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要走?
陳銘從洗漱房出來,手中托着毛巾擦洗面部,還挺意外這個消息。
老郭雖和他因爲一些事情,整的挺不愉快,但經曆過競賽後,兩人也算盡釋前嫌成爲摯友,當年的一些事情,随風散了。
“是啊,職責在身,不能留太久。”郭燦輝也沒跟陳銘客氣,順勢拉過宿舍的椅子坐下,從口袋中摸出一根香煙點着。
翹起二郎腿,難得的神情稍顯嚴肅,幽幽道:“老陳,說實話,我沒想到你這次摧枯拉朽的幹敗了紅軍。”
“我要回南疆了,軍旅路我也走不了幾年,就在這三四個年頭吧,也要退了。”
“作爲老兵,我跟你說點建議,這次紅軍戰敗,必然會引起戰區和軍部的重點關注,你也會成爲關注的對象。”
“于你而言,這事,真不見得是好事啊。”
“704師到目前爲止,還沒摘去試點師的名頭,上面人到底怎麽想,我不得而知。”
“但藍軍,哎。”
郭燦輝歎了口氣,繼續道:“以你的才能,再加上,上面有人保駕護航,前途無憂。”
“可護航的老爺子也快要退了,藍軍旅你是能不進就不進吧,要不然以後想帶松枝難了。”
“當然,這是我的愚見,如何取舍或者該怎麽取舍,還要看你,恐怕你也沒辦法左右。”
說完,郭燦輝嘬了口香煙,坐在那吞雲吐霧,沉默不語。
對此,陳銘也隻是點點頭,沒有言語。
這種事情,他的确沒辦法左右,至少目前沒辦法。
老爺子快要退了,他知道,當初從石門進修回來被調到火力處,他後來也明白因爲什麽了。
一人退,代表的是整個時代的落幕,那些老戰友都要退。
老一輩和他自己中間還隔着兩代人,當初剛接任參謀長時,陳銘就意識到要爲自己撐起一片天。
隻是,有那麽容易嘛?
“算了老郭,不提這個了。”陳銘展露笑顔,順手将毛巾搭到洗漱間。
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談論一些太過長遠的問題。
穿上軍裝外套,陳銘提議:“走吧,伱過來牛頭山都沒陪你好好逛逛,今天怕是也沒機會了。”
“去樓下食堂好好吃頓飯。”
“就當爲你踐行。”
“成,就等你小子這句話呢,哈哈!!”
郭燦輝也不矯情,能說的,能提醒的,他都說了,也做了。
按照陳銘那聰明勁,怎麽會不懂什麽意思,再多數也無益。
兩人跑到旅部食堂,陳銘這時候可是旅裏的名人啊,走到哪都是打招呼的聲音。
旅參謀長,部門首長,算是被他一戰徹底收入囊中。
坐在食堂,兩人從幾年前的三軍聯合大演習談起,一直談到競賽,說起這次紅藍作戰,可謂是暢談到底。
郭燦輝在部隊已經沒有太多的發展前景,陳銘跟他同級别,卻是如日中天,正處于蓬勃期。
他自是也沒什麽可保留,将許多山地旅作戰的經驗,布置,如數剖析給陳銘聽。
牛頭山地處福州,作戰地形可不局限牛頭湖,牛背山,還有很多地形,隻不過重裝旅行進路線壓根走不了那種地形。
坡度超過三十,坦克基本性能下降一多半,仗還沒打,就折損過半,所以這次紅軍沒有選擇那些道路。
可東部戰區不隻有重裝旅啊,王牌部隊不止合成,以後牛頭山面臨的挑戰還多着呢。
磨刀石自然要磨砺天下名刀,寶劍鋒從磨利出,他們的職責還多着呢。
一頓早餐期間的談話,令陳銘受益頗多,最終安排老熊開車送郭燦輝去鹭島機場。
從福州到南疆,路途遙遠。
陳銘身爲軍人,還有任務在身,無法送的太遠。
隻能揮手送别戰友。
這次相遇,陳銘知道,以後恐怕很難能像今天這般輕松的交談了。
包括即将去往七十一軍的炮兵旅,旅長唐震,參謀長彭清林,他們也就這幾年了,都要陸陸續續離開部隊。
