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表面上梁耀光卻連忙壓低了聲音，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潤青兄，小聲點，小心讓特務機關的人聽到，以爲你通日賣國。”
檀潤青呲之以鼻，“特務機關那些家夥都是外強中幹的貨色，沒本事打日本人，卻對自己人跟盯賊一樣盯着，真沒意思。”
“唉，誰說不是呢。”梁耀光長歎了一口氣，“有時候看着那些家夥窩裏橫确實挺讓人生氣的。”
檀潤青無奈地一笑，“可惜咱們人微言輕，說什麽都沒用。”
“難道如果讓你的話說了有用，你願意當出頭鳥？”梁耀光試探着問。
本來不應該這麽快就進行試探的，主要是擔心劉明石不再可靠，自己今後要想再拿到保安總隊參謀部的情報就一定得趕緊再開通一條新的獲取情報的渠道，否則上面也會有人找自己算賬。
檀潤青同樣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說得出此直接，按理說應該先想辦法取得自己的完全信任，然後再攤牌的呀。
看來這家夥是真着急着把劉明石給甩掉，甚至做掉，這倒正合自己的意思。
檀潤青笑着點點頭，“我要是真的說了能算，我早踏馬跟日本人講和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
“爲什麽？”
檀潤青聳聳肩，“打不過就加入嘛，拿雞蛋碰石頭是最不明智的，等到最後打輸了還是得加入，何苦呢。”
打不過就加入，這話聽上去簡單，但是梁耀光卻感覺好有道理。
他贊許地點點頭，“潤青兄這說法跟我一個朋友說得幾乎一樣，我覺得你們兩個要是見面的話，一定會一見如故的。”
“是嗎？”檀潤青假裝吃驚的樣子，同時一臉期待地問，“你竟然還有跟我一樣想法的朋友啊，我身邊的人一聽到我這麽說就恨不得把我的嘴堵起來，生氣我被特務機關抓起來連累他們。”
梁耀光又幫檀潤青盛了一碗湯才道，“是啊，我确實有這樣的朋友，本來想請他今天過來一起吃飯的，不過他臨時有點事去唐沽了，等他回來再約吧，相信你們一定會成爲好朋友的。”
“好啊，這年頭遇到有共同語言的人太難得了。”檀潤青說完，假裝不放心地說，“梁大夫，我剛才的話你千萬不要告訴别人啊，要是讓特務處的人聽到了，即使是我表叔也保不住我的。”
梁耀光笑着安慰道，“這還用你說嗎，我不是賣友求榮的人，再說要是讓别人知道，我自己也脫不了幹系。”
吃過飯之後，梁耀光和檀潤青兩人一邊喝茶一邊下棋。
檀潤青故意連着三盤輸給了對方，同時裝得很不服氣。
“我以前很少輸棋的，沒想到今天連着三盤都輸給了你，這太丢人了，明天我得再來跟你大戰三百回合，一定要赢回來。”
看來這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這種人一般對金錢的追求也會非常強烈，這正中梁耀光的下懷。
這種性格的人隻要讓他感覺赢了，就會一直按你說的去做，相當于被你控制他還不等自知。
“好啊，明天做好晚飯等你來吃，然後你們下棋。”
王春玲也在旁邊笑道，“鴻聲兄弟，你喜歡吃什麽告訴我，姐給你做。”
檀潤青也不客氣，“我喜歡吃回鍋肉和海帶排骨湯。”
“好，我明天早早去買排骨和肉，做好等你來吃。”
可是梁耀光卻道，“還是後天吧，明天晚上我要出診。”
檀潤青好奇地問，“原來你們這還有出診服務啊？”
梁耀光點頭，“是啊，上回一個不方便到這來看病的病人隻開了三天的藥，明天該去複診了，所以沒空陪你下棋。”
自己主動提出過來，他竟然說要去複診，檀潤青獨測這家夥應該是有比拉自己下水更重要的事，否則不可能拒絕自己。
他點點頭，“好，好就後天。”
從民康藥店回來，檀潤青發現劉明石的宿舍門開着。
看到檀潤青，劉明石立即迎了出來。
“潤青兄，你終于回來了。”
“怎麽，明石兄找我有事？”檀潤青停住腳步。
劉明石把他拉進自己屋裏，關起門來小聲道，“梁耀光這個人心機太重，我擔心你不小心被他套走情報啊。”
“難道他是日本特務？”檀潤青故意吃驚地問。
劉明石連忙否認，“那倒不是，但是那家夥是個醫生，平時交的朋友多，這些人身份太複雜了，什麽樣的人都有，關鍵他的嘴還沒個把門的，他從你這聽去的東西萬一回頭就告訴别人，而那個人正巧又是日本特務，你不就在不經意間成了洩密的人了？”
