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遮天蔽日,喬潤之和丹兒來到這裏之後幾乎沒有見到過陽光,更是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衛希才已經跟着那怪異的老人出去了有一段時間,而萬魔羅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喬潤之讓丹兒先去休息一下,這幾天下來消耗的體力是巨大的,丹兒是他們之中體力最弱的一個,他早就支撐不住了。
如今這般也是強弩之末,喬潤之不想看着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
看着丹兒在草席之上呼吸逐漸變得均勻,他這才轉過頭做到了萬魔羅的床邊。
她的身上此時已經穿上了簡單的裏衣,之前魔羅身上的衣裳因爲被毒蟲啃食都已經破敗不堪,已經不知道被丢到了哪裏去。
如今她身上的也隻是那怪異老人不情不願拿出來的自己的衣裳罷了。
喬潤之将魔羅身上的被子蓋好,看着她千瘡百孔的身體,那雙曾經支撐起這個家的雙手如今密布着被毒蟲啃咬侵蝕的恐怖蟲洞。
他握住魔羅的手,一言不發眼淚卻默默的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喬潤之從來都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哪怕是曾經跟着萬魔羅過着那樣辛苦艱難的日子,他都沒有掉過眼淚。
可一旦面對她的時候,喬潤之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就像現在,他們咬着牙堅持着到了今天,才終于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喬潤之拿起萬魔羅那隻千瘡百孔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臉上,眼淚順着消瘦的臉頰落下,無聲的哽咽。
即便是如今的境地,還都是萬魔羅努力争取來的。
如果不是妻主當時及時的蘇醒過來,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逃出玲衛山莊,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妻主斷氣,看着衛希才被迫嫁給那個黑心的人。
甚至就連他們自己的生死都決定不了
爲什麽,爲什麽他們會如此的孱弱,如此的沒用.
喬潤之的心中五味雜陳,喜悅懊悔後怕以及痛苦逐漸的在這倉皇奔逃的麻木之中蘇醒過來。
他不明白爲什麽,他愛她,卻沒有辦法爲她做任何有用的事情。
沒有辦法保護她的周全,沒有辦法靠自己的能力,甚至是僅僅保護好自己
如果如果自己能夠再強大一點就好了
喬潤之心中别扭的想着,一股子恨意從心中湧出——那是對于這個無能懦弱的自己的恨意。
萬魔羅迷蒙之中感覺自己似乎又再一次的堕入了黑暗,隻是這次和以往的無力感不同。
她逐漸的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似乎自己正在陷入沉睡之中。
隐隐約約的她能感受到身子逐漸的熱了起來,不再是那刺骨的寒冷。
伴随着身體的疼痛,随之而來的是五感的逐漸恢複。
萬魔羅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迷迷糊糊之中感覺自己的右手似乎濕漉漉的。
似乎是有溫暖又潮濕的東西貼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她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
那隻正貼在喬潤之臉上的手的食指輕微的動了動,像是昆蟲的觸角一樣的輕微,卻足以能夠讓喬潤之感受到。
他有些驚訝的看向魔羅,被布條包裹住了眼睛的她輕微的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口。
“妻主.”
喬潤之不确定她醒了沒有,到嘴邊的兩個字最終還是轉化成爲氣音消散在嘴邊。
可萬魔羅似乎聽到了。
因爲喬潤之看到她的另一隻手艱難的伸了出來,在空中虛無的想要觸碰到自己。
喬潤之有些顫抖的接過萬魔羅空中的那隻手,将她的兩隻手攥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隻是萬魔羅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她輕輕地想要掙脫開,意識到這點的喬潤之瞬間便收了力道。
“妻主,你要做什麽?”
确定萬魔羅已經蘇醒,此時他才開口問道。
而萬魔羅并不說話,她的嗓子很痛,是一種伴随着苦澀的火辣辣的疼痛,讓她費盡全力隻能說出一兩個字。
索性就不說話好了。
喬潤之的聲音在她聽來卻像是被古皮包裹住一般,遙遠的悶悶的。
順着他的聲音,魔羅摸索到的是他的嘴唇。
那雙微涼的唇,是熟悉的輪廓。
可她并沒有停留,順着他的唇一路向上,經過他高挺的鼻梁,到眉頭,最終下滑到臉頰。
是這裏,就是在她意識模糊的時候,右手貼上的濕漉漉的地方。
喬潤之,在哭。
“别哭.”
