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不知道,在他面見自家父王的同一天,李斯已經加快速度和掩日抵達了鹹陽城的相國府。
在接近大梁城的時候,李斯就果斷與韓非分别,然後拉着戰車拿出當初跟浩然兄狂飙的架勢,一路突進到了秦國,一天就能跑出數百裏,讓跟在後邊的掩日差點跑斷腿。
在耐力上内修武者比起外功武者來到底差了些,更别說李斯還是内外兼修的。
被引領着去沐浴更衣,洗掉身上的風塵後,李斯被帶領着來到書房見到了呂不韋。
呂不韋依舊在裝币的寫字,李斯沒有打擾,在邊上靜靜等待,并靜靜的看着。
過了好一會兒呂不韋方才将那幅字寫好,然後轉過身來正準備讓李斯品評下自己的書法。
畢竟繁體字就是從儒家那裏傳播出來的,而按照他得到的情報,繁體字的開創這位李斯也有參與的,這是他欣賞這個年輕人的一大要點。
隻是還沒等開口便看到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玩意,身體很龐大,但腦袋卻是正常人的體量,并且看着還有點眉清目秀之感。
看到那麽個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玩意,饒是以呂不韋的心境都不免有點懵比。
“學生李斯見過相國大人!”
見呂不韋看來,李斯行禮,說着那鼓脹的胸肌還下意識的跳動起來。
禮是儒家的一大根基,不單單是理念層面上的,行爲上也很重視,李斯同樣認同這一點,所以他的禮學得很好,更學到了精髓。
李斯開口方才讓呂不韋回過神來,神情不免多了份怪異,尤其是看着對方那跳動的胸肌,有種想要将眼珠子摳出來的沖動。
“本相聽聞你們四位師兄弟都修煉有外功,都是如你這般嗎?”
直接問出,呂不韋很好奇那位荀夫子到底受了多麽大的刺激,不單單自己修煉外功,還讓麾下的四個弟子修煉,并修煉成了這般模樣。
以前從羅網的情報中看到過三人的情報,但也隻是身材魁梧,當時也沒在意,畢竟身材魁梧的人海了去了,自己府邸中的不少侍衛就身材魁梧。
但眼前這麽個玩意顯然已經超越了魁梧這個詞的極限,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了。
“回相國大人的話,我們師兄弟中外功修爲以浩然師弟的最高,其次是伏念師兄,然後是韓非師兄,斯的修爲最差,比韓非師兄的差一點。”
恭敬地回答,李斯對自身的修爲是有清晰認知的,論起戰力來他不比韓非師兄差,但在修爲上卻始終差一點。
這是先天資質上的差距,沒辦法。
“荀夫子也是如你們這般?”
呂不韋有點不敢想象那位荀夫子現今的身形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總感覺很驚悚。
“老師因爲年事已高,在外功修煉上雖然境界更高,但身形難有太大的變化,隻是跟孔聖先師一般。”
李斯沒有任何隐瞞,自家老師的身形确實難有太大的提升,隻能去橫向發展,身高跟孔聖先師的石像差不多。
“跟孔聖先師一樣?”
忍不住再次看了眼面前的玩意,呂不韋感覺孔聖先師在心中的形象要裂開了。
李斯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認真的回道:“孔聖先師便身形魁梧,并且擅長禦射兩道,我們的戰車之法和飄移劍法便是從孔聖先師所留典籍中領悟出來的。”
“飄移劍法?”
神情更顯詭異,尤其是看到李斯背後那比自己書房門闆還大的巨劍,呂不韋感覺腦子裏有什麽徹底裂開崩碎了。
他想過這個年輕人的到來會給自己帶來驚喜,但沒想到驚喜會這麽大,這麽的吓人,連自身以往的一些認知都被颠覆了。
“伱那把劍分量不輕吧?”
