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刺史心裏裝不住事情,幹脆抛下手裏的正事,專等采小蘭。
在崔盧氏的信裏,采小蘭是個能人。先發明鹵肉,後發明了豆腐,生财有道。洪災期間,提前購買糧食用于施粥,還挎着藥箱,做過一段時間的赤腳醫生。她念着采小蘭的好,給侄兒寫信的時候,家長裏短談了一堆,都是誇獎兒媳的好話。
“如果真像姑姑說得那樣,這倒是一個女中豪傑!”
采小蘭已非當日才穿至古代的莽撞少女,一進門,先來了一套标準的民女面見官員的禮節。
“民女拜見刺史大人!”
能屈能伸,在小節方面屈服于權貴,不丢人。
采小蘭的樣子出乎盧青雲的意料。從崔盧氏的信裏看,采小蘭應當是一個極其幹練的女子。而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身素色,隻在胸前、衣角繡着幾株小花,這分明是一個久居樓閣的清貴人家的女兒。
“采小蘭,你求土地建何等作坊?還是做豆腐的?準你起身回話!”說完這話,盧青雲還心裏暗道一聲:“眼見爲實!”
崔盧氏的說法,肯定是“隻緣身在此山中”!
2.0的智慧何其靈動?采小蘭一聽“豆腐”二字,當即明白,眼前人聽過自己的往事。
“大人容禀:豆腐這門技術不當成爲人牟取更多利益的手段,它是屬于老百姓的。三年前,我成立豆腐作坊商會的時候,第一條規矩就是這個。”她一邊說着話,一邊瞧着刺史的臉色,見其欣然生趣,未露異色,才繼續說道:
“平日裏,百姓所穿,面料粗鄙,堅硬紮人。到了冷天,一家人都湊不出一件寒衣。民女不忍百姓受苦。在嶺南道的三年,學了一門新手藝。可紡棉花爲布,較之絲綢,所費甚少。”
盧青雲一頭霧水,他沒聽過棉花是何物。
采小蘭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立即解釋道:“所謂棉花是嶺南道傳過來的一種植物。成活率高,生存力強,畝産高。百姓常将它塞到衣服夾層中,用以禦寒。”
“哦?天下竟有此物?”
不事生産的官,如何知道能在被子裏塞入真絲的人家有幾戶呢?
2.0智慧再次起到作用,采小蘭立即改換了思路。
“古人曹毗有詩曰:纖手疊輕素,朗杵叩鳴砧。古人謝惠連又有詩曰:飾高砧響發,楹長杵聲哀。一到秋夜,處處都有搗衣聲。可見葛布、麻布質地粗糙堅硬,不如棉花柔軟。棉花所制作的布匹,堪比絲綢。”
盧青雲把采小蘭所說的信息加到一起,不由驚駭,如果棉花真能如采小蘭所說,那麽天下百姓将獲大益。
“果真?”
“民女所穿便是——”采小蘭扯住衣角,想向其展示棉布的柔軟,卻突感男女有别,随即改口道:“今日來得匆忙,家裏有成品布匹。明日送上。”
盧青雲連連點頭。他真以爲采小蘭所穿,是绫羅綢緞。沒有光澤,隻是漿洗過多罷了。
“聖人治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棉衣成本不高,有田有地的人家就能買得起。到時候,揚州府人人吃得飽,穿得暖!不必五十,可以衣帛;不必七十,可以食肉。大人——”
采小蘭還要繼續說話,卻被盧刺史拍桌子的聲響驚斷了。
“行,你要的地,我批了!”盧青雲面色紅潤,須發微張,就差大喊一聲:你畫的大餅,我接了。
“大人,布匹織出後,還需要染色;染好的布,還需要成衣——”
采小蘭見自己的話,說到了刺史大人的癢處,又提了個小要求。賣布與賣成衣,當然是加工的程序越多,利潤越高。
“今天,誰當值?快進來!”盧青雲往外面喊了一聲。
錢管事立即跑了進來。
“卑職當值,大人請吩咐。”
“你不用幹了!”盧青雲大手一揮。
下面跪着的老錢被吓了個半死,天降災難。正要磕頭求饒,又聽盧刺史繼續說道:
“接下來,你全力配合采小蘭。一定要促成棉衣一事,立即落地。”
“卑職得令!”
錢管事長舒一口氣。不由腹诽:“這盧大人爲人大方,肯放權。就是說話大喘氣,吓死我了!”
錢管事領了命令,帶着采小蘭出了門。兩人是老相識,錢管事再一次明白了這個小女子的能力。
“小娘子,恭喜呀!如果你是個男兒身,這府衙裏,哪還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吃飯的地兒。”錢管事由衷敬佩。
進門一盞茶工夫,就打動了刺史大人,非一般人能比。
“錢管事見笑了,都是爲了百姓。站在百姓的一面,自然會得到刺史大人的幫助。下面的事情,還需仰仗管事大人了!”
采小蘭笑了一聲。
兩人一道去戶科,看了輿圖。采小蘭在天福聚财居旁邊選了一處,用來建造織布作坊,另外又在西城外的一處小莊子邊,選了一個靠河的地方,用來建造染色作坊。
選完土地,采小蘭又催着錢管事帶自己去工科要人。她比所有人都要着急。按照她對系統的理解,紅色任務即将來到。
早一天将兩家作坊落實,就早一天建立勢力。有人幫忙,她才有能力更好地完成任務。
以目前的健康值,再扣三十點,絕對會要得了她的命。
兩人到了工科,老錢一句“刺史親自吩咐”就說服了所有人。春夏之交的工科,不忙。他立即成立了兩支建築隊。
采小蘭趁着他們籌集人馬的時間,用炭筆勾勒出兩家作坊的模樣。
“織布作坊,分作兩個部分。小的那一間,需造出半丈見方的桌子……大的那一間,建築要點更多,要通風……至于說染布作坊,第一在晾曬……”
工科的屋子裏,回蕩着的全是采小蘭那爽脆清亮的聲音。底下坐着聽講的小吏們,得有多眼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