萬魔羅嘶啞的聲音響起,聽在他的耳中,卻像是這世間最最動人的情話。
喬潤之發誓他真的想要聽妻主的話,不再哭泣,是眼淚自己有了念頭,不受控制的再次洶湧而出。
魔羅隻感覺那股液體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下,她的雙手因爲長時間的舉着而有些脫力顫抖。
“對不起”
道歉的話語脫口而出,喬潤之再也忍不住的嗚咽起來。
如果不是他太沒有用,事情也許完全不會像現在這樣。
此刻的他是多麽的怨恨自己,隻是一個男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魔羅看不到喬潤之的模樣,唯一能短暫感受到的隻有他濕潤的臉頰。
她想多說幾句話安慰他,卻礙于身體的問題什麽都說不出口。
甚至于那股黑暗逐漸的籠罩住了自己,再度陷入了沉睡。
等到怪異的老人帶着衛希才回來的時候,一切又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
沒有萬魔羅曾經醒過來,沒有喬潤之的崩潰。
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一切,沒有經曆過的便永遠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丹兒的這一覺無人打擾,睡了一個昏天暗地,等到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他實在是太累了,醒過來隻覺得渾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而喬潤之和衛希才就睡在他的身邊,那怪異的老人不知道去了那裏,床上的萬魔羅依舊安靜的躺着。
丹兒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的身體,還沒等上前去查看妻主的狀況那怪異的老人便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到他已經醒了,怪異老人理所應該的指着那火上的藥罐子說道:
“既然醒了,就把這藥給她喂下去。”
說罷便自己又回到了搗藥的地方一下一下的緩慢且用力的将新拿回來的藥搗成泥漿。
丹兒應了一聲,将那藥罐子從火上拿了下來,打開倒在了一個豁口的破碗裏面,那棕黃色的湯藥冒着熱氣,伴随着濃厚的草藥味蔓延在不大的屋子裏面。
他耐着性子将這碗藥晾了好一會,又吹了吹,用指尖試探了幾下等到溫度降下來了這才端到床前。
将萬魔羅扶起靠在自己的胸前,端起藥碗想要喂下去。
此時的萬魔羅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時間,身上的感官已經恢複了不少,除了那雙眼睛依舊是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在丹兒碰到自己的時候,她就已經逐漸的醒了過來,雖不如之前那般的反應警惕,但還是能感受到的。
見到自己懷裏的妻主動了,丹兒有些驚喜,又害怕手中的湯藥會灑出去,趕緊将湯藥放下,把萬魔羅身後的枕頭支起來,讓她倚靠坐在床上。
“妻主你感覺怎麽樣?”
魔羅聽出問自己話的是丹兒,于是點了點頭,嗓子依舊是啞得的:
“.還.好”
“不錯,比我預料之中的還要快了許多。”
就在丹兒想要回首将那碗藥拿過來的時候,那怪異老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魔羅自從蘇醒之後還不知道有這一号人的存在,如今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她的頭偏了偏問道:
“您是?”
“妻主.”
聽到萬魔羅的詢問,丹兒趕緊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從他們逃出玲衛山莊再到進入迷失山谷遇見的這個怪異的老人,一直到如今的現狀。
喬潤之和衛希才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也安靜的坐在那裏聽着丹兒的講述。
一直到丹兒将所有的事情講完,萬魔羅這才點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
說着便撐着自己的身體從床上挪下來,丹兒見她想要從床上下來,趕緊扶住萬魔羅。
“老人家.”
