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旁邊一名中年男子沒好氣道，“這話你都說多少遍了，現在已經過去半年了我也沒見你拿一分錢來，你不但在這白吃白喝，每天還非得洗單池，害得我其他客人來交了錢都洗不到單池。”
中年男子越說越激動，一張大臉漲得通紅，“小店廟小，供不了你這尊大佛，麻煩你換個地方吧。”
那人回過頭來，沖老闆苦着臉道，“林老闆，這回我真的有錢了，隻要再等三天我就可以把這半年的錢全部一次性付清，連利息都給你算上。”
此時檀潤青終于看到那個人的臉，感覺有些面熟。
等等，這張臉看上去怎麽那麽像劉名軒？
可是劉名軒關在洪公祠1号的牢房裏還沒放出來呢，怎麽可能到這來洗澡。
不對，檀潤青突然反應過來，這人應該是劉名軒的表弟張立民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再細看，好像真跟照片上的張立民一樣。
檀潤青有些激動，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特别情報科這些天幾乎把整個金陵都翻過來了，也沒找到張立民，沒想到自己到澡堂來跑個澡竟然就遇上了。
檀潤青立即轉身快步下樓，走到那家夥身邊再細看，确定是張立民無疑。
直到這時檀潤青才笑着回頭對澡堂老闆道，“林老闆，這個人欠你多少錢啊，爲什麽非要趕他出去？”
“唉。”澡堂老闆重重歎了口氣才道，“不是在下不盡人情，屬實是他做得太過分了，這半年來他欠的錢已經超過一千塊錢了，這都足夠買十頭牛了，我要是再不讓他走，其他人都學他的樣長期在這賴着卻不給錢，我這澡堂豈不是要虧死。”
檀潤青笑着道，“林老闆别着急，我來幫你說服他，保證讓他主動離開，不需要你趕。”
澡堂老闆看了他一眼，“先生要是能讓他乖乖離開，你今天的消費全免了。”
其實他有些不相信檀潤青的話，但是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因爲雖然是對方有錯在先，但是生意人強行把一個客人轟出去，多少還是會損害自己的名聲。
“好啊，那就一言爲定。”
檀潤青說完走到還像八爪魚一樣緊緊抱着柱子不肯放手的家夥問，“這位先生請問尊姓大名？”
“張立民。”
果然是這小子，檀潤青笑了，随即又問。
“你真是爲了躲債才一直不肯離開的？”
張立民點點頭，“當然是真的，不然還能是爲什麽。”
檀潤青笑吟吟看着他，“我覺得吧，你這樣一直躲在這也不是個事，不但影響人家做生意，這事鬧大了的話，債主發現你在這很可能會到這來跟你算賬。”
“不如跟我走，我給你安排個工作，你可以一邊賺錢一邊慢慢還債，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還可以告訴我債主是誰，到時候沒準我還可以幫你從中說和說和，讓他給你免掉部分債務。”
張立民看了檀潤青一眼，穿着跟舉止都不俗，而且長了一張小白臉，年齡應該比自己小，看上去像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他當然知道今天這澡堂是呆不下了，因爲這澡堂老闆顯然是下定決心要轟自己走。
如果就這麽被扔出去，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沒有保障。
不如跟這公子哥兒先離開，有錢人家養個把閑人肯定沒有問題，至少不需要再死皮賴臉在這讨人嫌。
而且看這位少爺的樣子一定是剛從學校畢業，很單純，隻要自己好好引導，沒準他又可以成爲自己下一棵搖錢樹。
拿定主意之後，張立民終于松開那根柱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感謝先生雪中送碳，張某人感激不盡，我願意跟你走。”
檀潤青點點頭，“那你去換身衣服吧。”
張立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慚愧，這半年都在這浴室裏，衣服早就不知去向，要不我就這麽跟你走吧。”
