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寒暄的時候,夥計進來上茶。
等夥計上完茶出去關上門走遠之後,北野一郎才壓低了聲音問。
“池先生,你突然找我是有什麽急事嗎?”
“嗯。”檀潤青端起茶杯掀開蓋子,輕輕撇去浮在上面的茶葉,抿了一口茶才道,“想跟你打聽個人,最近特務機關有沒有抓過一個叫柳還山的藥材商?”
北野一郎點頭,“上周确實抓了一個,不過那家夥可能是紅黨。”
“哦,你接觸過?”
“嗯,秋田一男讓我單獨審過他,想借此考驗我。”
“他招了嗎?”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他是紅黨?”
“因爲他直接咬斷了舌頭,據我所知除了紅黨之外,再沒有人對自己這麽狠的了。”
北野一郎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紅黨的人骨頭是真硬啊,我真的很佩服他們,早知道紅黨是這樣的人我在日本就主加入他們。”
這家夥看上去真的挺單純,檀潤青連忙提醒他。
“不不不,千萬不要誤會,并不是全世界的紅黨都跟你在特務機關看到的一樣。”
“此話怎講?”
檀潤青瞥他一眼,“因爲至少你們日本國内的紅黨就不太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我勸你千萬不要想着加入日本的紅黨,否則你會被他們坑得很慘的。”
北野一郎将信将疑,不過還是笑着點頭,“好吧,我也隻是随口說說。”
檀潤青這才又問,“秋田一男準備怎麽處置那個叫柳還山的紅黨?”
北野一郎突然重重歎了口氣,“據說從他口中拿不到情報的死硬分子要麽被送到滿州去做苦力修鐵路,要麽直接處決。”
“柳還山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就算救活了苦力估計也做不了,秋田一男已經下令過幾天就處決,以免浪費糧食。”
“怎麽處決?”
“據說爲了不浪費子彈,直接找個地方,讓他們自己控個坑活埋。”
這是小鬼子的慣用做法,對于挖不到情報的犯人,他們連顆子彈都舍不得浪費,還要他們自己挖坑埋自己。
檀潤青放下茶杯,從口袋裏拿出一小瓶藥遞過去。
“在不暴露你自己的前題下,悄悄把這瓶子裏的東西加入柳還山喝的水中讓他喝下,半個小時之後這個人會停止呼吸,看上去像死了一樣,但是實際上并沒有真的死,你想辦法讓人把他單獨拉出去埋。”
北野一郎接過那瓶藥,“據我所知,特務機關大牢裏如果死了人,一般不會掩埋,都是直接扔到東北那片亂墳崗,讓野狗去處理。”
小鬼子真夠缺德的,不過這倒是方便自己營救柳還山。
檀潤青随即又問,“柳還山長什麽樣?”
“中等個頭,國字臉,頭發有一點自然卷。”
檀潤青點點頭,“很好,如果成功讓他喝下那些藥,你記得在他上衣左邊口供裏塞一塊鵝卵石,确定扔亂墳崗的時間之後給我發信号,到時候會有人去亂墳崗把人弄走。”
北野一郎點頭,“知道了。”
檀潤青之所以非要救柳還山,是因爲他隐隐感覺這個人身份不一般,而且知道的東西應該不少,否則不可能直接咬斷舌頭。
而且這個人如果不重要,紅黨也不可能讓自己想辦法打聽。
他們顯然沒有把這個人的底細全部告訴自己,但是隻要有機會,自己還是會盡力救人。
不過救了人之後,還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把他安頓下來,至少得可以讓他在那這心養傷才行。
這個地方要僻靜,而且還得是獨門獨院,否則容易被人發現。
沉吟了半晌,檀潤青突然想到之前龐赓恕爲了讓自己答應幫他脫罪,給了自己一個在天河路的安全房,據他本人說,院子裏還埋了金條和銀元。
這幾天忙,還沒來得及過去看,一會兒可以先過去瞧瞧。
如果周圍的環境不是太複雜的話,可以把柳還山先這頓到那裏去。
離開茶館,檀潤青立即叫了輛黃包車去天河路12号的安全房。
那是一個二進的院子,所處的位置雖然比較偏僻,但是院子前後都有四通八達的小巷,倒真是個非常合格的安全房。
檀潤青走進院子,發現裏面真有一棵柿子樹。