萬魔羅并不知道那怪異的老人在哪裏,讓丹兒給自己指了一個方向。
這半個多月被疾病纏身差點命歸西天,萬魔羅勉強在丹兒幾個人的攙扶之下站起身,此時雙腿不由自主的發軟。
可這并不耽誤她想做的事情,隻見在衆目睽睽之下,魔羅對着那怪異老人的位置便跪了下來。
“多謝您的救命之恩,萬魔羅無以爲報,若是您有什麽吩咐,赴湯蹈火我都在所不惜。”
萬魔羅重重的對着那老人的方向磕了一個頭,那怪異的老人也并沒有着急将萬魔羅扶起來的意思,隻是站在那裏受了這一拜。
“你還算是有良心的。”
那老人似乎永遠都是一副嘴臭的習慣,萬魔羅也不生氣,隻是真誠的說道:
“晚輩知道我中的毒并非是尋常醫師可以救治,前輩願意救我于水火之中,晚輩已經是感激不盡,若您不嫌棄,便是魔羅的再生父母。”
魔羅此話說的是情真意切,她雖然生性淡漠,卻并不是忘恩負義薄情寡恩之人。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之中,有人願意不問她的出身和經曆,便對自己傾囊相助,費心費力之人,就如同她的再生父母,給予了她第二次的生命。
那怪異的老人對于萬魔羅的态度很是滿意,那張醜陋的臉上出現了高興的神色,滿意的點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晚輩,萬魔羅。”
這還是怪異的老人第一次詢問他們的名字,之前就算是喬潤之幾個人和他在一起許久怪異老人都沒有主動的問起他們的姓名。
“嗯,好名字,我喜歡。”
許是覺得萬魔羅的名字特别,那老人嘿嘿的笑了幾聲,随即說道:
“萬魔羅,我能救你,讓你的身體恢複如初,甚至比之前更能百毒不侵.”
那老人一指那亂糟糟的桌子,繼續說道:
“我正在研制專門針對你的藥物,你被百毒之蟲的啃食卻能僥幸不死,若是我這藥物研制成功了,你服下之後便能百毒不侵,再也不用擔心與你結仇之人會暗算于你!”
這怪異老人這段時間以來還是第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喬潤之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有喜悅之情。
想不到曾經被無數毒蟲侵蝕,如今竟然因禍得福能夠百毒不侵,那以後豈不是再也不用害怕那趙子琴的迫害!
萬魔羅聽後也覺得心中一喜,能夠恢複如初已經是萬幸,更遑論是能夠百毒不侵,若真能如此那以後行走江湖也會更加容易。
再者說趙子琴進過這件事情以後一定會對他們幾個人均是恨之入骨,若是有了這個能力,對付趙子琴或者是萬毒宗完全不成問題。
隻是萬魔羅雖然如今眼盲,卻心不瞎。
之前聽丹兒說的話語之中就能感受到這怪異的老人對于人很是淡漠,可如今卻在自己道謝的時候許下了如此大的好處,隻怕是會有其他的事情再之後等着自己。
但事已至此,她總不會将這好處眼睜睜的推出去,若是惹惱了這怪異的老人,不要說是百毒不侵,隻怕是現在他就能直接将他們四個人送上西天!
萬魔羅雖然不喜那人情往來,但腦子轉的極快,電光火石之間便衡量了利弊,語氣之中帶着一絲興奮說道:
“若真能如此,那還要感謝前輩再造之恩!不知前輩尊姓大名,等魔羅痊愈康健之後定然要好好孝順前輩,爲前輩築巢立碑,養老送終!”
這些都是些場面話,萬魔羅在官場之上見得多了,也能說上幾句體面體面。
不出所料的是那老人果然擺擺手,直接說道:
“我不要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幫你自然是有我的道理,若是你不同意那我便不再幫你。”
見那老人的倔脾氣又上來了,萬魔羅趕緊說道:
“您是說笑了,晚輩的性命都是您救回來的,您要我做什麽盡管說便是,晚輩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聽到萬魔羅的這句話說出口,那老人似乎很是滿意,連帶着語氣都溫和了許多,這才開口接着說道:
“即便是我讓你對抗這江湖中的世家大族,身處險境九死一生,你也願意?”
