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陳銘詢問競賽一起來的劉志陽,得知對方的确不需要返回704師報道時。
第二天一早,陳銘就獨自收拾行李箱,看着競賽發放的紀念章,搖頭微微一歎。
不管這次競賽拼得有多狠,終究是結束了,紀念章也沒啥太大作用,頂多以後看到,留下一個回憶罷了。
收拾好行李,天剛亮沒多久,陳銘就拖着箱子離開宿舍樓,老郭跟在後面要和他一起前往牛頭山駐軍基地。
準備看看如今的704師,是何等風貌。
清晨的學院内,天剛亮,就已經開始熱鬧,有不少穿着軍裝的年輕同志列隊被帶往訓練場。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學院大門,招手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機場。
陳銘坐在後排望着石門大街上,陸陸續續有騎電動車的上班族開始從家裏出發,有些遺憾。
這座城還有他一位戰友在這,上次聚過後,期間雖有聯系,但遠不如以往在部隊時那麽頻繁了。
都有各自的生活。
這次過來,連再次相聚的時間都沒有,青春終究是逝去了。
當年在訓練場上一群人瘋笑,比拼,嗷嗷叫着要拿名次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馬大柱,那可是新兵連一班,綜合成績僅次于他的戰友,可惜,如今已經脫下戎裝,努力的生活了。
他的競争對手不再是親密無間的戰友,而是令人無奈的生存。
“咋滴?現在又不想回去了?”旁邊郭燦輝注意到陳銘情緒不對,搓了搓臉開口詢問。
“沒,剛才路過的那條街,有我一位戰友在那開店,想起以前的事。”陳銘如實道。
“哦,是你們同年兵的戰友吧?”
“嗯。”
看陳銘點頭承認,郭燦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因爲他刻意在七十一軍了解過陳銘的經曆,這家夥雖參軍時間不長,可經曆絕對不少。
各個單位跳來跳去,能讓這種人記挂的戰友,多半就是同年兵了。
提起戰友,郭燦輝也是一陣沉默。
對于一個退伍老兵來說,軍營絕對稱得上是需要留念一輩子的地方。
可對于還在服役的老兵來說,軍營同樣是自己的家啊,以前的戰士更純粹,戰友情更濃。
猶記得我帶火機你帶煙,一個眼神就走的場景。
還記得整個班的戰友,被罰匍匐前進,去炊事班的經曆,也能想起和戰友一起爲人民抗洪救災的場面。
郭燦輝年齡比陳銘大十幾歲,他剛當兵的年代禁酒令還沒頒發,新兵連期間管理的比現在要嚴格,苛刻的多。
也正是這樣,才讓那個時期的老兵更重戰友情。
那時候網絡不發達,在部隊收到家信,每每都能激動的痛哭流涕。
有些戰友退伍了,一群人相送,真情流露之下,哭的撕心裂肺。
看到陳銘談起自己戰友,老郭也是一陣緬懷,他相信當年所有的老戰友都還記得那段時光。
那是他們此生不能磨滅的印記,一生戰友一生情,金錢難買戰友情。
哪怕如今的他們都已經各奔東西,很多人回到地方有各自的工作,但是他堅信,軍人的品質是不會變的。
祖國和人民若需要他們,當年的戰友收到召喚,必定會不顧一切的向前沖。
若有戰必召回,這是當年他們所有戰友的口号。
如今一晃竟過去了二十多年。
等車輛路過二手車交易市場,陳銘緩過神瞄向身邊的老郭,發現這貨也在沉思,忍不住笑了笑。
沒打斷他的思路,而是拿出手機給妻子柴舒窈發送一條微信,告訴她自己已經在返程的路上。