老兵不死,隻是逐漸凋零。
哪怕他們成爲軍官,在軍中擔任要職,年齡到了,沒有再進一步的話,也要退了。
送走老郭。
陳銘回到旅指揮部,整理一部分素材,叫上參謀部的幹事,開車送他前往師部。
這時候。
704師師部,作爲導演部,昨夜演習結束,今天就是召開複盤大會的時候。
演習作戰,仗怎麽打,打得有多激烈,其實都不重要,無非就是指揮官之間的博弈,練兵罷了。
真正重要,或者說被上面看重的,就是演習結束後的複盤會議。
雙方從中能夠總結出經驗,重結論,不重輸赢,這是軍部曆年來一直提倡的。
這種大會,無論是擔任紅軍的合成5旅,還是擔任藍軍的東道主169旅,營級包括以上軍官,必須全部到場。
不隻是作戰部隊的指揮,就連戰區陸軍參謀部,參謀長江震軍都來了。
從這就能看得出,剛才郭燦輝的提醒沒錯,這次陳銘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戰勝紅軍,不止是震動了整個戰略突擊師。
包括戰區,軍部,都很關注這邊的情況。
不然,何至于驚動戰區陸軍參謀部的首長過來。
等陳銘乘車抵達師部停車場時,剛下車,合成一團團長杜龍飛,169旅政委張津濤,這兩位老搭檔就已經等在這裏了。
尤其是張津濤,看陳銘這時候才過來,不禁唏噓的笑道:“老陳,你還真能沉得住氣啊。”
“這次複盤大會,可是要聽你演講,學習你的布戰思路,你多少也算半個主人公吧?”
“咋能拖到現在才來呢?”
“就是,我和老張都在這等你二十分鍾了。”杜龍飛笑呵呵的說着。
就是擔任了團長,職位比幾年前都調整了,如今三人碰面,還是相當親切。
這就是在新單位,從零開始帶領,培養出來的戰友情。
“等我做什麽?皇上不急太監急。”陳銘下車後毫無顧忌的奚落兩人。
“嘿,你小子還真是狗咬呂洞賓啊。”
“就是,不識好人心。”
兩人一唱一和的哈哈大笑,都爲這次陳銘做出的壯舉感到高興。
合成5旅啊。
七十一軍的香饽饽,挂在心尖尖上主力,前幾天藍軍旅長徐文千想把指揮權放任的時候,還曾找張津濤商議過。
老張不管咋說也是旅政委,放任軍事指揮權,他還是能夠提點意見。
但可惜老張對于陳銘的能力有着迷之自信,就差拍着胸脯說他沒問題。
可這是三人之間的信任,不代表張津濤就真的不擔心。
他是怎麽也沒想到,指揮權僅僅交到陳銘手裏三天的時間,就把來勢洶洶的紅軍給打的潰不成軍,主力尚在的情況下,一戰定乾坤。
最關鍵的是,演習結束之後,藍軍這邊主戰框架依舊在,并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
這種戰績,擺到哪,那都是能夠昂首挺胸走路的主啊。
“行了,咱們也别瞎聊了,複盤會議再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
“戰區有首長過來,紅軍那邊的營長,也都已經通知到位。”
“咱仨就别在這站着了,先進樓再說。”
張津濤邀請,陳銘自然沒啥意見,猶記得第一次參加複盤會議時,那還是幾年前,當時,他隻是會議室的邊角料,沒有任何發言權。
僅僅時隔四年而已,第二次的複盤會議,他也成爲了半個主人公。
這種進步,不可謂不大啊。
複盤大會還沒開始,各級指揮都在外面等待。
陳銘他們三人怎麽說都是師部的常客,在這倒也沒啥可拘束的。
師部辦公區和導演部辦公地點都設置在五樓,那裏這會集中的人不少。
他們也沒過去湊熱鬧,而是鑽進二樓的會客廳,坐着閑聊。
一場大規模演習結束,緊張的隻是上面這些還沒參加複盤會議的軍官。