記得當初龐赓恕把這個院子的鑰匙給自己的時候曾經說過,在這棵柿子樹下埋了二十根小黃魚五百塊銀元,還有幾樣古玩。
檀潤青走到柿子樹下,發現用磚頭圍起來。
在靠南地個方向有一塊磚頭細看感覺比較光滑,看上去好像經常移動。
他立即走過去試着用手去摳那塊磚頭,看看能不能移動。
雖然費了些力氣,但是最終真的被他摳出來了。
動了一塊,旁邊兩塊也就好處理多了。
隻一會兒檀潤青就移動了三塊磚頭,然後把手伸進去,發現裏面竟然真有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檀潤青把小包拿到屋裏打開電燈,然後一層層把油布包打開,發現裏面真有二十根小黃魚和五百塊銀元。
另外還有兩個玉制的鼻煙壺,以及一柄嵌着寶石的短刀,這短民看上去倒有些像天竺那天的東西。
不過此時檀潤青沒空研究這把刀的來曆,他把小黃魚和五百塊銀元又重新包好放回原處,隻把那兩個鼻煙壺和短刀收進自己随身的一個包裏。
然後将整個院子裏面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後面還有個後院比前院小一些,還有道小門通到後面一條小巷。
住在這裏的人如果發生什麽突發狀況,隻要從後門出去,很快就可以就完全離開。
檀潤青從院子後門出去,回到剛才的酒店換回原來地身衣服才回家。
時間已經不早,但是母親和泉澤芳以及姑婆都在院子裏乘涼聊天。
檀潤青過去象征性地跟她們聊了幾句,正想起身回房,沒想到泉澤芳卻說昨天見面的鄰家姐姐打來電話想見他。
這讓檀潤青有些意外,他随口問,“見我做什麽,不會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吧?”
這家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開口閉口都是女人,泉澤芳沒好氣地沖他翻了個白眼。
“除了女朋友,你就沒有其他想要的嗎?”
“有啊,我還喜歡小錢錢。”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怎麽老是這樣。”泉澤芳已經被他弄得沒了脾氣,隻能耐着性子埋怨道。
檀潤青這才笑道,“那就明天中午吧,我請她吃飯,地點你來定,想好了明天早上告訴我,或者明天上午打電話到站裏通知我。”
檀潤青說完就回到樓上自己的屋裏,拿出發報機再次給組織上了發一份電報。
告訴他自己在津門的人打探到柳還山在日本租界買電台配件的時候被店主私下報告給日本特務機關,因而被捕。
受刑過程中他咬舌自殘,好在性命暫時無憂,但因爲不能說話,可能很快就要被處決了。
不久,上級就回電,說柳還山這個人很重要,身上還帶着特殊使命。
問牧童有沒有辦法打聽到确工處決時間,組織上準備營救。
組織上的反應完全符合檀潤青之前的猜測,果然這柳還山确實是一個重要人物。
隻是他既然肩負重任,竟然還去日租界買電台配件,實在是太大意了。
檀潤青立即給組織回電,自己會讓津門的人想辦法營救,讓他們的人先别動。
第二天一早起來,檀潤青問泉澤芳想好在哪裏請她的鄰居大姐姐吃飯沒有。
泉澤芳說還沒有,一會兒先打電話跟她商量一下,定下來之後再打電話通知他。
檀潤青沒太在意,吃過飯就去上班了。
路上發現北野一郎發出的信号,他立即去兩人約定的死信箱,果然看到裏面有北野一郎給自己留的密信。
信中北野一郎說,早上他已經把那瓶藥悄悄放到柳還山喝的水裏,喝下去之後沒多久他就失去了生命體征,法醫已經驗過判斷可能是因爲傷口感染造成并發症死亡。
秋田一男已經下令,晚上七點鍾跟其他四具屍體一起扔到東北邊的亂墳崗。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營救柳還山的計劃第一步是順利的。
現在隻要晚上安排人去亂墳崗蹲守,一旦柳還山被扔過去,隻要第一時間把人弄回來給他吃下解藥就可以救活了。
檀潤青立即調頭去公學道路15号找柱子和王仲春,讓他們晚上七點前埋伏在東北邊的亂墳崗旁。
等小鬼子把屍體扔下之後去找一個國字臉,頭發有點卷,上衣左邊口袋裏有塊鵝卵石的人,把他悄悄弄到天河路12号那個小院。