檀潤青并沒有反對，“也好，反正到了地方也得把你的衣服扒了。”
“你說什麽，爲什麽要扒我衣服？”張立民一驚，“我可沒有特殊癖好的啊。”
檀潤青沒好氣道，“想什麽呢，别說我沒有特殊癖好，就是有，我能看得上你這樣的嗎？”
張立民連忙陪笑道，“誤會誤會，我隻是不明白你爲什麽要扒我衣服。”
檀潤青這才道，“我的意思是，這麽熱的天，你到我那不得脫了衣服再沖個涼水澡涼快涼快？”
“去我家其他都可以随意，但是這洗澡一定要勤快，不然大熱天的一身臭汗能熏死人，不能上桌吃飯的。”
“說得是，說得是，這秋老虎的天氣動一動就一身汗，确實該勤洗澡。”
說這話的時候，張立民暗歎這小白臉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剛從澡堂出去又要沖涼水澡，真是講究。
檀潤青這才回頭對澡堂老闆道，“林老闆，借用下電話，我讓家裏人準備一下，讓他們做好迎接客人到來的準備。”
澡堂老闆見檀潤青走要帶張立民走當然高興，不過看到他那麽鄭重，還要專門通知家裏迎接，頓時有些過意不去。
他連忙把檀潤青拉到一旁，小聲道，“這位先生，那張立民可是個出了名的老賴，你帶他出去給他頓飯吃，再送他身衣服也算做善事了，完全沒有必要像對待貴客那樣隆重招待的呀。”
檀潤青笑道，“我明白，不過我們家不論是吃一餐飯還是住一輩子，都是非常注重禮節的，不能讓客人覺得我們失禮。”
澡堂老闆聽後，隻能無奈道，“那你打電話吧。”
心中卻還是感歎，這公子哥太單純了，一看就是從小在蜜罐裏長大的，沒有遭受過社會的毒打，不知道人心險惡，等吃了虧他知道後悔。
檀潤青撥通了龐赓恕辦公室的電話，告訴他在一個澡堂發現了張立民，一會兒自己會帶回去，讓他派人在門口接應。
龐赓恕聞言也很高興，但是他擔心檀潤青一個人對付不了張立民，連忙道。
“科長，你一個人很危險的，告訴我地址，我馬上帶人過去把他抓捕歸案。”
檀潤青拒絕了，“放心吧，我已經搞定了，你隻要派人在門口接應就行了。”
這讓龐赓恕非常佩服，自己帶着整個組忙了大半個月都沒有結果的事，科長出去泡個澡就搞定，而且不需要自己配合，真是神人啊。
挂掉電話之後，檀潤青才回頭對張立民道，“真願意的話那我就把他帶走了。”
澡堂老闆千恩萬謝，“多謝少爺，今天你在小店的消費全免。”
檀潤青點點頭，然後才對張立民道，“咱們走吧。”說完便往外走。
張立民立即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後面離開澡堂，出門看到檀潤青有小汽車，他更加笃定自己今天走了狗屎運，碰到個大戶人家的單純少爺，救自己于水火中。
兩人上車，檀潤青啓動車輛，往洪公祠1号的方向開去。
張立民顯得很興奮，一路上滔滔不絕，談興很濃。
“這位少爺，還沒問你尊姓大名呢，敢問貴府在哪裏呀？”
“免貴姓檀，我家住在三元巷附近。”
“原來在三元巷呀，難怪少爺器宇不凡，一看就不像普通人。”
此時張立民是真的相信自己遇到貴人了，因爲他曾經聽說明嘉靖間抗倭名将尹鳳就居住在那裏，此人武學超群，在鄉試、會試、殿試中連獲三個第一，号稱“連中三元”，所以人們就以尹鳳所居之巷，稱“三元巷”。
這可是名符其實的富貴之地，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能住在這的人非富即貴，就連常公在婚後都曾居住過三元巷。
自己跟着這位貴公子住進去，沒準将來也能富貴發達。
檀潤青笑笑沒說話，繼續開車，一直到洪公祠1号南門才停下。
張立民擡頭一看洪公祠1号的門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反應過來，這不是果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特務處的所在地嗎？
表哥劉名軒曾經不止一次告訴過自己，進什麽地方都不能進洪公祠1号，因爲沒有人能活着從那裏出來。
他頓時急了，“檀少爺，你不是說住在三元巷嗎，怎麽跑到洪公祠1号來了？”