其他士兵倒是放松了不少。
尤其是牛頭山各營,這次大勝可謂是奠定了基礎,增強了信心。
頗有種藍軍師的氣勢了。
盡管一夜沒睡,各營長集中師部參加複盤會議之時,下面各連訓練集合的号聲依然雄渾。
嘹亮的号角響徹牛頭山上空,隐隐約約傳來的喊殺聲,與遠處的海浪波濤交相輝映,強軍之勢展露無益。
江震軍,也就是東部戰區陸軍參謀部的參謀長,這次親自過來參加複盤會議。
當初陳銘剛入營,在一次新兵訓練時,曾被炮兵旅的旅長稱贊,說他和當年的江震軍很像,身上的韌勁以及對目标的執着,都是同樣的能夠影響身邊人。
兩人性格都是從來不在嘴上說,目标深埋心中,默默前行。
如今十年過去了,江震軍終是注意到了陳銘,或者說是更加重視了。
以往他也知道有這麽個後起之秀,但并不知當年炮兵旅旅長,唐震的稱贊。
對于他那種位置的人來說,一個正連級幹部,或者正營,還真入不了眼。
現在不同了。
陳銘雖沒有晉銜,戰區對于704師的提報一直沒有明确公開,但毫無疑問,陳銘在這次作戰中的表現,誰都無法忽視啊。
站在師部五樓,江震軍看着遠處路過的牛頭山各連戰士,神情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704師目前還是純陸軍單位,海軍的蛟龍大隊和空軍的獵鷹大隊目前并沒有過來。
有如此規模的戰鬥部隊,那就說明戰區方面極力促成,軍部大力支持的試點,曆經三年的準備和實行。
今日,終于見到效果了。
“不錯,如今的704師看起來才更有無敵之師的樣子。”
“看來前陣子練兵和整頓的效果很明顯。”
江震軍毫不吝啬的稱贊,聽得出來,他也的确是因爲目前的藍軍師已成規模而高興。
身後,704師長王軍衛咧嘴直樂,他以前帶的可是混編旅,跟王牌或者說是主力壓根沒半毛錢關系。
如今時來運轉,169旅縱身一躍成爲試點單位,要說有這樣的成就,最高興的就屬他了。
“哼”
瞅着王軍衛在那龇牙傻樂,紅軍旅長彭天正嗤鼻的冷哼出聲,相當看不慣的他那嘚瑟的熊樣。
意識到後面的氣氛有些微妙,江震軍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嘴角露出笑意。
其實他們三人都是同一批出身。
跟炮兵旅的唐震一樣,年齡大小也就差個五六歲而已。
隻不過個人境遇不同,江震軍職位更高,在軍中已屬一方大佬級人物。
彭天正,王軍衛,唐震他們算是境遇較爲普通的類型。
私下談話,作爲老戰友,倒是不會太過拘謹。
“我說老彭,你也算經驗豐富的老将了,這次作戰怎麽就這麽輕易的着了年輕後生的道?”
“說說看,陳銘到底是怎麽打亂你的布置?”
江震軍饒有興趣的詢問,他對于作戰的詳情并不清楚。
别說是他了,戰區裏面在今天早上之前,甚至有不少人不相信紅軍已經輸了演習。
剛才還能接到各單位的電話,發過來确認消息呢。
誰能想到,号稱能夠一戰定乾坤的重裝旅,陸地之王,竟然在登上戰場不足五天的時間,主力徹底被摧毀。
幾乎可以用潰不成軍來形容。
誰敢相信?
要知道,哪怕區域性戰役,雙方投入總兵力能達到十萬級别,一個重裝旅頂上去,多多少少也能扛幾天沒問題吧?
一個重裝旅,五六千人,炮車,坦克更是三四百輛,集合到一處,除非動用大面積殺傷性武器。
否則,誰敢說五六天的時間吃掉他們?
别說五六千人了,你就是往牛頭山撒六千隻老母雞,一部分還用雞籠子關着,不讓到處跑,五天的時間,憑借藍軍一萬多人,遍地去找,也抓不完吧?
何況是戰鬥素質極高,又裝備硬氣的重裝旅呢?
“哎!”
