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導員和副院長離場,越來越多的軍官朝着講台上湊過去。
學術辯論,對于過來學習的一群人而言,就像要求張飛口述長坂坡大戰一般,讓過去打沒問題。
可要是講,除了能說“俺過去捅他奶奶的一萬個透明窟窿”之外,還能說啥?
軍官中不乏能言善辯者,可辯論要有實有據,不能全憑臆想,自然會将注意力全放在自己擅長的領域。
果不其然。
陳銘注意到剛才被點到名字的丁遠和胖上校趙勝虎,兩人被衆人圍住,不斷發出贊歎的聲音。
同時也在小聲的議論文稿中的因素,一個個頭點的像小雞啄米般,看得陳銘頗爲郁悶,剛才提名三人,怎麽還唯獨他無人問津呢?
按說他的文稿理論記錄的更全面,更有參考價值才對。
就在陳銘感覺不妙時。
老鄰居謝燦雄跑過來,拍拍陳銘肩膀,豎起大拇指稱贊道:“老陳,你是真牛逼,寫個文稿都能被提名,厲害。”
“就是我看你這情況有些不妙啊,你咋想的,指揮環境,指揮手段和指揮信息怎麽會歸結到主要素裏面?”
“這随便拉出來一個指揮官都知道,最主要的因素就是指揮者和被指揮者。”
“打仗,一看人,二看武器。”
“人就是說指揮官和戰士,這兩者是最重要的缺一不可,至于怎麽去指揮,在哪裏指揮,指揮的命令怎麽去下達,那是根據環境因素來判斷和決定的。”
“随時因地制宜的變動,怎麽着也不可能是影響指揮核心的主要因素啊。”
“伱的觀點成爲了辯論的核心之一,這看起來貌似不占優勢。”
謝燦雄感慨的提議,那表情似乎是陳銘做出了什麽難以理解的決定般,在那扼腕歎息,對下午的辯論非常不看好。
陳銘對此倒也不感意外。
謝燦雄是防空旅出來的人,很多指令都是上面給出指示,他們照做,自由布置作戰的機會并不多。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如果放在十五年前那确實是毫無争議。
現在伴随着進入信息化,學術界争議越來越多,那就足以說明存在着問題。
随着信息技術在作戰中的運用和發展,不可避免的就會越來越關注,信息在指揮領域的地位和作用。
科學劃分作戰指揮要素,必須要堅持一定的标準和原則,研究作戰指揮要素的劃分問題。
也必須首先确立要素劃分的标準和原則。
這些可不是憑借的想象和經驗就能夠反駁。
也并不是說職位越高,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是正确的。
這種傳統的老思想還是影響着相當一部分人,認爲指揮者和被指揮者才是主要的核心。
話也不錯。
可是今時今日的作戰環境,指揮環境,指揮的手段和指揮的信息在目前軍工科技大力發展的今天。
已經很大程度的做到了人機融合。
先不說全球範圍内那些先進國家都是怎麽打仗的,就說自己國内演習的時候。
現在哪還能碰上以前那種步兵沖鋒的畫面?
都是依靠步戰車、裝甲車、坦克進行機動。
站在合成營的角度,作戰的環境,指揮員所處的環境,指揮的手段和傳達的信息。
絕對影響對于整個部隊的全面布控,如果這都不能成爲影響作戰指揮的核心因素,那還有哪些方面可以成爲核心因素?
之所以高級軍官提出不同的觀點,那是因爲現在軍種劃分比以前更多,指揮的部隊也不同。
他們在演習的時候是坐鎮後方,再加上類似炮兵旅、陸航旅、工化旅,在指揮方面确實沒有合成化部隊那麽複雜。
曾經有人說過一個合成營的指揮,難度差不多快趕上以前一個步兵師。
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就按照陳銘自己帶領虎狼營的經驗來看,所有的指揮官加起來有一百多個。
以前一個步兵師的指揮官加起來有多少個?
很多軍官常年待在單一的兵種當中,打仗的時候執行的任務也很單一。
他們的觀點不一定會錯,但一定會不全面。
但他不同啊。
陳銘經曆過新時代國防科大的教學方式,也曾專門研究合成化作戰,更清楚目前軍校培養指揮系的重點。
回到部隊,又參與過龍牙那種小規模作戰,還曾帶領目前信息化和數字化發展最前端的合成營,再加上邊防二連作戰。
他的思想方面開闊性更高。
新一代軍官身上所有的特性他都有,要說自己觀點錯誤,那不太可能。
退一步說,如果真的錯誤,那辯論賽還有意義嘛?林副院長也不會讓他們拿着錯誤的學術方向來辯論啊。
看自己的文稿實在無人問津,幾乎沒人過來找自己,陳銘覺得自己有必要拉一個盟友了。
總不能真的自己一個人噴人家五十多人吧?
雖有句俗話說得好,有理走遍天下,可也不能連一個支持的人都沒,那不是太寒酸了。
看老謝一副爲自己叫屈的模樣,陳銘笑呵呵的邀請道:“不怕,敢寫就敢辯論,再說了,不是還有咱們兩個共進退嘛?”
