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李位想都沒想,瘋狂點頭。
李範比之理性多了,他仔細思考其中的得失,治療成功,也不一定能站起來,運氣好,一切順利,以後也做不了重事。治療失敗,生活質量會下降,人也會重新經曆一遍骨折之痛。
“阿哥,你别急,我寫信問問阿耶!”李範猶豫不決。
“老弟,你不懂,人在最狂妄的年紀失去了雙腿!太絕望了!”李位臉色蒼白,雙眼深邃,如見深淵。
“那麽多年都等過來了,不急這七八天!”
他們身爲官員的親屬,可以求助驿站,家書直通長安,一路耽擱七八天工夫罷了。
一來一回,七八天,又是七八天。
李範終于拿到了來自長安的家信:莫急!爲父已經告假,不日将到!切不可先治療!
父命不可違。
又等了五六天,李雲光帶着夫人一起到了天福聚财居,這裏的變化叫他目瞪口呆。原先一間占地不到兩畝的小茶舍,竟然發展成了一個小鎮。
“官爺,請問是李雲光李大人嗎?”鎮門口保安隊的值班人詢問道。
李範與保安隊的兄弟形容過李雲光的大緻長相。兄弟們聽說老大的父母來了,都很上心,天天在入口盼着。
“哎,小兄弟,我就是!”李雲光受挫後,待人接物更加客氣。
換在以前,此等小民,連他的車架都接觸不到。
“老大在裏面等你們!請跟我來吧!”小夥子第一回被大官稱呼爲“小兄弟”,喜氣洋洋。
他走在一群人最前面,時不時回望,越看李雲光越覺得他慈眉善目,“怪不得李老大待我們極好,從不擺架子。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
李雲光早就一改之前的嚴父形象,見到兩兒子,首先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都一年多沒看見他倆了。
李位心疼地看着父親右鬓垂下的一縷白絲,暗暗揩拭淚水,“阿耶,治療吧!”
在家書裏,兄弟倆已經把情況稱述清楚,李雲光清楚知道其中風險,見兒子如此堅持,當即淚崩,“治——”
“咱們現在就去治!”
李母和順慣了,這一會兒在三人身後,隻管流淚。
……
“阿娘,待會兒到外面可不許哭了。我好歹也是學堂裏的塾師!”出門前,李位千叮咛,萬囑咐,生怕母親的淚,又惹他同流。
李範聽此,頻頻點頭,對李母關照道:“是的,阿娘你要哭了,我倆肯定跟着哭。到時候,我在兄弟們面前,就擡不起頭了!”
“不過是一個私塾!”李雲光見兒子緊張的模樣,憨笑一聲,胸脯拍得震天響,“長安的官學阿耶不敢保證,但找一個離長安近的府城,在府學裏給你謀個差事,小事一樁。”
“阿耶,你别瞧不起這個私塾。來講學的老師可不少,王繼王老先生,府學的鄭博士,還有一應鄉貢,他們都争着來。”李位自豪說道。學堂裏不過十來個學生,老師最多的時候,不比學生數量少。還是采小蘭“撥亂反正”,把除了李位之外的人都攆走了,隻讓她們偶爾來。
而其他人看在采小蘭答應定期組織詩會的份上,才不平而去。
“那位兒還真是大才!”李雲光哈哈大笑。
這一陣笑,沖淡了治療前的緊張氛圍,四人心頭都輕了許多。
學堂在鎮子的最中央,離花布鎮哪兒都近,沒多久賞善堂就到了。正在診脈的采小蘭瞥到他們來,心裏明白李家人已經做了治療的決定,立即喊了一聲,叫所有坐堂的郎中把手裏的病人治療完,進到内室。
采小蘭打算将先摧毀再正骨的方法交給他們。這個方法,經過她一段時間的摸索,已經較爲成熟了。
而就在采小蘭在工位上做正骨前準備的時候,李雲光慢慢踱步到了她身邊。
“小蘭!請問你有幾分把握?”
小蘭這個稱呼,他在心裏琢磨了很久。在直呼名姓與稱爵名之間,選擇更加親近的名。
采小蘭直言道:“五六分!”
“這個成功率夠拼一把了……”李雲光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到嘴邊又變成了一句。
“謝謝你了!”
“我會盡力的。”
采小蘭沒跟李雲光多說話,簡單兩句後就闊步走進内室。因不成功的後果很嚴重,她壓力一樣不小,需要空間調整心态。
“對不起!小蘭,崔家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臨進門,李雲光最終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不礙事,流放嶺南道的事情,我沒怪任何人。”采小蘭笑了一下。她原以爲李雲光會說一些一定要成功之類的話,沒想到竟然是道歉。真的是關心則亂,李雲光也不想想,如果她心懷怨恨,又怎麽會說自己有把握爲李位治療呢?
……
李位平趴在長條桌上,上下衣服全被扒掉了,隻在重點部位搭着一塊窄棉布。一張臉,深深藏在桌上的洞裏,羞得通紅。之前按摩、針灸都是郎中幫忙的,而現在采小蘭與徐小琴都在屋内。
他“愧”呀!
兩個雜工,一左一右推着他的腿,迫使其挺直。而郎中們分列兩側,心神凝聚,等待采小蘭大顯身手。
采小蘭雙手摩挲,微微發熱,已經達到了最佳的狀态。
“各位,今日我要教的方法是摧骨術!有許多百姓骨折後得不到治療,隻好等着身體自愈。而未經正骨的斷骨愈合後,往往是畸形的。而想要對這類病人治療,就要先摧毀畸形的愈合段,重新正骨。畸形的骨頭,多種多樣,在摧骨前,需要先摸骨!”
采小蘭一雙素手,順着李位的後脊梁一直往下,力氣越用越大。李位不得不擺動上身,調整位置。
“别動!”采小蘭摸到了一個機會,迅雷不及掩耳,套着指虎的右手倏忽落下。
清脆的骨折聲回響在狹小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