檀潤青将車停穩，拉好手刹才笑道，“我說的是三元巷附近，這個院子的北門就面對着三元巷，難道不是附近嗎？”
張立民整個人都懵了，感覺到自己好你上當受騙了，眼前這小白臉很可能就是洪公祠1号裏面的特務，他把自己從浴仙澡堂裏騙出來，讓自己乖乖跟他到洪公祠1号來。
這地方可是個閻王殿，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去。
三十六計，他決定跑爲上計。
張立民二話不說拉開車門跳下去，正想逃，卻被門内沖出的十幾名壯漢擋住去路。
一回頭，看到檀潤青站在那笑眯眯看着他。
“張先生，都到家門口了，怎麽能不進去坐會就跑呢，這不符合我們家的待客之道啊，成心敗壞我家名聲嗎。”
一邊說一邊拉着他進洪公祠1号大門。
張立民吓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那個，長官，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呀，我就是欠了别人的錢，躲、在澡堂裏躲個債，就算有錯也不至于把我抓到這來吧？”
檀潤青笑道，“在澡堂裏躲債當然不至于把你抓到這來，但你欠的并不是一般的債，而是良心債，這就歸我們洪公祠1号管的了。”
“我……”
張立民還想辯駁，早被龐赓恕一把揪住衣領。
“有什麽話進審訊室再慢慢說吧。”
這家夥躲在澡堂裏享受，害得自己白忙活了半個月，早就想收拾他了。
幾分鍾之後，張立民已經被綁在審訊室那張血迹斑斑的椅子上。
他一邊掙紮一邊大聲抗議，“我什麽都沒做，你們憑什麽抓我？”
龐赓恕拿起牛皮鞭，上前狠狠給了他兩鞭，這才問道。
“認識趙雪琴嗎？”
聽到趙雪琴這幾個字，張立民的面色明顯不對，顯得有些慌張。
不過轉瞬間他就裝得跟沒事人一般，“你說的趙雪琴是女人嗎，如果是的話也許認識。”
“就是這個。”龐赓恕把從吳與升家搜來的照片遞過去，“認識嗎？”
張立民看了照片一眼，搖頭，“有點面熟，也許曾經見過，但是忘記她叫什麽名字了。”
龐赓恕瞪他一眼，“見過了怎麽會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張立民臉上是一副無辜的表情，“長官，不瞞您說，我這個人比較有女人緣，每次隻要出去就會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
“偏偏我這人還有一個缺點，就是人心腸又軟，人家都主動了也不就好意思拒絕，所以我幾乎每天都會跟不同的女人開房，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跟三百六十個女人有過接觸，你讓我把每一個女人都記在心上，這不是難爲我嗎？”
檀潤青一直在旁邊默默看着，他發覺這張立民是個非常狡猾的家夥。
他不說不認識趙雪琴，卻說跟太多女人接觸過記不清，這就是想借此推薦責任，即便别人掌握了他跟趙雪琴曾經地一起的證據，也不能說明他們之間就有什麽特殊的關系，頂多是一個濫情的男人跟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之間那點桃色事件。
這年頭社會風氣都崇尚西化，年輕人都學習洋人一見面就滾床單，這種事早就已經見慣不怪了。
這家夥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必須讓體驗一下洪公祠1号的道客之道才行。
檀潤青回頭對龐赓恕道，“龐組長，張先生初來乍到的怎麽能讓人家幹坐着連杯茶水都沒有呢，這不是我們的道客之道啊，還不趕緊請他嘗嘗咱們這裏的硬菜。”
龐赓恕當然知道檀潤青是在讓自己給張立民上刑，他原本想表現一下自己的手訊手段的，可是張立民這家夥太不給面子了，這讓他很惱火。
“科長，你就瞧好吧，我一定會好好招呼他的，讓他嘗嘗洪公祠1号真正的硬菜是什麽滋味，保證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