等下要坐飛機從石門前往鹭島,然後打車前往牛頭山,這次正值練兵期間,哪怕他回來,也不會有啥好待遇了。
不會有人接。
各單位都随時在崗,等待作戰的指令,哪怕有後勤或者火力處的人能來也沒必要。
他又不是回不去,能不給部隊添麻煩就絕對不添。
中午時分,兩人從鹭島機場出來,按照郭燦輝的說法,石門出發匆匆沒吃上八大碗特色菜,要在鹭島好好請陳銘搓一頓特色菜。
以此來兌現當初競賽時許下的承諾,實際上是來到了人家的地盤,老郭來參觀又不去導演部報道。
還要仰仗陳銘幫忙,多少也要意思一下。
兩人出發的太早,沒吃早飯,陳銘也沒跟他客氣,鹭島最出名的不是大菜系而是小吃,福州佛跳牆倒是出名,他也要有功夫等不是嘛。
于是,兩個家夥就近找了家餐館,一人幹人家兩碗沙茶面。
吃飽喝足一抹嘴,路邊攔輛出租車,開始直奔牛頭山。
“兩位西服要去牛頭山嘛?”出租車司機看到陳銘他們穿着軍裝,操着一口半普通話打招呼。
右手還擡起類似蘭花指的手勢,這是福州老司機的聊天法寶。
“哎呀,那地方封了嘛,要打仗了嘛。”
“你們也是軍人同志,應該能過去,收四百嘛,辛苦錢嘛。”
“現在這個路況嘛,沒有紅綠燈我跟伱講,我們速度很快的,我收的錢不多的軍人同志,你知道嘛?”
“.”
司機是個很健談的家夥,老郭是個很麻利的類型,聽到四百車費,直接從兜裏摸出四張,拍在了前面。
這貨會算賬,從鹭島到牛頭山,至少三個小時的車程人家收四百還真沒多要。
如果老郭不拍,陳銘都要拍了,遇到實在人了。
路上,老司機右手像是結印似的,一路講話一路擺動,相當健談,從牛頭山原先的荒涼談到現在的軍事基地。
談附近居民對軍人的讨論,不難猜測,這老司機也是牛頭山附近城鎮的人。
當然,所談所講都是稱贊。
陳銘也适當的回應,時不時指引路線,駐軍基地範圍外人能夠摸到,但具體的入口他們可找不見。
路面越來越崎岖,從大路轉到土路,遠處時不時的炮聲提醒他們到地方了。
遠空的直升機偶爾能夠看到蹤迹,轟隆隆的低空壓過,給人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郭燦輝沒來過這,不知道陳銘指引的路線究竟是哪裏,打開車窗,将頭伸向外面,奇怪道:“老陳,你們藍軍是不是守不住了?”
“這怎麽大後方都開始頻繁動兵動炮,紅軍要登上藍軍老巢了?”
“沒,還差得遠,這裏不是三槍門的區域,是牛頭湖範圍,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牛頭湖應該是失守了。”
陳銘目光幽幽的望着前方,趙勝奎,合成5旅參謀長,曾經龍牙培訓過的猛将。
以前陳銘都沒少找這位取經,今年四十六歲,趙勝奎的事迹在新一代年輕軍官的群體中傳揚的并不廣泛,但這不代表他不出名。
對方是01年後半夜報名參軍,也就是軍部下達指令成立機步第58旅的那年,
趙勝奎成爲了58旅的新兵,義務兵身份入伍,當兵三年,榮獲三次二等功得以提幹,以下士的身份轉爲軍官。
那個年代,特種作戰極爲吃香,優秀的提幹軍官可以推舉到金陵軍區直屬龍牙突擊隊進行數月的培訓。
很顯然,趙勝奎去了。
龍牙的嚴苛自不必多說,培訓結束回到機步旅,在那時候表現好,有沖勁,晉升還算快,沒幾年就擔任了機步連的連長。
01年到03年間,軍部下令成立了五個王牌機步旅,趙勝奎所在的58旅就是其中之一。
王牌旅的連長,那可以說是相當牛氣了。
也許是他能力強,也許是他機遇好,也許是兩者皆備,後來要成立合成旅。
最後一批義務兵摘掉軍區臂章的那一年,合成化進行的如火如荼,到處急缺人才,有機步旅經驗的趙勝奎經過多次調動,最終來到七十一軍合成5旅。