對李斯背後的那把巨劍産生了興趣,呂不韋想不通怎麽會有人用如此沉重的劍。
歐冶子所打造的巨阙他聽說過嗎,号稱天下間最沉重的劍,可感覺跟眼前這麽個玩意比起來差了太多。
“這把劍名爲儒劍,是我們小聖賢莊制式的一種劍,劍重三千斤,對應了孔聖先師的三千門人,劍身七十二寸,對應了孔聖先師門下七十二位賢者……”
将背後挂着的儒劍取下,李斯面上帶着份神聖感進行解說。
這是他當初和師兄定下的尺寸,有着深刻的寓意。
隻不過呂不韋卻聽得面皮忍不住抽搐了下,隐藏在書房周圍的六劍奴看着那麽個玩意也有點頭皮發麻。
那玩意你也好意思說是劍,還是儒劍,你就不怕孔聖孟聖從棺材裏爬出來将你給清理門戶了?
“可會棋藝?”
等李斯一臉神聖的介紹完之後,呂不韋趕忙轉開話題,有點手癢了。
“學生會一些。”
李斯點點頭,将儒劍輕柔的放到地闆上,可即便如此,突出的劍格都将地闆上的模闆壓得折斷,看的呂不韋更感無語。
沒理會這些,李斯主動走到邊上将放在那裏的棋盤端過來,跪坐到呂不韋對面。
呂不韋手持黑子先行落下,感慨的道:“上一次在這個位置與本相下棋的人也很年輕。”
現在回想起來,怪想念那小子的,同時也越發的忌憚了。
自己這些年身居高位,掌控一個帝國,智謀手腕都大有增長,可依舊拿那小子沒辦法。
沒辦法,那小子太賊了,擅長以奇制勝,用意想不到的手段擊敗對手,他現在都想不到對方接下來會用怎樣的手段來破局。
“可是那位黃天侯?”
李斯跟着落下一子問道,顯得不卑不亢。
他現在可不是剛拜入小聖賢莊的時候了,在跟随浩然兄學習過後,眼界有了極大的提升,尤其是以浩然兄那十大志向爲自身的志向後,感覺整個人的身心都得到升華,對很多事物都有了更高層次的看法。
正因爲如此,他才能在六國遊走中獲得六位君王的高度認可,哪怕那位趙王嘉都對他贊譽有加,引以爲知己。
現今六國君王都對他的才情能力高度認可,有幾個甚至還承諾以相國之位相待。
所以哪怕現今面對呂不韋,他也不會卑躬屈膝,之前隻是純粹的禮學禮貌罷了。
“你自認爲比那小子如何?”
呂不韋落下一子問道,作爲嶽父,他是有資格說那小子的。
“學生有自知之明,不管是才學還是能力都不如那位黃天侯,但學生知曉一人的才情不弱于黃天侯。”
再次落下一子,李斯說道,準備引出那位浩然兄,爲其鋪路。
“是那位浩然?”
呂不韋有些猜測,對于這位的情報他知曉一些的。
“正是浩然兄,雖然學生沒有見過那位黃天侯,但以學生對浩然兄的了解,說是前無古人都不爲過。”
點點頭,李斯對浩然兄依舊是無比的崇敬,自己能有現今的成就,大半都歸功于浩然兄,是浩然兄讓自己看到了更遠的風景。
“有何才華?能助秦國一統天下嗎?”
呂不韋問道,對那位浩然越發的感興趣。
搖了搖頭,李斯落下一子道:“秦國一統天下已成定局,不管是相國大人,還是黃天侯都爲秦國一統天下打下了堅實的根基。
現今不過是一些人在垂死掙紮罷了,可笑的認爲秦國内部的争鬥會是一大轉機。
學生與浩然兄對這種既定的事情沒多大興趣,我們所謀劃的是統一之後。
按照浩然兄的說法,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那對我們而言才是真正的挑戰,一統天下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
“好一句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
老眼一亮,呂不韋對眼前的年輕人和那位浩然越發的欣賞。
“浩然兄之才學生難以去形容,但他之志卻已經表露過,學生也一直引以爲自身之志!”