“真的有這麽嚴重嗎？”檀潤青一臉茫然地問，“你别吓唬我，我膽子很小的。”
“我真沒吓唬你，是出于好心擔心你跟梁耀光交往不小心說漏了什麽，否則哪天特務機關找上門來帶你去問話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檀潤青聽後，卻不以爲然道，“放心吧，我不跟梁耀光聊工作，跟他隻下棋和聊一些床話，不可能洩密的。”
劉明石聞言，不由暗暗着急。
感覺師座的表弟性格挺執拗，不好勸啊，自己又不能把話說得太明顯，看來還是得去找梁耀光才行。
好在自己已經約他明天晚上見面，到時候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打消拉張鴻聲下水的念頭。
梁耀光要是非得一意孤行，那就得考慮怎麽做掉這混蛋了。
第二天晚上下班，劉明石吃過飯便出去了。
檀潤青悄悄尾随出去，發現他們再次來到公學道路15号的興隆軒茶館，要了間樓上的包廂。
看到劉明石，雖然檀潤青還沒來，王仲春還是把他安排到上回那間包廂。
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有問題，一會兒即使檀潤青不來，他自己也可以在旁邊那間包廂裏偷看這家夥到底在裏面做些什麽。
不一會兒，上回跟此人見面的那個家夥也來了，說他描述劉老闆，王仲春立即把他帶到劉明石那間包廂，送上茶和點心。
剛下樓，檀潤青也到了，不過是從後門進來的。
都不用他說話，隻打了個事先約定的手勢，王仲春就會意，立即沖他做了一個請的手指。
“先生幾位？”
“就一位，要個安靜點的包間。”
“您樓上請。”
王仲春領着檀潤青上樓進了包廂，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少爺，上回那兩個家夥又來了，就在隔壁。”
檀潤青點點頭，“給我倒杯茶來。”
王仲春下樓，泡了一杯上好的雨前龍井，又拿了一碟桂花糕，切了兩片西瓜送到檀潤青的包廂，然後退了出去。
檀潤青走到旁邊牆上，取下一張畫，再駕輕就熟地推開一個小機關，裏面立即露出幾個小孔來。
這孔雖然小，但是眼睛貼近之後就能清晰地看到隔壁包廂中的一切，也能聽清他們談話的内容。
那邊廂，劉明石和梁耀光兩個人相對而坐，冷眼盯着對方，雙方眼底都透着怒氣。
兩人都想通過眼神給對方一些壓力，最張将軍還是梁耀光先開口。
“劉老闆，我們不是前天才見過嗎，怎麽這麽快又約我見面，不會又有什麽重要情報要賣給我吧？”
劉明石冷笑一聲，反問，“梁老闆現在還需要從我這買情報嗎，你不是已經有了新的渠道？”
本來以爲梁耀光會否認，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大大方方承認了。
“做我們這一行的當然不會隻有一條獲取情報的渠道，發展新渠道是非常正常的事，劉老闆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劉明石瞥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但是你得先弄清楚什麽人可以下手，什麽人不行。”
梁耀光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才道，“你這話不還是告訴我隻能向你買情報，不可以向别人買嗎？”
“就算我答應，難道你有能力拿到我需要的所有情報？”
聽這家夥的口氣，明顯是說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滿足他的需求，所以他才不得不再找張鴻聲。
劉明石終于忍無可忍，“梁耀光，你最好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我知道你現在正想方設法接近張經忱的表侄張鴻聲，想讓他替代我。”
“你知不知道張鴻聲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雛兒？萬一他被特務機關抓了，不但你的身份會暴露，連我都會跟着遭殃。”
