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清看了會開頭,挺古早的劇情,她翹首以盼,手指甲不安分地摩挲着背包鏈條。很快,江鏡遠回來了,手上捧着大号的爆米花,彎着腰貓了進來。
身邊座位一沉,她接過他手心的兩瓶飲料,放在桌椅的小圈上。
“你去買爆米花了?”
明知故問。
“嗯,我嘗了一顆,還不錯,給你。”
江鏡遠将爆米花遞了過去,身上的鈴聲響的突兀,他連忙打開手機,将燈光調暗,在微信上不知道跟誰聊着。
挺忙,對面的文件是一個又一個,宋阮清甚至覺得她不應該把江鏡遠喊來看電影的。
多耽誤他工作。
她沒心思看電影,全身心都挂在江鏡遠身上,宋阮清随手撚了一顆爆米花遞到他嘴邊,猶豫道:“忙的話,我們回公司吧?”
江鏡遠立馬将手機關了機,朝前咬住她手指上的爆米花,觸感溫和,她驚得一縮,但轉念又想,她慌什麽?
真的好氣又好笑。
見男人真的不再回消息,她又将注意力轉移到屏幕上,老掉牙的愛情故事,看了開頭便知道結局如何,宋阮清是真的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她回國後一直在臨床,忽然轉到實驗室,有些不适應,今天還不小心打碎了培養皿,唉,她的論文好不容易前進了一小步,又突然倒退一大步。
真是糟心。
宋阮清眼睛直直盯着影片,可是腦子裏還想着實驗的下一步要怎麽去做,無心看電影。
江鏡遠也沒好到哪去,兩人都是掩耳盜鈴,自我欺騙罷了。
宋阮清盯累了,閉着眼睛緩解一下幹澀,誰知道這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直到電影院燈光大亮,她才驚醒,旁邊的小情侶都一個個都在哭,不知道哭什麽,可能劇情太感人了吧,就觸景生情?
宋阮清的腦回路果真不一樣,她甚至覺得有些尴尬,想着要不要自己也試着哭一哭,就爲了她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細菌?
她偏頭看向江鏡遠,見他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有一種被抓包的心虛感,他眼帶笑意,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松松垮垮的西裝已經褶皺。
但還是很好看,好生迷人。
宋阮清垂下眼眸,将紙筒裏僅剩的爆米花一股腦地吃了進去,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像隻貪吃的小松鼠,有囤糧的習慣。
“嗤——”江鏡遠兀自笑出聲來,指腹撚過她的唇角,将一點殘食卷入口中,“這電影好看嗎?”
宋阮清直點頭,生怕他不信,還填補了幾句:“太感人了,爲他們的愛情歌頌。”
看着那些情侶一個兩個都在哭,應該很感人沒錯的。
她這聲音有點高,有些女生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齊楞楞地看向她,有個女生突然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旁邊的男生太冤枉,被他的小女友直錘胸口,“感人什麽啊!有什麽好歌頌的!你居然爲小三的愛情歌頌?你不是個好東西!我——”
江鏡遠笑的更歡了。
宋阮清一頭霧水,怎麽?哭的撕心裂肺的是他們,現在譴責她的又是他們?你們都看哭了,怎麽還不感動了?這是愛情電影沒錯啊!
“宋宋,電影結局是小三和男主在一起了,女主死了。”
平地一聲驚雷,她試着找補:“對啊,我爲女主的愛情歌頌,我又不是爲小三!”
她似乎要說服他們,也爲了說服自己。
看向江鏡遠的眼睛又純又澈,夾雜着一絲愚蠢。
聽完,那女生哭的更兇了……
“走了。”
江鏡遠拉過她的手往外走去,另一隻手将她睡得有些毛躁的發絲順了順,隻聽見他說:“不喜歡看電影我們可以不用來看的,有這點時間我們可以幹很多事情。”
“江鏡遠,你是不是在怪我耽誤你工作了?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睡着了,你應該把我叫醒來的。”
宋阮清鼓起腮幫,有些不服氣地辯解,她别扭地扯着江鏡遠的衣角,不安地偷瞄了他幾眼,有點心慌,沒有來的心慌。
她真的有些患得患失了,感覺她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她突然對這樣的自己很失望,宋阮清覺得她和江鏡遠已經有隔閡了,她不能任性,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和江鏡遠相處了,她害怕江鏡遠也跑了,跟她一樣。