李斯一邊說着,一邊從衣袖中取出一直随身攜帶的卷軸,雙手托着呈到呂不韋面前。
呂不韋對此确實很有興趣,接過後展開,一行字映入眼簾,同時還有一股浩大剛正的氣息隐藏于字裏行間之中。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萬物立意,爲百姓立德,爲萬民開智,爲家國立法,爲往聖繼絕學,爲今人拓新意,爲後人創萬道,爲萬世開太平!”
念過上面的十行字迹,呂不韋大受震撼。
他這些年在主導編著呂氏春秋,融入了自身的一些思想,想要借此流芳百世,更成爲秦國的治國理念。
可看到眼前這十句後,感覺自己編著的那呂氏春秋就是個笑話,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甚至都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這不是浩然之氣吧!”
沉默了許久,呂不韋将話題轉到字裏行間中流露的浩大氣息上,感覺跟浩然之氣有些差别。
秦國也有不少儒家之人,其中就有一位修煉浩然之氣的,是孟子傳下的俠儒一脈。
但現今這個感覺跟那浩然之氣有些差别,這讓他想起了從羅網中得到的另一則情報。
“此爲老師荀夫子所寫,融入了老師開創的才氣,而才氣正是以浩然之氣爲根基才能修成的,是我儒家未來的一大根基。”
李斯一邊回應,一邊引動自身才氣,展現出一股浩大剛正的正直之氣,更與那副字帖上的才氣共鳴。
這幅字便是他所修的心法核心,也是他的心境所在。
“能有此志向,才情必然差不了。”
呂不韋低頭看着手中的卷軸字帖,越看越是喜愛和震撼,更不禁感慨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吓人了,讓他這種老一輩都倍感壓力。
“隻是如此志向,去秦王那邊更好。”
擡眼看向對面的青年,呂不韋對其才情志向是認可的,但也有疑惑。
如此志向,應該去嬴政那邊更合适才對。
雖然從掩日傳回來的情報中有了些理由,但還不夠。
“确實是秦王那邊更合适一些,但學生畢竟是個人,是人就會有私心的,所以學生來了相國大人這裏。”
李斯顯得很是坦然,沒有絲毫回避自身的野心和取巧的心思。
但呂不韋沒有言語,因爲還不夠。
李斯也知道不夠,便繼續忽悠道:“正所謂君擇臣,臣亦擇君,相國大人可以将這看做是學生對那位秦王的考驗,如果秦王最終還是獲勝,學生會選擇臣服,并輔助秦王順利接收相國大人的遺産,讓秦國盡快穩定下來,并以此爲資本在秦王那裏打開局面。
若是相國大人獲勝,則證明那位秦王也不過如此,未來的天下隻能由學生代爲治理。”
聽到這裏呂不韋面上方才顯露出一抹笑意,搖頭笑道:“你的野心比本相當年更甚!”
隻是隐藏在書房外面的羅網之主卻聽得一腦門黑線,感覺那李斯心眼有點多。
不過也沒多在意,到時候真要是輸了,換了他也肯定不會放棄,必然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手段繼續向上爬。
而且李斯這種想法也有可取之處,真要那般可以将之發展爲一枚屬于羅網的棋子融入秦王政那邊,也許關鍵時刻可以派上用場的。
可以私下裏與之接觸下,相信那種聰明人肯定會知道該如何抉擇的。
還有那位浩然,他們羅網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那是學生所處的時代更好一些,如果相國大人能身處于學生未來所要面對的時代,必然能有更加遠大的目标和成就。”
李斯是不知曉外邊隐藏的羅網之主,依舊在跟呂不韋交流着。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無法避免的,老夫也老了。”
呂不韋感慨不已,自己的确老了,近來都感覺精力有所下滑,确實得找一個接班人來培養。
“觀你這些年在六國間的行迹,是在了解六國,爲一統天下做準備嗎?”
