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和王仲春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們都認定應該就是這具了。
兩人二話不說直接将人擡起來放到闆車上面,然後用幾個麻袋蓋起來,趁着夜色離開了亂墳崗。
走到剛才歇息的地方,發現路邊那袋白糖還在原地,看來是不會有人回來找了,于是兩人停下把糖搬到車上,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往天河路去了。
到了天河路12号那個院子之後,柱子和王仲春把人從後院的小門擡進去。
開了燈他們才發現自己救的人渾身是傷,滿頭滿臉都是血。
柱子連忙将之前檀潤青給自己的那小瓶藥水灌進那人的嘴裏,又弄了點水灌進去。
然後柱子和王仲春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那個人,等着他醒過來。
如果半個小時醒不來,他們還得打電話找檀潤青。
然而,半個小時之後,那個人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柱子急了,連忙出去找了個電話亭給檀潤青打電話。
彼時檀潤青已經回到家中,剛吃過晚飯正陪着母親和泉澤芳喝茶聊天。
接到柱子的電話,檀潤青告訴母親站裏有點急事需要他去處理,然後便匆匆往外走。
開車到了天河路12号安全房,檀潤青打開車後備箱,從上面拎下一隻小皮箱。
柱子早就等着院子門口,一看到車子停下立即迎上來,拉過檀潤青手上的箱子。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進了院子柱子才小聲道。
“少爺,剛才打電話給你回來一會兒那人就有呼吸了,但是一直沒有醒過來。”
檀潤青點點頭沒說話,之前聽北野一郎的描述他就知道柳還山的傷肯定很重,即便恢複生命體征也不太可能馬上就醒過來。
所以他事先在車上準備了一箱藥,爲的就是等到他有生命體征之後拿過來給他治傷。
進屋一看,果然看到柳還山虛弱地躺在床上,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炎感染了,連呼吸都很微弱。
檀潤青讓柱子留下給自己當助手,王仲春先回店裏。
然後他吩咐柱子打一盆水來給柳還山擦一下身子,再換身幹淨衣服。
自己則先掰開柳還山的嘴查看,發現他的舌頭雖然确實傷得很重,但是并沒有完全斷掉,如果能給他接上的話,也許還能恢複部分說話功能。
檀潤青打開自己帶來的手提箱,先給他身上的其他外傷消毒上藥。
然後才拿出一套簡單的手術器具,這是他從德國留學回來的時候特意帶回來的,爲的就是遇到這種特殊情況的時候不能去醫院,可以自己動手做手術。
這個手術其實很簡單,隻要把舌頭清洗消毒,然後把咬傷的部分進行縫合就可以了。
在柱子的協助下,檀潤青很快就把柳還山的舌頭縫合好。
然後又拿出一支青黴素混合生理鹽水給他注射進去,以防傷口感染造成并發症。
打完針,檀潤青才問柱子救柳還山的整個經過,包括每一個細節。
爲的是萬一中間出什麽差池,自己好及時進行補救。
柱子把整個經過詳細描述了一遍,包括撿到的那袋白沙糖。
因爲擔心那袋糖有問題,所以王仲春離開之前把那袋糖從闆車上搬到了院子裏。
檀潤青出去細看,發現袋子上面印着日文興德洋行,看來這是一家日本公司的東西,而且包裝上面寫的地址就在日租界。
這不由讓他想起前世在網上看到過的舊聞,小鬼子在種花家華北走私活動一直非常猖獗,特别在抗戰全面爆發的前兩年,走私貨物金額是前兩年的兩倍還多。
參與走私的公司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而且大部分都在日租界。
因爲糖是重要的戰略物資,所以走私的主要物品中就有糖。
果民政府雖然成立了稽私局,但是人家根本不怕。
你敢稽私,他就耍賴,稽私人員不但稽不了私,反而要挨打。
打了人之後,小鬼子甚至豬八戒倒打一耙,讓果民政府賠錢。
小鬼子太過分了,檀潤青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讓柱子把那袋糖的包裝換掉,不要讓人知道他們曾經撿過一袋糖。
他自己則換上一身日本和服,出門叫了輛黃包車,往日租界去了。
雖然已經是晚上八點鍾,日租界的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特别是路兩邊那些鱗次栉比的商行和貿易公司,更是燈火通明,一派忙碌的景像。
檀潤青正想挑一家公司進去了解一下情況,突然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進入一家叫興德的洋行。
定睛一看,發現那個身影好像之前跟自己打過架的日本浪人犬養次郎。
沉吟幾秒鍾之後,檀潤青心中便有了主意,立即也朝興德洋行走去。
他剛進門就有人上來,用日語跟他打招呼,“歡迎光臨,請問先生需要點什麽?”
