵愛,難道僅僅是你比我先遇他了一步,我便再無機會了麽?”
穆姝淩的聲音裏已然有了哽咽:“我不是輸給你,是他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可我真的很不甘心,我自認爲,我不比你差在哪裏,可是爲什麽他不肯多看我半眼?”
“穆姑娘,你是個好女孩,但對于薛離,我不會退讓半分。“衛雲雪看着她,淡淡的揚唇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衛雲雪倒是很欣賞她的性格,愛就是愛,恨就是恨,至少她光明磊落的告訴了她,她就是喜歡薛離,她就是爲了薛離才遠離故土,遠離親人,心甘情願的在這座荒涼的邊境小城裏待了這麽多年。
“衛小姐是在向我下戰書麽?”穆姝淩笑了一下。
“如果你認爲是,那便是吧。“衛雲雪挑了挑眉,并不對此做回答。
清冽的眼底閃過一絲亮光,穆姝淩抿着唇開口道:“衛小姐,我遠遠比你更了解他,這便是我的機會。”
衛雲雪微微彎起唇,似乎并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衛小姐,您爲什麽不肯接受我?”穆姝淩似乎是被她的态度刺激到,咬了咬唇忽然轉頭定定的看着她。
衛雲雪隻是似笑非笑的低頭嗅了下手中把玩着的酒封,漫不經心的問道:“哦?穆姑娘這話是何意?”
“這大周上下,誰人不知定遠王是個寵妻的,不僅府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甚至還許下諾言,定遠王府日後不會再進任何一名女人,這于女子來說是一種多大的殊榮。”
穆姝淩的語氣有些自嘲,“你逼得他立下這種誓言,不就是怕别的女人分去了他對你的寵愛麽?”
“穆姑娘這話可是說的錯了。”衛雲雪托着下巴,唇角勾起的弧度看上去帶了幾分冷漠:“我什麽時候也有能耐可以逼迫薛離立下這種誓言了?”
穆姝淩一愣,不明白她這話何意,定遠王府上有一個悍妃是臨安城内外皆知的,聽她的這個意思,是說薛離沒有受到她的強迫?
“難道在你的認知裏,薛離是一個會因爲他人的幹預而改變自己想法的人?如果你真這樣認爲,那我隻能說你太不了解他了。”衛雲雪的話聽起來雲淡風輕,卻說的穆姝淩啞口無言。
“穆姑娘,我知道你存了對薛離的心思,但是這種事你與我說沒用,薛離他自有自己的想法,誰也不能幹預他自己的決定,而我——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衛小姐,自古男子就是三妻四妾,尤其是身份貴重如王爺者,更是不例外,你能保證在這麽漫長的歲月裏,他的心裏隻有你一個女人麽?”穆姝淩盯着她,目光灼灼。
“我不需要保證,這種事情的決定權向來不在我,而是在薛離的手上。”
衛雲雪迎着她的目光,語氣仍是平淡的聽不出來任何情緒,“我說過了,沒有人能幹預他的決定,我也不能。”
穆姝淩被她四兩撥千斤的話頓時一噎。
夜涼如水,一陣晚風吹來,頭頂的烏雲被風吹的四散,露出了那輪明月,璀璨的星子寥散的分布在夜空之中,在清冷冷的月光的照映下,遠處高大綿延的沂山山脈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面紗,讓人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
“衛小姐,屬下告退。”穆姝淩低頭沉默半晌,拱手起身離開。
衛雲雪随意的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耳邊終于又清靜了下來,衛雲雪懶洋洋的瞥了一眼高懸的皎月,伸手将抱在懷裏的酒壇上的封蓋揭了下來,瞬間濃郁的酒香就彌散在了微冷的空氣裏。
“都說酒是好東西呀,我怎麽就從來沒有感受到一醉解千愁呢?”衛雲雪喃喃自語着,拎起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辛辣的味道直接竄到鼻息之間,嗆得她直低頭咳嗽。