能以提幹的身份走到這一步,可見能力有多強,當然了,若非提幹的渠道,他可能會走得更遠。
這是一個極強的對手啊。
陳銘以前在合成169旅的時候,聽參謀長徐文千提起過幾次趙勝奎的事情。
後來他更是親自接觸,知道這人在打仗方面很有一套,牛頭山的渡江攔截方案,擋不住他。
果然,還真給應驗了。
陳銘看附近的情況,紅軍應該已經跨過牛頭湖,大軍直逼藍軍總部,總距離也不過就幾十公裏了。
這點範圍距離幾乎算是決戰的前期了。
“失守很正常,就一個湖想要攔住紅軍重裝旅,怎麽可能,對岸的火力布防就算壓上兩個團估計都不夠看,就是強行渡江損失太大。”
郭燦輝搖頭,對這種結果并不意外。
因爲昨天晚上,開完總結大會在餐廳閑聊的時候,陳銘就對他說起了紅藍對抗的進展。
他當時就認同了陳銘的估計。
這種戰術,藍軍的确占便宜,很久以前關于渡江的戰術都有明确的布置,不渡不打,渡到一半再打。
讓敵軍進退兩難,拖延他們的進攻士氣,連續拖三次,士氣都可能被拖垮了。
“師傅,就在這裏停車吧,若是再往前走恐怕有麻煩。”
“就在這将我們放下。”
陳銘拍了拍後椅,提醒司機。
哪怕他不說,司機恐怕也要停車了,因爲遠處負責封鎖的同志已經有人過來。
作戰區不是沒有當地居民,封鎖的範圍内也有居民城鎮,隻不過那裏都是軍備糾察在那把守要道,距離有些遠,陳銘沒必要過去。
兩人從出租車上下來,提醒司機可以離開。
得到允許的老師傅,那是相當配合,轟大油門,差點原地來個飄逸,哧溜一聲跑出來大老遠。
活脫脫像個受驚的老兔子。
若非陳銘他們兩人穿着軍裝從車上下來,遠處過來負責封鎖外圍的戰士都打算去追了。
繞是如此,都把戰士給看得一陣發呆。
但很快緩過神,看向陳銘和郭燦輝,這兩人一個中校,一個上校,他也不敢怠慢。
急忙立正,道:“首長好,前方是演習作戰區,目前已經封控。”
“首長,你們這是?”
“無妨,我叫陳銘,這是我的證件。”陳銘拿出自己的軍官證遞了過去。
“你可以給上面打電話核實一下,我是704師火力處的處長,有導演部糾察的袖标嘛?給我兩個。”
“啊?!!”
檢查證件的戰士也是牛頭山的兵,他可能不認識陳銘,沒見過,但絕對聽說過。
這位當初在大整頓期間可太出名了啊。
不僅帶領火力處給牛頭山建立爲兵服務中心,改善了他們枯燥乏味的休息日。
還給各連設置許許多多的獎勵,錦旗,哪怕很多連裏體能不行的兵,都找到用武之地。
可以說,牛頭山駐軍基地從一開始的消極,到後來很多人喜歡上這裏,真正從心底裏接受,就是因爲火力處的大力整頓所緻。
軍人喜歡的無外乎榮譽,這裏可以給你,不想要冷冰冰的關心,火力處幫你。
一直到現在,但凡704師所屬,全部作戰單位統一按照吃飯,先義務兵後士官,最後軍官的順序。
剛開始有人說這是作秀,當不得真,可人家作秀能做一年多,到現在已經成爲傳統,那也是真正爲了他們這些當兵的着想啊。
“陳處好。”
檢查證件的士兵再次敬禮,可又有些爲難道:“陳處,我放您進去沒問題啊。”
“可是導演部的糾察我們哪有,那東西隻有火力處才有儲備,我們沒。”
“呵呵,沒事,你給火力處聯系,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們安排人送來幾個袖标,我在這等着他們。”
“是,陳處。”士兵急忙回應,撒腿就往後跑。
看樣子應該是去彙報了。
剛才談話期間,郭燦輝一直站在跟前沒開口,看那名戰士走遠之後,才拿眼斜睨了陳銘一下,道:“陳小子,不是我說你,真沒你這麽損的。”
“你拿導演部袖标幹啥?”