“晚輩自當願意。”
萬魔羅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做出了承諾。
“好!既然如此,你便安心在我這裏住下,等你傷好之後,百毒不侵,我自然會告訴你要做什麽。”
那老人沒有立刻的說出自己的目的,隻是單純的讓他們幾個人好好在這裏住下來。
随即便馬不停蹄的出門采藥去了。
這怪異老人來得快去的也快,瞬間便不見了蹤影,隻留下萬魔羅四個人在屋子裏面。
接下來的時間裏面,大家都難得默契的過上了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
萬魔羅的病情在這老人的調理之下快速的好轉起來,他外出采藥的次數變多了,而每一次回來的時候都帶回了許多的毒蟲。
之前從萬魔羅的身體之中逼出來的毒蟲已經全部被煉制成爲藥丸,被萬魔羅一一服下。
如今除了視力依舊沒有恢複之外,她的身體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下地行走并不是問題。
隻是由于服用烈性的毒蟲煉制的藥物,讓萬魔羅的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宛如屍體一般的死白色。
不過相較于性命來說這對萬魔羅都隻是小事。
她現在隐隐約約可以在摘下布條的時候看到模糊的人影。
而衛希才也從那怪異老人每次外出帶回來的源源不斷的毒蟲之中明白——
——趙子琴一直都沒有放棄對于他的尋找。
一直到半個月之後,那怪異老人身邊的黑手猿猴從迷失山谷之中拖拽回來一直無頭的獵犬。
那獵犬的死狀慘烈,一整個狗頭不知道去了哪裏,肚腸破損被那猿猴掏出來一路拖行,裏面的東西流了一地,但四肢還是完好無損的。
那黑手猿猴像是炫耀戰利品一樣将那獵犬的屍體拖到房屋裏面顯擺。
一股子怪異的味道彌散開來,讓喬潤之幾個人覺得十分的惡心。
“是什麽味道?”
此時萬魔羅的眼睛剛上了草藥,完全看不清屋内的情況,距離她身邊最近的丹兒捂着鼻子說道:
“這猿猴不知道從哪裏殺了一直狗拽過來。”
而那怪異老人見怪不怪,走到那猿猴的面前撫摸了一下它的腦殼,看了一眼那狗的屍身。
很快的便從狗的軀幹上面發現了胸前一封被綁着的信封。
那信封已經被獵犬屍體的血液浸濕,鮮紅的血液還沒有來得及幹涸,陰濕了一小片。
那老人将那信封拿下來,展開來看了幾眼之後便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一眼衛希才。
此時喬潤之和丹兒正在給萬魔羅上藥,從那猿猴拖着那獵犬的屍體走進來的時候,衛希才便注意到了——
這是玲衛山莊的獵犬。
玲衛山莊專門培養的獵犬,每一隻的後腿上面都有玲衛山莊用烙鐵烙在身上的标志。
衛希才默不作聲的走到了那怪異老人的身邊,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信。
那信上一角的位置已經被狗血染紅,鮮紅的血液還未凝固,透着鐵鏽味的血腥氣息。
衛希才随便找了個借口出去,在一塊大石頭上面坐定,借着這懸崖迷霧之上透出來的日光看了起來。
“我親愛的表弟,你在迷失山谷之中可還好?我知道你沒死,是不是很意外?别問我爲什麽知道,因爲你我之間一直都有着深深的連接,我能感受得到你還活着。
我是不會放棄的,你是我此生摯愛之人,隻要你還活着,我總有一天會進入到迷失山谷之中,找到你。
我很想你,莊主也很想你,我們能夠原諒你的年輕不懂事,但更希望你回到我們的身邊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如果你回來跟我成親,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放過那個讨厭的女人,不論是玲衛山莊、還是萬毒宗,亦或者是江湖中别的什麽派系,都不會有人再去找她的麻煩。
當然,如果她能夠平安活着的話。
我會一直等你。
——表姐趙子琴”
連接衛希才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整個人有一種深深地惡心的感覺在胸口蔓延。
趙子琴什麽都沒有說,可衛希才不知道怎的,從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到每一次的吃飯,再到每一次的接觸一幕幕的閃現在衛希才的腦海之中。
他突然之間覺得很惡心,身子一歪便嘔吐起來,将今日吃的東西一股腦的都吐了出來。
随即衛希才抹抹嘴,有些絕望的望向天空——
他突然明白了爲什麽他們一行人距離玲衛山莊越是靠近,趙子琴便越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捉住他。
衛希才不禁想起了當年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個表姐的真面目的時候,他們在一塊玩耍的趙子琴說的話:
“你看這個小兔子,它去了哪裏我都知道!”
“騙人,小兔子去哪裏你怎麽可能知道!”