檀潤青不答反問,“你們都有什麽?”
那人看他一眼,“本公司有剛進的哔叽,生絲、白糖、還有銀元。”
“哦?”聽到銀元,檀潤青兩隻眼睛瞬間亮了,“銀元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們就有多少。”那名夥計的口氣很大。
檀潤青瞥他一眼,“我一次就要十萬,你們也有嗎?”
夥計整個人愣在那裏,顯然沒遇到過口氣如此大的客戶,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半晌那夥計才笑道,“先生,隻要你付定金,半個月之内我們就給你弄來十萬銀元。”
檀潤青笑着搖頭,“我從來不付定金,隻要現貨。”說完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請等一等。”
檀潤青聽出是犬養次郎的聲音,他假裝好奇地回頭,“怎麽,你們有現貨?”
犬養次郎提着武士刀走到檀潤青跟前,将眼前的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剛才他聽到有人進公司開口就要十萬銀元,而且還要現貨,他以爲是哪個不識相的故意來這搗亂,所以很生氣,想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在興德洋行不是誰都可以随便進來信口開河的。
可是走近一看才發現眼前這小白臉雖然年輕,但是身上穿的和服卻是用最高檔的面料大島紬做的。
這種面料有一千三百多年曆史,是做和服的最頂級面料,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自己平時走私看起來收獲頗豐,但是仍然穿不起這麽昂貴的和服。
能穿得起這種面料的人非富即貴,口氣大一點也情有可緣。
他要是能成爲自己的客戶,那自己的生意就不用擔心銷路了。
犬養次郎臉上原本倨傲的表情瞬間化成溫暖的微笑,“先生,有什麽需要請到裏面辦公室坐下來慢慢談。”
檀潤青矜持地沖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你們不是沒有那麽多現貨嗎,有什麽好談的?”
犬養次郎連忙道,“隻要閣下需要,我保證在五天之内運十萬塊銀元過來。”
檀潤青點了下頭,似乎對他的回答挺滿意。
“好吧,那就進去聊聊。”
“您這邊請。”
犬養次郎連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微微躬着身在前面引路,把檀潤青領進一間辦公室。
親自給檀潤青泡上一杯茶之後,犬養次郎才陪着笑問。
“請問閣下尊性大名?”
“栖川俊秀。”
一聽到這個名字,犬養次郎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暖了。
栖川可是貴州姓氏啊,難道這年輕人口氣那麽大,一開口就要十萬銀元。
一看就是從小含着金湯鑰長大的,不知道生意怎麽做。
但是犬養次郎一點都不覺得對方幼稚可笑,而是覺得自己要發财了。
眼前這個貴族子弟雖然什麽都不懂,但是自己可以手把手教他呀。
教會他之後,他就會成爲自己最大的客戶,财富豈不就滾滾向自己湧來了。
犬養次郎的态度變得越發恭敬,“聽口音,您是京都人士?”
“是的,家族雖然有自己的生意,但是我希望一個人出來闖一闖,所以瞞着家人到種花家來了。”檀潤青腰杆筆直地坐在那,一副目空一切的貴公子模樣,“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您太客氣了,有什麽需要請盡管開口,敝公司一定盡全力滿足。”
“我剛才說了需要十萬銀元。”
“我保證五天内提供十萬銀元,不過除了銀元之外,敝公司還有上好的哔叽布料,白糖,大米等等,都是現貨,而且價錢都很便宜,你隻要有客戶,轉手就能賺一大筆。”
犬養次郎一邊說一邊将一張報價單雙手遞給檀潤青。
檀潤青拉過來細看,果然價錢比市價便宜近三分之一。
他知道小鬼子是想通過逃關稅低價傾銷的方式把種花家的市場擾亂,他們才好趁虛而入。
檀潤青假裝不放心地問,“你們賣這麽便宜還有錢賺嗎,質量不會有問題吧?”