忽然之間,她懂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了,爲自己難過的同時,她又想,江鏡遠這些年是不是也這樣煎熬?跟她現在一樣,對比下來,宋阮清覺得自己真是混蛋。
想着想着,眼底又泛起了淚光,她不想哭的,忍不住。
前方的男人沒發現她的異樣,她極力忍耐着,可還是小聲啜泣起來,低着頭顱,看不清神色。
兩人來到地下停車場,在這靜谧的空間裏,江鏡遠才發現這小女人又哭了。
這才多久,變得這麽愛哭了。
江鏡遠歎了一口氣,忽然被身邊人抓住手腕,她擡起那雙淚眼,燦若星辰的眼睛仿佛被蒙了霧塵,“江鏡遠,你不要不耐煩,我不想哭的,對不起,我沒忍住,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她被擁進寬闊的胸膛中,隔着襯衣,高熱的體溫将她籠罩,淚水氤氲開,濕了他的衣,變得透明。
兩人都有心結,但是江鏡遠心軟了,從前的愛逞強的宋阮清現在居然這麽不自信,這麽愛哭。
他感覺心裏有什麽塌了。
江鏡遠不說話,隻是抱着她,用了幾分力,給足了她安全感。
“宋阮清,你要知道,沒什麽事一成不變的,我在變得更好,你也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就從談戀愛開始好不好?你别哭了,我很心疼,我想要那個不可一世的宋阮清,會說會笑會打趣我的宋阮清,不是現在這樣,患得患失的宋阮清,你别怕了,我一直都在。”
本來小聲啜泣着的她,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誰知道她這幾個月都是怎麽過的,太難熬了,每天起來,房間暗沉,她連見光的勇氣都沒有,她也不敢死,她又怕又舍不得,每天機械地吃着藥。
好了之後,她也想變回以前的自己,可是怎麽可能?她記憶力急速下降,行動力也大不如前,她也很自卑,她想起了很多事,高中一騎絕塵的江鏡遠,大學閃閃發光的江鏡遠,沒有一樣她能追得上。
再見面後,她狠了心,像要證明她過得還不錯,沒有江鏡遠也能過得很開心,過得很好,她甚至像要跟江鏡遠一刀兩斷不再來往。
她成功了,她又渾渾噩噩過了幾個月,太糟糕了,每天起床都像劫後餘生,理智和情感不斷拉扯,她很想回正軌。
所以,她來了南城。
義無反顧,和盤托出。
可再一次,她又發現,江鏡遠因爲她,讀了京大,去了不喜歡的專業,她見過江鏡遠在生意場上揮斥方遒,那種不可一世的感覺。
她将自卑埋在厚實的土裏,帶着一腔孤勇想要跟他好,她想了,就算江鏡遠再怎麽傷人,她也不走了,就賴在他身邊好了。
可是江鏡遠沒這麽做,雖然沒以前那樣粘着她,也算克制守禮,但是那份情誼還是在的,他舍不得說重話。
“對不起,江鏡遠。”
不知道是第幾次說對不起了,宋阮清死死抱住江鏡遠,生怕他把她掙脫開。
隻有這樣,她才覺得心安。
“不用對不起,我自願的。”
一句自願,真的勝過千言萬語。
宋阮清愧疚不安,她踮起腳,眼睛緊閉,眼睫毛顫抖,唇邊印在他齒上,鹹濕的淚水順着唇角流入,情難自禁,克制荒謬。
江鏡遠捧起宋阮清的臉,迎上去,附和她,爲了讓她有安全感,他甚至事事照顧她的感受,她要什麽,給什麽。
燥熱的呼吸聲在這四四方方的窄腳處,格外撩人,動人心魄。
“唔……輕點,疼。”
宋阮清密密麻麻地癢意爬上肌膚,寸寸升溫。
她跺着腳跟,附在她白皙小腿處的一抹黑色被驚走,留下一片痕迹,不知道什麽蟲子,她偏頭想看,卻被男人一把扶正,“别,三心二意可不好。”
又是一吻。
來往車輛過多,車燈閃着眼睛痛。
兩人難舍難分,尚存一絲理智的時候,江鏡遠這才将人推進副駕駛,嗓音暗啞:“回家了。”
江鏡遠坐在主駕駛,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按下心中燥熱,等理智回籠平靜後,這才發動引擎,駛離大廈。
車裏的警報聲響起,宋阮清斜着身,将安全帶扣上,後背生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她此刻媚眼如絲,嬌嬌軟軟的話出了口:“江鏡遠,我們現在什麽關系?”
位置調換,這才知道沒名沒分真的很抓心。
她好像變了,她身上有了江鏡遠的影子。
江鏡遠嘴角微勾,沒搭話,但是很顯然,宋阮清的這個問題有愉悅到他。
他指骨半搭在方向盤上,踩了刹車,前方信号燈變紅。
“你想什麽關系?”
江鏡遠以爲自己這話出口,應該是很好回答的,他在給宋阮清機會,她想什麽關系就什麽關系。
可是宋阮清想岔路了,她抿唇不言,眼底掙紮,藏在衣袖中的指骨泛白。
想到信号燈變綠,也沒個準話。
車子上了路,就再也沒回頭的打算。
“這事情要想那麽久嗎?”
泠泠嗓音如山上雪,一個故作矜持,一個陷入泥潭。
“嗯,我怕說出來,你覺得不高興。”
宋阮清和盤托出她的感受,猜來猜去太累了,她不想這樣。
“又想讓我當你的情人啊?”