這桃花釀酒味香醇,初入口極爲香甜,入喉之後卻是烈的似有火燒,倒是難得的好酒,隻是衛雲雪實在是享受不了,隻覺得除了辛辣外,再無其他味道。
咳咳咳——她低咳着,有一口沒一口的往下咽。
今日難得是個清朗的天氣,夜空一輪明月鋪了一整地的清冷月光。
衛雲雪腦子裏醉的迷迷糊糊的,懷中抱着的酒壇歪歪斜斜撒了一身,仰頭眯着眼睛看了看頭頂的那輪明月,衛雲雪扶着身側的大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她有意避開校武場内的喧嚣,扶着牆角搖搖晃晃的向外走,不知道踩到了什麽,她的腳下一個踉跄,身形不穩的向前摔去,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沒有摔在冰涼冷硬的地面上,一個帶着淡淡冷香的的懷抱穩穩地接住了她。
“不是告訴過你,這桃花釀最是醉人麽?怎還喝那麽多?”耳側傳來的是一道再熟悉不過的男子聲音。
隻是這桃花釀的後勁兒極大,衛雲雪方才又是喝了整整一壇,此時隻覺得腦子裏混混沌沌的,連帶着眼前的人都生了一層重影出來。
“……雲生哥哥?”她迷迷糊糊的仰着頭問道。
薛離嗅着她身上濃郁的酒香味道,又看她神志已然丢了七分的模樣,忍不住低歎了一口氣,似是無奈的道:“你這是喝了多少?”
衛雲雪歪着腦袋看了他半晌,似乎這才認出了眼前之人是誰,腦袋裏盡是一團漿糊,她像是爲了确認似的,稍稍帶着不确定的語氣問他道:“……阿離?”
薛離嗯了一聲,微微帶着幾分涼意的手在她的腦袋上安慰似的撫了撫,他手心的溫度讓她的眼神清明了些許。
衛雲雪揉了揉眼,擡頭便見他身邊站着的是難得一身女裝裝扮的穆姝淩,實在是幹淨的有些紮眼,再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狼狽,她又想起方才穆姝淩宣誓一樣的話語,衛雲雪心裏不開心了。
一把推開了他的手,衛雲雪将懷着死死抱着的空酒壇随手向後一抛,啪的一聲,酒壇發出了一聲幹脆的破裂聲,在地上裂成了無數碎片。
這裏的聲響吸引了校武場内之人的注意,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漸漸都聚集了過來。
“悅兒?”
衛雲雪扁了扁嘴,像個小孩似的悶悶的推開了他伸過來的手,耍賴一樣的兀自坐在了地上。
“地上涼。”薛離想把她拉起來,卻被她扭着身子避開了。
“我不起來。”衛雲雪皺了皺鼻子,悶悶不樂的道。
“怎麽了?”薛離的手放在她的發頂上,耐心的問她。
衛雲雪垂着腦袋不說話。
薛離便也不再勉強她,而是一斂衣袖,不顧衆人詫異的目光,随着她在地上坐了下來。
“王爺,衛小姐醉了,屬下把衛小姐送回房吧?”穆姝淩到底是看不得她孩子氣的胡鬧,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薛離卻隻是微微一擡手,頭也不擡的止住了她的話。
穆姝淩咬了咬唇,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幾名大将都已經圍了過來,校武場的衆人也紛紛停止了喝酒劃拳的動作,好奇的向這裏張望着,衛銜不知道什麽已經現出了身形來,帶着幾名鬼衛半跪在衛雲雪的身後,沉默的将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衛雲雪對周遭異樣的眼光渾然不覺,隻是望進眼前那雙溫柔瑰麗的鳳眸裏,她似有些疑惑:“你爲什麽坐在這裏?”
“嗯。”薛離勾唇一笑,專注的眸光依舊落在她的身上,清冷的嗓音帶了兩分暖意:“悅兒爲什麽坐在這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