同時檀潤青遞一小瓶子小給柱子,讓他把人弄回來之後立即将這瓶藥泡水灌下去,如果半個小時之後還沒醒必須立即打電話告訴自己。
如果人醒了,不要告訴他是誰救的他,就說拿人錢财替人消災。
最後檀潤青還特别交代,晚上去的時候必須易容,也不能讓被救地個人看到他們的真面目。
柱子拉過藥瓶,“知道了少爺,晚上我跟王仲春一起去。”
檀潤青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才往森林路34号去。
到了中午十點半,泉澤芳終于打來電話,說她和鄰居姐姐商量好了,在日租界的一家日本餐廳吃飯,由對方請客。
檀潤青感覺蘭淑怡的目的不僅僅是請自己吃飯地麽簡單,估計還有别的事。
他到是好奇,自己跟她素未謀面,她見自己到底有什麽事,不會是想做日本人的說客吧。
對方約的是十一點鍾,檀潤青收拾一下就起身準備出發。
他先回家去接泉澤芳,然後兩個人再一起去日租界。
車子剛開進租界的路口沒多遠,路邊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個穿日本和服腰間挎着一把武士刀的家夥,差點一頭撞上到檀潤青的車上。
好在檀潤青反應快,立即來了個緊急刹車才沒撞上。
檀潤青正想重新啓動車輛繼續往前,那個日本人看了上車牌現不是日租界内的,于是一把拉住車門,同時嘴裏不幹不淨地大罵。
“叭嘎,差點撞了到日本人竟然不道歉就想離開,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鬼子竟然敢罵自己,檀潤青直接推開車門,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直接一腳将他踹翻在地上。
同時用日語回罵,“叭嘎,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差點撞到我的車,你不但不道歉,竟然敢出言不遜,日本人都是這麽沒教養的嗎?”
那人喝得醉熏熏的,又沒有防備,所以直接被一腳踹倒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來。
到種花家這麽多年,一直都隻有他罵别人的份,沒想到今天竟然被别人罵了,還挨了踹,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要是換在平時,如果有人膽敢罵回去,甚至跟自己動手,他一定要加倍還回去。
不但罵得對方不敢還嘴,還要把對方打殘,讓他永遠沒有能力再動腳。
然而,今天這個人卻跟一旁的種花家人不一樣。
罵自己的時候用一口京都腔的日本話,而且那眼神也不像一般種花家人那樣不敢跟自己對視。
這個家夥的眼神非常有侵略性,甚至可以說非常霸道,這是他到種花家以來頭一回遇到。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服,于是一骨碌爬起來,再次朝檀潤青撲過來。
檀潤青早就防備,再次一腳将他踹飛。
那人壯實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不過此人身後着急敏捷,立即又爬起來,拔出武士刀朝檀潤青狠狠劈了過來。
就在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一聲段喝叫住了。
“叭嘎,犬養次郎,你給我住手。”
但是檀潤青并沒有停,而是趁對方一愣神的功夫,直接一記鞭腿将他手中的武士刀踹飛。
這一腳踹得特别重,使出了九成力,不但把對方手上的武士刀飛了,還連帶在他臉上也踹一腳,算是打狗給主人看。
犬養次郎一連後退了幾步才勉強收住腳步,這讓他非常生氣,于是撲過去撿回自己的武士刀準備回擊。
但是身後再次傳來剛才那個人不悅的聲音,“犬養次郎,你到底想做什麽,難道我的命令你也敢違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