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大楚使團的辇車，自鴻胪寺官署緩緩駛出，在長安城内招搖過市。
辇車内，範離以最舒服的姿勢躺着，視同車女子如無物。
與他同乘一車的，卻不是長樂公主。
公主自從被召去未央宮，每日陪伴在漢帝身邊。
此刻，乘車的乃是寒月聖主。
“你到底想做什麽？”寒月聖主冷聲質問。
“遊街啊。”範離笑道：“本公初到長安，正要領略城中美景。所謂‘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難道聖主不好奇？”
他随口一問，卻正中寒月聖主的心思。
她幼年貧苦，僥幸入道修行，未享受過一天俗世繁華。
成爲淨土聖主後，爲了維持超然脫俗的形象，更不敢露出半分物欲。
長安盛景，早已令她心動。
偏偏範離是寒月聖主的擊殺目标。
與他同遊長安，豈不荒唐？
“範離定是依仗大庭廣衆，令我不便出手暗殺！”寒月聖主在心中惱怒道。
這次，她真就猜對了。
範離與寒月聖主一同出遊，在辇車離開鴻胪寺時，消息已經傳到曹操、劉備、孫權耳中。
長安城内，這三家的眼線無處不在。
使團辇車不論走到哪裏，行蹤都被準确掌握！
範離也是無奈。
難得來一趟長安城，不逛逛實在可惜。
但想暢快遊玩，又不必時刻提防寒月暗，最好的辦法就是将她帶在身邊。
否則，大乘境三品的暗殺，範離如何防得住？
“罷了，距離慶典還有數日，總有機會在暗處下手。”
“我也難得出一趟淨土，難得長安美景，不遊覽一番實在可惜！”
寒月聖主如是想，也就沒了動手的念頭。
遊長安。
範離的第一個目标，便是去尋訪美食。
什麽叫水盆羊肉，哪個是胡麻餅？
範離不去那些有名廚坐鎮的酒樓，專挑街邊小攤，甚至是貨擔郎。
“火晶柿子~~~！”
聽見有人叫賣，範離眼睛都亮了。
他把那貨擔郎攔住，問道：“你這賣的真是火晶柿子？”
貨擔郎見範離衣着氣度不凡，身後一架豪華辇車更是官家才能用的，吓得當場便要磕頭。
“哎哎哎，我是買貨的，你是賣貨的，磕頭作甚？”範離攔住笑道：“快告訴我，這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火晶柿子？”
貨擔郎吓蒙了，結結巴巴道：“小人……小人确實是賣火晶柿子的，但恐怕……恐怕不是大人口中的傳說之物。”
範離也才意識到自己失言。
前世他追劇時，被某大熱古裝劇中的火晶柿子種草，念想了許久。
但真到了長安本地，火晶柿子隻是稀松平常的東西，哪裏夠得上‘傳說’？
“給我來十斤。”範離笑着，随手丢給貨擔郎一顆金豆子。
這世界，并非人人都有條件修煉。
除了天賦，更要有資本。
小民百姓的一生，也如範離穿越前的一樣，平平淡淡而已。
他沒有準備大漢的貨币，但想着黃金是硬通貨，到哪兒都能用，便随身帶了些金豆子。
“啊？這！？”
貨擔郎接過金豆子，頓時傻眼了，又趕忙再跪。
“大人給的太多，小民實在找不開。求大人饒過小民，十斤火晶柿子就當是孝敬大人的。”
十斤柿子，連半兩碎銀都不值，更何況黃金？
貨擔郎隻當範離故意刁難，吓得如篩糠般渾身顫抖。
辇車裏，寒月聖主也很郁悶。
她想見識長安的繁花富貴，可眼下，竟陪着範離欺負街邊小販？
“以你大楚晉公的身份，如此卑鄙行徑，不覺羞恥麽？”
寒月聖主滿含鄙夷的聲音，從範離身後傳來。
他一臉問号。
自己花錢買東西，哪裏就卑鄙了？
範離随即恍然大悟！
靠，居然被誤會了？
他把貨擔郎攙扶起來，又将金豆子穩穩塞進對方手裏。
“老哥，我真是來買柿子的，這錢你拿好，不必找零。”
範離說完，不顧貨擔郎目瞪口呆的表情，拎起柿子便揚長而去。
辇車裏，寒月聖主闆起臉，目光不善的盯着範離。
但見他用一根空心稭稈，‘噗’的刺入火晶柿子裏，又吸出滿口的果汁果肉，随即面露享受狀，倒是讓寒月聖主也有些期待。
隻是，範離是她必殺之人，怎好開口要人家的吃食？
“聖主嘗嘗？”範離瞥一眼寒月，笑問道。
他倒沒指望拉進兩人的關系，隻是十斤柿子果然買多了，吃不完也浪費。
可惜團團不在身邊，否則喂它也好過喂寒月。
“哼！”寒月卻闆着臉，自持身份。“本聖主是什麽身份？稀罕你這市井之物？”
範離聳聳肩，不吃拉倒。
隻小半天功夫，他又買了胡麻餅、手撕羊肉、油錘等。
雖然是街邊小吃，卻也代表長安風味。
範離吃得津津有味，寒月聖主終于坐不住了！
“你到底有完沒完？”
“啊？”範離嘴裏塞滿羊肉，正吃得滿嘴流油。“怎麽？聖主有事？”
寒月聖主面如霜雪。
“縱然要用膳，你就不能尋個體面的去處？這一路行來，本座也見到聚仙樓、瓊林樓、邀月樓等，哪個不比這些強？”
期望越高，失望也越高。
寒月聖主正是滿肚子怨氣，看範離也越發不順眼！
但她這通發洩，卻被範離看透了心思。
“原來，聖主也不能做到超然外物、無欲無求？”
“梵音淨土？”
“心在俗世，憑什麽自稱淨土？”
範離暗自冷笑，随手将羊肉放在一邊。
“莫非聖主餓了？是本公考慮不周，隻當聖主修爲通天，早已辟谷，不稀罕凡間美食。”
寒月嘴角一陣抽搐。
以她的身份，怎麽好承認自己嘴饞了？
“我當然是不餓的！”寒月聖主銀牙咬得‘咯吱’作響。
“那好。”範離笑道：“本公吃飽喝足，正要散步消食，便不坐車了。若聖主不介意，與本公一道步行遊覽長安城如何？”
寒月聞言，氣得直跳！
連辇車都不坐了？
他難道故意怠慢自己？
隻是還沒來得及抗議，又聽範離道：“本公聽說，長安商鋪雲集天下奇珍，許多商品就連楚都彭城都買不到，确實是逛街購物的好去處。”
“本公難得來一趟長安，若不買上幾件稀罕玩意留作幾年，那真是白來一趟。”
說完，他才像想起寒月似的。
“聖主，您對逛街購物感興趣嗎？”
寒月一愣，心中反複掙紮。
她一再确認範離臉上的表情，真誠不似作爲，終于放下了防備。
“我對購物……不感興趣。”
“但既然與你同行，便也一道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