提起這次戰敗的經過,彭天正也是陣陣無奈,可參謀長問起,他也不能不說。
當着老戰友的面,有啥不可說。
“别提了江參謀長,陳銘那小子還真是個老滑頭。”
“不對,小滑頭。”
“我算是摸出了他作戰的習慣,敢于嘗試,敢于設計,就沒他不敢幹的事。”
“當初我軍剛跨過牛頭湖,渡江成功,老徐的打法屬于偏穩重型,防守有餘,進攻不足。”
“于是,我安排紅軍全體戰士在牛背山的北面,橫向拉開兩三公裏的炮陣。”
“炮口對準牛背山嶺,隻圍不打,全體休息,等待夜裏拿下牛背山。”
“那時候剛跨湖,我方戰士士氣正高。”
“嗯,沒錯啊。”江震軍點頭,彭天正的布置沒有差錯,很合理。
炮兵戰陣橫向拉開,首尾兼顧,重炮壓陣,藍軍的确很難有硬碰硬的底氣。
“是沒錯啊,可我沒想到突然換指揮了,陳銘接替之後,他可不管我這邊的炮陣有多厲害,直接下令藍軍出動,猛攻。”
“這是決戰的架勢,奇怪的是,藍軍似乎對我的布置很清楚,專門安排航空兵攻擊我炮陣的薄弱處,還安排特戰營從後方進攻。”
“拖住了我的布置,不得已我才撤掉長距離戰陣。”
“這一撤,更糟,陳銘時不時的安排藍軍全體出動,每次都打不了多久,果斷撤退。”
“我要進攻牛背山的計劃就被擱淺了。”
“誰知道,終于再次占領牛背山兩側要道的時候,陳銘竟然知道我要這麽幹,在附近挖雷區,還在山嶺中藏了數千戰士。”
“就等我攻擊的時候,傾巢出動,數千人沖跨了附近的陣地。”
“這”
江震軍聽完之後,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聽别人講述的很平淡,但他也是軍人,自然知道,中間對戰時絕不會這麽輕松。
還真是一步退,步步退。
由此可見,陳銘的戰術屬于趁你病要你命的類型,壓根不給紅軍喘息的機會。
借助主場優勢,屢次進攻,打亂敵軍布置,被他的安排牽着對方鼻子走。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銘是從石門參加競賽,得到綜合第一名回來後,并不知戰況的情況下,直接接手了藍軍的指揮吧?”
江震軍幽幽的說道,戰術并無高明之處,但能赢,就是好戰術。
“此子的确厲害。”
“沒那麽誇張。”聽到江參謀長稱贊,169旅旅長徐文千讪笑了一聲,道:“陳銘剛回來,沒有過來師部報道。”
“那時候他還是火力處的人,提前跑到紅軍的炮兵陣近距離偵查了一遍。”
“然後才回師部領了任命書,開戰後又跑到前線,衡量紅藍雙方戰鬥力對比。”
“這才跑回來制定的作戰計劃。”
“他這算是打了時間差,準備很充足後,才動手,并非不知詳情。”
徐文千有些尴尬的解釋,這其中的細節,紅軍的指揮還不知道,但複盤會議是繞不過去的。
複盤,就是将整個戰局重新演繹一遍,從中找到不足。
當初陳銘暗中去偵查,怎麽可能瞞住。
“什麽?你說陳銘以火力處的身份,去跑到我們陣地近距離視察?”
聞言,紅軍旅長彭天正雙眼一瞪,鼻子都差點噴火。
這特麽缺德貨,難怪對方第一次作戰那麽有針對性。
炮兵陣拉開幾公裏,藍軍偏偏能找到薄弱點,強攻,導緻他們不得不收攏部隊,避免損失過大。
誰成想,這小子來過自己這?
“不用驚訝,他并不算違規,就算這次不接替指揮,他還是會去你們那轉悠一圈。”
“因爲陳銘的性子就如此,每次作戰,他都坐不住。”
王軍衛笑着提醒。
周圍一群人卻無言了,細想之下,人家的确沒有違規。
可.這也太狗了吧?
彭天正長歎,輸了就是輸了,如今說啥也沒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