江鏡遠卷起舌尖,咬出的字清晰明亮,仔細聽還是有些委屈在裏面。
他故作無所謂,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小小的一個,埋着頭,看不清面部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阮清搖搖頭。
“這回……情人都不是了?不留宿的那種關系嗎?”
如果她想的話,也可以,不負責不承認。
揮之即來,揮之即去呗?
他江鏡遠也算是頭一遭了,這來人間一趟是渡劫吧?
“結婚吧?”
此話一出,江鏡遠瞬間覺得莫不是自己聾了,他産生幻聽了嗎?方向盤一偏離,車身一晃,他定下神,這才将車開回道路,身後響起的汽笛聲宣洩着剛才那一閃極有可能會出錯。
結婚?
他江鏡遠沒聽錯吧?
江鏡遠腳踩油門,快速将車開出高架橋,停在一方樹蔭下。
難忍激動,他雙手都克制不住地蜷縮,聲線顫抖:“你認真的?要結婚嗎?”
宋阮清點頭,似怕他不信,直接将臉湊了過去,一字一句道:“結婚吧,江鏡遠。”
太難以置信了。
那種感覺比中獎一個億還驚喜,他擺正宋阮清的臉,狠狠地嘬了一口。
‘吧唧——’
宋阮清不動聲色地将口水拂去,她覺得這男人是瘋了……不至于這麽大反應吧?
難道比中頭彩還高興啊?
“什麽時候結婚?明天去民政局好不好?”
宋阮清後悔了,她隻是提了結婚而已,沒說什麽時候結啊,這是不是也太倉促了?這抓肝撓肺的,弄得她不上不下,她不好拒絕。
“這……”
猶豫的功夫,江鏡遠的眼神迅速暗淡了下來,“是我太唐突了,先這樣吧。”
嗯,好一招以退爲進。
宋阮清艱難點頭,隻見男人立馬選了地址,掉轉車頭。
“去哪?”
“你去了就知道了。”
行吧,江鏡遠腰杆挺直了,還知道打啞謎了。
剛才在電影院睡的一覺,她已經容光煥發,端正坐姿直視前方,很是好奇這人要将她帶到哪去。
不出意外,車停在了首飾店。
哦,她看出來了,這男人果然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江鏡遠進了首飾店,直接挑了一個最大最閃的,簡直都快将人的眼睛閃瞎了。
宋阮清默然,這男人的眼光真的很俗氣,她一個做科研的,帶着這麽大的婚戒,怎麽做實驗?
跟她臉色相反的就是櫃姐的臉色了,很顯然,她把江鏡遠當成那個大冤種了,一頓吹捧,讓他飄飄然,忘乎所以。
在這男人正要買下的時候,宋阮清才開了口:“江鏡遠,是你戴還是我戴?”
江鏡遠喜色淡去,手足無措。
是他得意忘形了……
“宋宋,那你喜歡什麽?”
“不要太大了,太大了不方便,就這個吧。”
她挑的那款不是鑽戒,是黃金戒指,不适合年輕男女,隻有老一輩才會戴的素戒。
比江鏡遠變化還快的依然是櫃姐的臉色,她感覺自己都要哭出來了,好好地一單就這麽雞飛蛋打了。
“女士,這款鑽戒是我們店裏的鎮店之寶,著名大師設計,寓意永生,先生心意這麽足,我們還是不要辜負你老公了,這可是他對你的愛。”
櫃姐極力挽救,像要将這毫無戀愛腦的女人拉回來,櫃姐将鑽石擺在她面前,鴿子蛋大小的鑽戒,看着就沉,太不方便了。
婚戒這東西,當然要一直戴着的,老是這麽戴來戴去,容易丢不說,礙事!
宋阮清搖頭,她真的嫌棄那鑽戒太俗氣了,跟個暴發富一樣。
江鏡遠沒說話,聽宋阮清的,選了那枚戒指,隻不過,在付錢的時候,讓櫃姐将那個鴿子蛋大小的鑽戒悄悄包起來。
爲這事,江鏡遠可取笑了宋阮清好久。
“别人買婚戒就挑大的買,你是真的不一樣,給我省錢啊?”
江鏡遠看着這兩枚黃金戒指,連連歎氣。
他戴不出去啊,老氣橫秋的。
男款的黃金戒指很厚實,女款的素戒反而秀氣許多。
不怪宋阮清說那鴿子蛋像暴發戶,他現在看到這黃金戒指,他也覺得挺暴發戶的。
可總要有一個滿意呀。
江鏡遠心裏憋屈,還是給宋阮清戴上,至少從現在開始,她就跑不掉了。
“好不真實。”
宋阮清趴在沙發上,看着手上戴着的戒指出神。
就這麽戴上了?
“江鏡遠,我突然覺得我有點吃虧……”
宋阮清摸到江鏡遠的柔軟的碎發,她将臉湊近,挑起他戴着戒指的無名指,在戒指上描着紋路,心裏空落落的。
她欲言又止,隻是将臉埋在他頸窩,溫熱的氣息擾亂了心緒。
江鏡遠離她遠些,低沉顫抖,又不忍心強硬:“還能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