“别以爲我不知道,這次參加競賽回來,你就是藍軍的人,不是導演部的人了。”
“你這是利用職務之便,爲自己謀私,你要是帶着導演部的袖标,跑到紅軍駐地大搖大擺偵查火力,身上沒帶任何激光模拟器,紅軍疏于防範之下,豈不是要吃大虧?”
“陳小子,你積點德吧,别那麽損。”
看到老郭識破自己的意圖,陳銘聳了聳肩膀,絲毫沒有不好意思。
沒錯,他的确打算扮成導演部戰場糾察隊,作爲第三方人員深入紅軍腹地偵查。
要不然,他不走三槍門,直奔這幹啥?吃飽撐的了?
打仗,無所不用其極,他現在又沒報道,也沒任命,就還是火力處的人。
口頭任命都沒有,去紅軍駐地逛逛咋了?
這次仗打完,以後在想用這種方式肯定不過關了,他要的就是鑽空子。
光明正大的看紅軍部署,如果讓他指揮藍軍的話,再調頭針對性的進攻。
這就叫戰術,哪怕不要臉,那也是戰術。
“我覺得吧,你應該憑借自己對戰局的把控,以戰場的布局入手,真刀真槍的跟紅軍幹。”
“不應該用這種方法。”
郭燦輝以爲陳銘聽進去自己的勸告,在旁邊孜孜不倦的說着。
結果,陳銘隻是一擺手,道:“放心吧郭參謀長,等下偵查我去就行了。”
“我帶着幾個火力處的人去巡查,你在這等着我。”
“作爲客人,我怎麽好意思讓你跟着一起去呢,你不去,就不用糾結這種方法行不行了。”
啊?!!
聞言,郭燦輝臉色一垮,果斷的搖頭。
開玩笑,他隻是趁着這個機會損陳銘幾句罷了,充當導演部,深入敵軍内部偵查火力部署,這麽難得又刺激的事。
繞是這位打過多年演習戰争的指戰員都心動了。
當即便義正言辭的說道:“那不行,我雖然看不上你這種行爲,但說好了過來704師看看現在的發展,那就不能偷懶。”
“我跟你一起去。”
“德性吧。”陳銘瞥了他一眼,不再開口,兩人在外圍等待。
郭燦輝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啥也沒說,他職位高沒錯,資曆比陳銘高,這也沒錯。
但兩人不是上下級,沒必要搞得那麽嚴肅,有啥說啥,他這次就是過來偷師的。
想看看陳銘打仗究竟怎麽打,沒想到第一課就是深入紅軍腹地,這他媽正常人,誰能這麽幹?
藍軍的二号指揮,搖身一變,成了第三方導演部的人?
偵查就算了吧,還要讓紅軍小心的伺候着,畢竟遠道而來,就算知道導演部和藍軍穿一條褲子,那又如何?
該接待還是要接待。
爲了安全起見,郭燦輝知道陳銘化身導演部的人去偵查,走後,紅軍必然會更改部署,以防萬一。
可,能防得住嘛?
這是陽謀啊。
兩人大概等了有四十多分鍾,老郭煙都抽了五六根,遠處火力處的車輛終于來了。
老熊班長開車,帶着王帥兵,秃子沈祖飛,三人快步跑了過來。
見面啥也沒幹,直接敬禮,激動的大喊:“陳處好。”
“行了行了,你們三個過來還客氣什麽,東西帶了嘛?”
陳銘笑着搖頭。
王帥兵從後座摸出一兜領章,揚手道:“陳哥,這次作戰導演部不帶袖标了,是領章。”
“要多少都有,這是火力處的車子,怎麽偵查都沒問題,老熊班長我們幾個,本身就是一隊戰場糾察。”
“那更簡單了。”
陳銘毫不客氣的接過了領章,軍銜都沒揭掉,就這麽往上一扣。
嘴角露出笑容。
趙勝奎,趙參謀長,碰一碰吧。
同是龍牙出身,期待一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