犬養次郎自信地說,“栖川君請放心,敝公司的貨都不需要交關稅,所以價錢就便宜了,質量肯定沒有問題,如果不滿意你可以把貨退回來。”
其實對其他客戶沒有這麽好說話,但是眼前這位貴族子弟不一樣,很可能成爲自己的搖錢樹,必須給特别的待遇。
檀潤青假裝猶豫地低頭沉吟了半晌才終于開口,“好吧白糖要一噸,哔叽布料要一萬匹,你的現貨夠不夠?”
“庫房裏确實不夠了,但是明天晚上會有一船貨,上面有兩噸白糖,一萬五千匹最上等的羊毛哔叽面料。”
“太好了,能不能先讓我看看樣品?”
“當然可以,我帶你去碼頭看。”
犬養次郎說完,起身領着檀潤青出門,親自帶着他去一個公共碼頭,裏面全都是他們走私的貨物。
因爲價錢便宜,所以很多貨物一上岸就被人搶光。
很多商販甚至提着金條守在倉庫門口,貨一上岸,有時候甚至沒有入庫就被搶光,所以倉庫裏的存貨并不多。
檀潤青發現在那等着搶貨的除了日本籍的商人,還有種花家人。
他一邊看貨,一邊尋問貨物到碼頭的每一個細節。
這犬養次郎倒是挺敬業的,每一批貨到碼頭他都會親自在這盯着,直到貨物上岸被人買走或者入庫。
在倉庫裏轉了一圈之後,檀潤青就對他整個操作流程有了一個全面的了解。
“多謝犬養君指教,爲表謝意,我請你去利順德大飯店吃夜宵。”
犬養次郎又驚又喜,興德洋行雖然賺了少錢,但是真正的老闆并不是他。
他隻是幫忙管理,雖然也有股份,但是隻占百分之一。
所以像利順德大飯店那樣高檔的場所他還從來沒去過。
此時聽到這位貴公子要請自己去那麽高檔的酒店吃夜宵,簡直讓他受寵若驚。
“栖川君,這……怎麽好意思啊?”
檀潤青大手一揮,“這有什麽,吃個夜宵而已,等我做生意賺了錢,再請你吃種花家的滿漢全席。”
犬養次郎連忙道,“既然栖川君如此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檀潤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都是小錢。”
兩人個很快就來到利順德大飯店,坐電梯來到二樓中餐廳。
檀潤青點了一桌子好菜,又要了一瓶女兒紅,親自給犬養次郎倒了一杯。
“我聽說這種酒是種花家人生女兒的時候釀的酒,直到嫁女兒的時候才喝,比咱們的清酒更有味道,犬養君試試看喝不喝得慣?”
犬養次郎受寵若驚,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啊,真是好酒。”
檀潤青又給他倒一杯,“喜歡就多喝點。”
說完自己也倒了杯,跟對方杯了下杯子,“幹杯。”
這女兒紅酒香濃郁,入口甘甜,比寡淡的清酒不知好喝多少倍。
犬養次郎哪裏抵抗得住,立即端起杯子喝了。
檀潤青再次給他滿上,他又一口喝幹。
“哎呀,這酒果然不錯。”檀潤青一邊繼續給對方倒酒,一邊歎道。
“犬養君的真是海量啊,不過在我看來,犬養君最讓我佩服的還是你做生意的能力。”
三杯酒下肚,犬養次郎已經有些飄飄然了。
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這才假意謙虛道。
“栖川君過講了。”
檀潤青擺手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本人正好想在津門開一家公司,想請請犬養君來幫忙管理,除了每個月兩百塊錢薪水之外,再給你百分之十的幹股,公司生意越好,你賺得也會越多,不知道你原不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