“是真的,希才,你看。”
小小的趙子琴從手中拿出了拇指長絲線細的一條蟲子,那蟲子緩慢的蠕動着,很快便在小趙子琴的指尖之中消失不見。
“小兔子裏面也有,隻要我有母蟲,就可以感受到它在哪裏。”
“好惡心而且它進入你的身體了,不要緊吧!”
小衛希才被這蟲子惡心到了,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小趙子琴搖搖頭,有些失落的說道:
“沒事,隻是這蟲子是我研制的,過了七十二個時辰就會死掉,我和小兔子的連接也就失效了。”
小衛希才沉默不語,他從心底裏覺得,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對面的表姐卻如此的失落。
隻是這份失落并沒有持續多久,伴随着的是她的眼前一亮,看着小衛希才說道:
“如果以後我能研制出來永遠都不會死的蟲子,我們就會永遠連接在一起了,對嗎?”
這個問題當時的小衛希才沒有給出回答,可如今看來那時候自以爲是趙子琴開玩笑時說過的話,如今卻被她在暗中悄然實現了。
衛希才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這種猜想一旦被意識到就會在腦海中無限的放大,那隻如銀針一般粗細,拇指一般長短的小蟲子在衛希才的記憶之中逐漸的清晰,讓他整個人都惡心的戰栗。
衛希才跌跌撞撞的跑回到屋子裏面,那怪異的老人正坐在桌子前面面無表情的搗藥,見衛希才走了進來,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卻又似乎并不打算做什麽。
“信得内容你看到了,我.”
“我沒辦法。”
那怪異的老人搖搖頭,直言道。
“不可能連你都沒有辦法的!”
“萬毒宗的毒情蠱,隻有種蠱之人能解開。”
怪異老人的話像是晴天霹靂,讓衛希才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希才怎麽了?”
此時喬潤之端水進來,看到衛希才癱倒在地上連忙上前去扶,衛希才擺擺手,示意自己沒有事情,隻是說有事情要和這老人家單獨談。
等到喬潤之将信将疑的走了,他才有些無力的說道:
“你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是不是.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那爲什麽我一直沒有發作?”
此時的衛希才哪裏還能看出是那桀骜不馴的少年郎的模樣,整個人的眼角都垂下,顯得無比沮喪。
怪異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之後搖搖頭說道:
“唯有下蠱人可解,你未發作隻是因爲你體内的子蠱是單向的,并不會因爲你愛上别人而發作,而母蠱則是會如此,換句話說,這毒情蠱不過是想要拴住不愛之人的手段罷了,卑劣至極!”
說到這裏的怪異老人似乎是有些生氣,啪的一下講手中的搗藥杵摔在了桌子上,負氣離開。
衛希才有些絕望的對着那怪異老人離開的方向發了好一會的呆,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看到萬魔羅正坐在床上。
“你你沒睡。”
萬魔羅點了點頭,一共就這一個小木屋,并不大的地方,說句話是完全能夠聽得到的。
更何況最近她的身體幾乎要大好了,對于怪異老人和衛希才的話完全的聽了進去。
“等我傷好,我們便殺回去,讓趙子琴給你解蠱。”
衛希才看着坐在對面的萬魔羅,嘴巴癟了癟想要哭出來卻被自己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他心中覺得好氣又好笑——
他有什麽資格哭呢,就是因爲自己才讓萬魔羅,乃至喬潤之和丹兒變成這副凄慘的樣子。
看着萬魔羅通身那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皮膚,以及現在還沒有好的眼睛和她那依舊有些沙啞的嗓音。
衛希才第一次産生了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你還在嗎?”