将話題轉到李斯這些年的行迹上,按照羅網得到的情報,這位這些年可不是一直呆在小聖賢莊裏面的,過半時間都在六國間遊走,不斷地出仕于各國朝堂,爲六國國君排憂解難,并獲得了高度的認可。
哪怕是那位趙王嘉都對之十分欣賞,甚至他都懷疑趙捷等人之所以那般大膽瘋狂的謀權篡位,毒殺趙王偃,很可能與此人有關。
“相國大人是指學生當年在趙國的事情?”
李斯好似猜到了呂不韋的想法,坦然的引出那件事情。
“不單單是那件事情。”
呂不韋沒有否認,那的确值得懷疑。
李斯神情依舊,認真的說道:“學生之前說過,秦國一統天下已成定局,不管是誰都沒可能阻擋,再多的努力也不過是徒勞掙紮罷了,于事無補。
六國還不足以讓學生費心思去謀劃,當初向趙王偃提出那強趙十策更多的是想要印證自身所學,爲統一天下後的治理做準備。
學生和浩然兄都認爲日後一統天下必然不能再用分封制,否則必然會重複夏商周的結局。
想要打造出一個能夠綿延萬世的王朝,就得實行現今已經初具雛形的郡縣之制,實行真正的法治,将權力限制,如此才能讓王朝延續下去。
想要做到這一點很難,比商君當年的變法更加複雜和兇險,若對天下沒有足夠的了解,是難以做成的。
所以學生與浩然兄約定,學生行走于六國朝堂,了解朝堂權貴層面的本質,浩然兄隐藏行迹,遊走于民間,觀察底層百姓的真實生活和需求。
如此知行合一,上下相合,才能創造出真正完美的法制……”
認真訴說着自己的理念,李斯對這點最爲重視,他是一個喜歡守規矩的人,再加上從老師荀子那裏學到的理念,更讓他堅定隻有足夠完善的規矩才能夠限制住權力,不讓人濫用。
隻要權力被限制住,很多問題就都能避免。
這也是浩然兄曾經說過的,他深以爲然,也一直在爲這個目标努力着。
“即便相權都要限制?”
聽完後,呂不韋問了句,面上還帶着份冷意。
李斯沒有絲毫懼怕,嚴肅的回道:“不單單是相權,還有王權,不能将一國之興衰,天下之興衰全部寄托在一人幾人的身上,那樣必然會導緻堕落腐敗。
就如同當年的秦王稷,他下令賜死秦武安君白起,導緻秦國的軍武體系崩裂,甚至讓商君所建立的軍功制度都遭受到沖擊,導緻被六國合縱攻入了秦國内部,甚至最後不得不禦駕親征方才擋住六國的進攻。
從一些方面來講,秦王稷所做也不算錯,但對于國家政體而言卻是錯誤的。
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就足以危及到國之根本,若是頻繁發生,再強的國家也得步入衰弱。
春秋戰國數百載,出現了諸多霸主級别的國家,可都隻能盛極一時,難以存續下來,秦國能有現今的成就都可以算作一個奇迹。
連續六代君王都勵精圖治,這在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但我們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沒有人能保證未來的秦王能夠一如既往的英明,能夠不做出任何錯誤的決斷,導緻國家崩潰。
所以權力必須得到限制,一來減少錯誤的發生,二來減小錯誤發生後所造成的不利影響。
而秦王太過霸道,所以學生優先選擇相國大人這裏。”
他堅信隻有依法治國才能讓一個國家王朝延續下去,而非周朝那種名存實亡的虛假統治。
聽到這裏,再看到李斯的那份嚴肅認真,乃至決絕,呂不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你一點也不像個儒家弟子,比你老師荀夫子更加極端。”
這種理念他很欣賞,更利于國家的長治久安。
“孔夫子當年崇尚的周禮跟現今儒家所推崇的周禮制度已經有很大不同了,因爲儒家成爲了一方勢力,他們不可避免的在理念中摻雜了自身的利益。
分封制度不是有利于天下,而是有利于他們生存,他們已經不純粹了,唯有法才能真正成爲一個國家治理的主體。”
李斯回道,這是自身的觀點和理念,而這也讓呂不韋更加的欣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