“共進退?你說我?”謝燦雄驚訝的伸手指向自己,而後擺出一副義正辭嚴的嚴肅表情說道:“老陳,你放心吧,在精神上,我絕對支持你。”
“但有句話說得好,舉賢還避親呢,咱倆太熟了,爲了不留人诟病,我決定去對面。”
“但你放心,我是身在漢營心在曹啊,絕對會聲援你的。”
“滾滾滾”
陳銘笑罵了一聲,揚手趕人,這家夥還真能瞎折騰,什麽身在漢營心在曹,說得他好像違背了所有人的思想。
兩人玩笑了幾句,謝燦雄也不鬧了,幹笑着說道:“老陳,舉賢避親這是玩笑話,可你知道爲啥你的觀點很少有人支持嘛?”
“你說說看。”陳銘點頭回應,具體原因他也知道,隻是想聽聽這位老鄰居能分析出個什麽。
“哎,原因很簡單啊,辯論賽不同其他,如果是讓投票支持認同的觀點,那不少人都會支持你,畢竟你昨天還給我們講解了很多學術難題。”
“你的觀點,很多人都會覺得有道理,但有道理我們并不熟悉啊,辯論賽是要起身辯駁的。”
“在不熟悉的領域,我們反駁誰?坐在你旁邊跟個二傻子似的,耷拉着腦袋,面對任何問題都是啞口無言。”
“那不是幫忙,那是拖後腿,所以,我精神支持你。”
“嗯,理解。”
陳銘點點頭,他的确理解,學術意見分歧,從學習作戰指揮這個課題時,就已經産生了,想要改變他們的認知,除非自己能夠拿出足夠的例子來舉證。
或者他們提出的觀點,自己能夠一一反駁,否則,沒有任何意義。
“那我去準備了啊,咱們下午辯論場上見。”謝燦雄嘿嘿一笑,颠颠的跑到講台上去參與讨論了。
陳銘這邊也不是沒有人支持,過來參加進修的軍官也有原合成169旅的軍官,還有其他合成部隊的人。
知道在合成指揮當中,指揮環境和指揮手段,指揮信息多麽重要。
但可惜,支持的終歸是少數,算下來還不到十個人。
陳銘大概估算了一下,他們這組的實力,還是差的多啊。
這邊不足十人,那邊四十多人,一個個都是精兵悍将,從臉上的皺紋,肩膀上的星星都能看得出來,身經百戰,老辣又獨到。
不好整。
但,陳銘也沒把辯論組的事情看得太過于重要,反正那是下午的事。
看來昨天所布置的摸底根本就不是重點,重點還是今天的辯論賽。
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結束之後,林副院長沒有再回來。
但導員楊豐瑞回來了。
他安排大家輪流閱讀挑選出來的三份對于作戰指揮學,影響作戰指揮因素的文稿提案。
包括陳銘,也讓他閱讀了其他兩人的文稿。
不要求所有人都提出相同或者相悖的觀點,但至少也要在下午的辯論組上,每個人都要發表自己的意見,并且明确自己的立場。
還順便當場敲定了a組和B組人選。
按照原先的布置,辯論組就是明天第三項考核的分組。
這麽一來,陳銘他們不止要在辯論上不占便宜,還要在作戰時,被人家四十多人圍毆。
不公平啊。
上午課程結束,和陳銘同分到b組的一名同志,名字叫做付名川的中校,忿忿不平的開口吐槽道:“我發現,這搞學術的總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哪些因素能夠影響指揮作戰,就文稿當中提出來的觀點,楊導員剛才講了幾次也沒有明确的說出究竟誰更有道理。”
“幹脆說出誰是對的不就行了,直接把答案公布出來,非要去搞什麽辯論組。”
“這要是放在部隊,辯論根本就不可能進行,無關對錯,隻需要去執行。”
“也隻有學院會搞得這麽麻煩。”
聽到對方的牢騷,陳銘搖頭輕笑一聲,糾正道:“部隊裏面要求的是執行力,學術要求的是驗證,這兩者可不能混爲一談。”
“搞學術不像是帶兵打仗,他們這種都是心思缜密的人,大膽的提出假設,小心的求證,并且需要持之以恒。”
“不管是學術也好,科研也罷,都需要去積累,不斷的去探索,不會輕易的去下任何結論,就算是心裏面有答案。”
“那也不會像是部隊裏面訓練打仗那樣,一道命令下去,不管對錯,先去執行。”
“學術要的不僅僅是細緻,還需要冷靜的分析,很多學術和科研方面的成果,都不是在實驗當中發現的。”
“而是往往出現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說科研的成果大多都是對實驗的數據總結分析得到。”
“所以說這一次的辯論說不定也能夠奠定一次,學術方面的研究話題,讓影響作戰因素的外在條件,不再成爲有争議的話題,而是變成統一的公認課題。”
“如果他們這些學者也都搞一言堂,自己認爲對的觀點就必須要别人去執行,跟部隊裏面一樣的話,那咱們國家的科技就不會進步,隻會不斷的倒退。”
“集思廣益才是學術的核心。”
聽着陳銘侃侃而談,付名川憤懑的心情慢慢消融,他也隻是吐槽下而已。
面對學院的安排,難不成還真能提出不同的建議?