萬魔羅聽不到對面的動靜,也感覺不到有人離開的腳步聲,試探着問道。
聽到萬魔羅的問話,衛希才走到了萬魔羅身邊,做到了她的床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衛希才默默的将萬魔羅綁在眼睛上面的布條摘下來。
感受到臉上的布條被拿下來,萬魔羅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受到眼睛上面之前敷的藥膏都已經被吸收,這才緩慢的嘗試睜開眼睛。
正前方就是一個煉制藥丸的大鍋,她如今能看的更清楚一點,雖然還是依舊像是被一層薄紗籠罩着。
于是萬魔羅轉過身,看向了衛希才。
其實她之前并不怎麽認真的看過衛希才,隻因他從不喜歡給自己好臉色,說話也多是挑刺刻薄的,說不了幾句話便生氣起來,愛耍性子,難得的如此安靜的坐在自己的身邊。
如今看去,朦胧隻見,萬魔羅覺得衛希才此時的身上有着平時不曾有過的一種決絕,似乎是這段時間經曆的事情太多又太轟轟烈烈,讓他整個人意外的沉靜下來。
平時那總是耀武揚威的,那雙吊梢的桃花眼也總是顯得傲氣,而如今則是全然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垂了下來。
萬魔羅想要安慰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卻隻能幹巴巴的來一句——
“别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饒是這一句話也讓衛希才有點哽咽,他并沒有去接萬魔羅的話,而是罕見的沉默了良久。
久到連萬魔羅都覺得等不到他的回答了,衛希才這才開口,卻是與之前全然無關的話題:
“當初,你爲什麽一直要帶着我們七個人?”
明明,明明當時的情況,即便是将除了喬潤之的幾個人随便找個去處打發了也是無所謂的。
就像是當時衛希才從玲衛山莊偷跑出來,被趙子琴暗中監視,懲罰一般的将他随便賣給了一個人販子一般。
可笑的是,同他一起長大的宛如親人一般的人将他随意的當做玩意一樣的處理,隻是爲了給他一個不聽話的懲罰。
而跟自己素未謀面甚至從不以好臉色相待的人,卻願意爲了自己做這麽多。
衛希才偷偷将眼角滑落的淚珠抹掉,固執的不讓自己哭出來,他不明白這世界上的事情,到底是因爲什麽會這樣。
萬魔羅知道他在說什麽,是在問當時去京都的時候,爲何要将他們一并帶過去。
她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我曾經也給過你們選擇和離開的權利,可現在想來,你們确實無處可去,在這亂世之中,也許我就是你們僅有的依仗。”
萬魔羅記得,自己是個殺手,可她是殺手無情,卻不是随意剮殺無辜之人的牲口,不是随意洩欲的畜生。
她有自己的堅持,即便是作爲殺手,也會有應該去肩負的責任,哪怕是來到這個世界卸下了作爲殺手的擔子,卻又很快的背負上了作爲‘萬魔羅’這個人的擔子。
人活在這世界上,到底是爲了什麽,若是能夠一身輕松無牽無挂的活着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有要肩負的責任呢?
萬魔羅想過這個問題,她能容忍自己無所事事的每一天,卻不能讓自己變成一個推卸責任的人,這會讓她的人生徹底的失去存在的價值。
不論是做殺手也好,做他們的妻主也好。
即便是那成爲殺人機器的一個個不見天日的日子裏面,她都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務的。
也許現在看來這份責任是對的,至少在她徹底的孤立無援的時候,還會有他們爲了她的生死咬牙堅持着。
衛希才聽着,隻覺得心口被壓住了一塊大石頭,她給了他或者他們依仗。
若是像吉良那般的也就罷了,可他卻将她帶到了另外的地獄之中。
衛希才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平靜了許多,他淡淡的說道:
“我們之中,你其實一直都隻喜歡潤之哥,對不對。”
他的這句話分明就是陳述句,平靜的沒有任何的情緒,有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
不過随即不等萬魔羅回答,他便笑了一下,有些倨傲的說道:
“你知道嗎,萬魔羅,我最讨厭你了!”