“所以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告訴你，離張張鴻聲一點，不要害人害己。”
梁耀光倒顯得不溫不火，但是一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
“我要是不呢？”他冷笑一聲，“張鴻聲雖然是張經忱的表侄，而且社會經驗确實奇缺，人也不夠成熟，但是他對我很重要，除非他本人不願意，否則我不可能把他往外推。”
“你的意思是，甯願咱們三個人全軍覆沒也要下他下水？”劉明石眼裏幾乎要噴出火花，“你覺得我心甘情願爲你陪葬嗎？”
“你這是威脅我？”
劉明石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
“我是好心提醒你，要不是因爲我也陷在裏面，才懶得管你的破事。”
“如果是因爲上次那六根小黃魚的事就更大可不必了，不能因小失大啊。”
沉吟良久，梁耀光才看向對方，仿佛有所松動。
“你說得也有一定道理，張鴻聲太嫩，确實不太适合幹這一行。”
“可是我跟你合作了這麽久，你一份情報就收我兩份錢，我買不起啊。”
“你這人。”劉明石有些無奈地苦笑道，“我隻是這一次收你雙份錢，而且還是你自己造成的，我是冒了兩次險替你拿情報，收兩份錢不是很合理的嗎？”
梁耀光則是一臉無奈之色，“可是我沒那麽多錢啊，萬一以後再次出現幾次這種事，我就沒錢買你情報了，不得已才想另外找一個備用渠道。”
“張鴻聲沒有經驗，從他那買情報，肯定更便宜，我這也是不得已，你必須理解我的難處啊。”
這家夥說來說去還是不想多花錢，劉明石不由冷笑一聲。
“張鴻聲什麽都不懂，随時都可能暴露，便宜有什麽用，到時候連命都搭上，省下那點錢還有什麽意義？”
梁耀光似乎被說動了，“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隻要你今後不再亂收錢，我還是會從你那裏買情報的。”
這回劉明石倒是沒再反駁，直接點頭，“放心吧，這次是特殊情況才會收兩次，以後不會了。”
話是這麽說，心中卻暗罵，這混蛋一定是想先穩住自己，等他成功拉張鴻聲下水，能夠拿到情報再甩自己。
他決定先穩住對方，回頭吓唬吓唬張鴻聲讓他不敢輕易下水。
然後再弄幾分重要文件多賣些錢，再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這混蛋。
自己有情報，還怕沒人要。
梁耀光臉上也有了笑容，“這就對了嘛，咱們兩個合作了這麽久，千萬不要一點小問題而傷了和氣。”
嘴上這麽說，心中早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把這家夥除掉，否則張鴻聲很可對能真會被他吓唬得不敢再接近自己。
兩人終于握手言歡，這次劉明石難得主動把茶錢付了。
這讓梁耀光有些意外，隐隐感覺這家夥可能要使壞，自己必須搶在他動手之前除掉他才行。
當然，要想除掉一個津門保安部隊參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搞不好會弄巧成拙，把自己暴露。
所以必須找一個合适的借口把他騙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這樣自己才好動手。
隻是現在自己跟他已經沒有了最初的信任，必須拿出足夠的利益才能讓他到自己指定的地方去。
沉吟了片刻，梁耀光才道，“你上次讓我打聽日本人和德國人結盟的情報已經有眉目了，但是對方要價很高。”
聽到他說自己要的情報有眉目的時候劉明石很高興，可是聽到對方要價高的時候，心情瞬間又跌到谷底。
“他要多少錢？”
梁耀光舉起将左手和右手的食指交叉，“十根小黃魚。”
“這麽貴？”劉明石瞪大了眼睛，“他還不如去搶劫。”
梁耀光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對方就要這個價，你要是嫌貴的話，可以自己去跟他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