聽着陳銘剛才提出的觀點,聳了聳肩笑道:“不管了,辯論就辯論呗,誰怕誰呀。”
“别看咱們B組人少,真要拍起桌子來,也不見得比他們對面的人力氣小。”
“再說了,一次辯論不見得就能夠出現結果,隻要不超出範圍就行,咱們要是真有能力,把某一個學術方面還存在争議的話題,通過辯論改成公認的話題。”
“那咱們B組所有人恐怕都要被國防聯合作戰學院,聘請爲榮譽教授了,這要是回到部隊還不直接牛逼大發了。”
幾人有說有笑的讨論着,雖對于下午的辯論并不看好,但卻也不擔心。
陳銘不置可否,走在旁邊并未言語,并不是說隻有作戰的軍官厲害,人家搞技術,搞科研的就不厲害。
就遠的不提,京都國防大學被譽爲火箭軍女神的那位總該知道吧?
就前幾年的事。
那可是能夠全部憑借計算公式,直接提前計算出國外新式戰機停留的位置。
這個停留的位置可不是在他們自己國家内,而是開着新式戰機出來嘚瑟的時候,戰鬥機都沒開出來呢。
火箭軍女神就通過推算,絲毫不差的計算出他們滞空的方位,具體位置。
消息傳出,東部戰區提前布防,将那片區域提前控制,等對方噘着腚嘚瑟的開過來時,發現軍方的布置,連屁都沒敢放一個。
直接灰溜溜的滾回去。
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爲自己那邊出了間諜,後來才知道,是他們的新式戰鬥機都沒出國家,甚至都沒打算開出來威懾的時候。
已經有人通過公式,計算出了他們新式戰鬥機的所有信息。
這能說人家不厲害?
關鍵那位火箭軍女神還不是非常專業的科研人員,隻是從火箭軍調到國防大學。
當然了,軍中也有很多厲害到離譜,甚至不能被理解的類型。
吃過中午飯,陳銘沒有休息,獨自一人來到教室,拿起丁遠還有趙勝虎的文稿開始仔細研讀。
這就是他的優點,不打無準備之仗。
想要在辯論會上,真正拿着自己的觀點駁倒所有人的意見,至少也要看一看人家的觀點是怎樣的。
上午粗略的看一遍根本就琢磨不出來。
如果看過之後依然認爲自己的觀點,沒有任何瑕疵的地方,并且還能堅持自己的觀點。
隻有這樣,才有足夠的信心在辯論會上,爲自己的觀點去辯論。
辯論會,是對于學術方面加深印象的一種方式,不管是堅持自己的觀點,還是被别人辯駁自己的觀點,都可以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起到真正研究的目的。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國防大學中午都給學員留的有午休時間,陳銘沒回去,一直坐在教室内。
拿着人家的文稿,一遍遍的研究,一遍遍的看。
他沒帶過除合成話部隊之外的單位,但根據舉一反三,帶領部隊以及參謀部學來的經驗,并不難搞懂對方的理論觀點。
甚至陳銘在研讀期間,已經将對方會拿什麽觀點來反駁自己,都認真的在内心梳理了一遍。
就在陳銘冷靜的思考時,突覺後背汗毛炸起,急忙轉身看向門口。
副院長林清源恰在此時,走進了教室,盯着陳銘瞅了一眼,點點頭道:“警惕性不錯,在學院不必如此。”
“副院長好。”
陳銘沒有接話,急忙起身敬禮。
“坐下吧,繼續做你認爲該做的事情。”林清源罕見的回禮,語氣略顯溫和的說道。
這壞老頭不招人喜歡,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從來不按照條令規章辦事,别的首長被敬禮,好歹會回禮。
甭管官多大,主打的就是一個溫和。
他不行,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陳銘也感覺有些詫異,隻是這種情況,除了驚訝,什麽也幹不了。
繼續坐在位置上,準備研究。
林清源則是坐在導員的位置,自語道:“我上午看過你的文稿,想着你應該就在這。”
“文稿中你描述了合成營的先進,對比了特殊部隊的不穩定性質,又融合邊防連的落後條件,綜合給出了答案。”
“但我也在你的文中看出了悔意,是悔在作戰,還是悔在後勤浪費了一年?”
“額”陳銘聽到林副院長的話,心神一陣恍惚。
悔?
沒有後勤一年的沉澱,他又哪來的悔。
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哪裏做的不妥,哪裏做錯了。
“副院長,我”
“好了,答案不必告訴我,你自己斟酌,辯論很快要開始了,學術結合實際能讓你們進步的更快。”
“回到部隊後好好帶領,你的能力不錯,沒給柴老頭丢人。”
林清源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題外話,便緘口不言。
陳銘也不好多說,繼續研讀手中的文稿。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兩人沒在交流。
下午上課的時間到了,學員陸陸續續進入教室,當看到副院長和陳銘兩人都在這裏。
進入的軍官神色各異,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麽玩意。
回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站定。
陳銘一聲歎息,起身将文稿還了回去,等下是一場硬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