那熟悉的語氣讓萬魔羅一愣,朦胧之間看不清衛希才的表情,也猜不出他此刻是懷着怎麽樣的情緒說出來的這句話。
萬魔羅沉默了一瞬,說道:
“我知道,抱歉。”
爲的是當初的萬魔羅做的傷害衛希才的事情道歉,即便原主已經不知道投胎到哪個畜生道去了。
可如果萬魔羅能看得到,就可以看見與她近在咫尺的衛希才是以怎樣的表情說出的這句話。
盡管語氣之中依舊是當初那般的嫌棄,可皺起的眉頭和淚水已經壓抑不住的流了下來。
看着萬魔羅空洞的眼神,和脫口而出的道歉,衛希才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漏了的屋頂,雨水一直在滴落。
爲什麽他的心會覺得這麽的難過,不是因爲知道她喜歡的潤之哥,更不是因爲她的道歉。
而是因爲他真的要離開了。
萬魔羅,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她是個傻子。
衛希才在心中暗暗的想到。
可他覺得自己也是個傻子,因爲他根本就不想讓萬魔羅知道,這樣無疾而終也許就是最好的。
就讓趙子琴以爲,她死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
——
衛希才是當天晚上離開的,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是讓那怪異的老人把黑手的猿猴借給他,由那猿猴帶領着自己往來的時候的地方走回去。
等到快到迷失山谷的出口的時候,那猿猴便不肯再往前走了,隻留下衛希才一個人孤獨的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終于看到隐約的人影守在迷失山谷的入口處。
守衛見到那迷霧之中有人走出來,都紛紛的警惕起來,一直到那人影完全的顯現,才發覺是少主。
一時之間衆人轟動起來,趙子琴很快便趕了過來,見到衛希才的第一時間便沖上去抱住了他。
“希才,你終于出來了,我就知道你可以出來的。”
衛希才面對她的擁抱隻覺得渾身冰冷,看向她的眼神也是黯淡無光。
“可以讓你的人撤離了。”
“好,好!”
趙子琴連說了好幾聲好,将衛希才攬住,用鬥篷将穿的單薄的他裹了起來,噓寒問暖。
而那黑手猿猴,見衛希才已經被人接走,這才不緊不慢的往回走。
這天一大早,喬潤之起床便沒有見到衛希才,一直等到中午的時候還是沒有見到,這才覺得有些不妙,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等到怪異老人回來,問起他才說道:
“那孩子離開了。”
“離開?!”
衆人聽後皆是一驚,就連萬魔羅都吃了一驚,此時她沒有戴布條在臉上,勉強看清衆人,見喬潤之和丹兒也很吃驚,趕緊問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
于是那怪異老人就簡單的說了幾句昨夜衛希才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雲雲。
這話讓旁邊一直在聽的三個人不淡定起來,都有些隐隐想要出去将衛希才找回來的沖動。
那怪異老人看透了三個人的心思,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水說道:
“要死也先等着丫頭的傷都大好了之後在去,我救你們不是爲了讓你們一個個的去送死的”
老人的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想到玲衛山莊的人手以及趙子琴的陰狠程度,大家都是暗暗歎氣。
可這事情就像是壓在衆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讓所有人都沉悶極了。
萬魔羅、喬潤之和丹兒三個人每天都過上了喝藥,休息,鍛煉的生活,之前那種劫後餘生的悠閑時光瞬間一去不複返。
而自從衛希才走了之後,那迷失山谷入口處之前被趙子琴安排的源源不斷爬進去試探的毒蟲也中斷了。
不過之前被她釋放出來的毒蟲都被怪異的老人找了個地窖培養了起來,現在即便是沒有也可以完全的夠用。
萬魔羅的眼睛自從那一日之後也逐漸的好轉起來,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她的眼睛就可以像之前一樣看清楚所有的物體。
隻不過她随身佩帶的刀劍和那把鐵扇已經不知道被丢到了哪裏去,沒有随身的武器,萬魔羅沒事的時候就耍耍空拳,隻覺得周身的氣力順着靜脈逐漸的恢複。
而怪異老人對于之前承諾的百毒不侵依舊在進行着,雖然萬魔羅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但她周身的皮膚卻完全便不會之前的模樣。
而那怪異老人看着萬魔羅現在的模樣卻是欣慰的笑了笑。
一直等到萬魔羅的身體完全大好了,才将自己精心培養的毒蟲拿了出來。
萬魔羅現在多少對于這些蟲子還是有點恐懼的,隻是還不等抗議,那老人就不容分說的将蟲子放在了萬魔羅的身上。
隻是這次明顯不同,那毒蟲一點都沒有想要往她的身體裏面鑽進去的念頭,反而是極度的想要遠離她的身體,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老人又拿出了不同種類的毒蟲一起在萬魔羅的身上試煉,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隻見他那張扭曲的臉上出現了笑容,顯得更加扭曲恐怖,讓人看着就覺得不寒而栗,精神狀态似乎也再度陷入了瘋癫的模樣。
“成了,成了,我這麽多年的努力終于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