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森看了檀潤青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潤青,瞧你這話說的,師傅當然是做夢都想親手拿了那幾個小子的狗命,讓所有人知道敢動我楊家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隻是人被特務處津門站的人關起來了,我想報仇也沒地方報去啊。”
檀潤青怎麽會聽不出他話語中隐藏的意思,顯然對于自己這麽久都沒有處置那幾個家夥有些不滿。
他樂呵呵笑道,“我完全明白師傅的心情,所以決定成全你老人家的心願。”
特務處不是一般的部門,被他們抓去的人就是死也是秘密處死,怎麽可能交給自己來辦?
“潤青,你的意思是,可以把那幾個家夥交給我随便處置?”楊樹森顯然還是不怎麽敢相信,“你不會是跟我開玩笑的吧?”
“師傅,這種事怎麽可能開玩笑,今天來就是爲了給你老人家送大禮來的,那幾個人全部交給你處置。”
檀潤青說完,随即又将話鋒一轉,“但是,處置的方法必須嚴格按照我說的做。”
楊樹森覺得這回檀潤青說的應該是真的,自己這個關門徒弟沒有白心。
當初自己收他爲關門徒弟,除了因爲他救了自己的寶貝孫子之外,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因爲他是特務處的人。
别看特務處名氣不大,但是權力卻大得很,很多一般人辦不到的事對于他們來說卻是小事一樁。
前些天知道他答應黃耀先交易放人的時候,雖然曾經失望過,但是此時楊樹森已經把之前的不塊抛到了九宵雲外。
“潤青啊,隻要讓我的人來動手就行,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再難都沒問題。”
檀潤青這才點了點頭,“很簡單,我已經把人送到海河碼頭旁邊那個廢棄倉庫裏,手腳都綁上了,嘴裏也塞了布。”
“你老人家隻要再親筆寫幾張字條綁貼在他們的身上,然後把他們全部扔進海河裏就行了。”
原來隻是把人扔進海裏,這也太簡單了。
自己的字寫得不錯,平時門下的徒子徒孫們經常讓自己給他們寫個條幅什麽的,也拿得出手,更别說是寫給幾個死屍,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寫什麽字?”楊樹森迫不及待地問。
檀潤青看他一眼,“你寫漢奸不得好死,或者做日本狗就該喂魚,要不你兩句都寫,在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放兩張。”
聽到這話楊樹森臉色不由微微一凜,他雖然不覺得自己是漢奸,但是他跟日本人關系一直不錯,總感覺自己這個關門徒弟在指桑罵槐。
他哪裏知道檀潤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今天把處置黃耀先手下幾名小喽啰的機會交給楊樹森,雖然有幫助師傅報仇的意思。
但是另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提醒楊樹森跟日本走得太近不會有好下場,警醒他不要做出賣民族利益的事。
同時也是把他跟漢奸對立起來,跟津門站綁定在一起。
将來即使日本人繼續拉攏他,至少要讓他有所忌憚。
此時楊樹森顯然是被刺激到了,所以才會是這副表情。
“師傅,有什麽爲難之處嗎?”檀潤青假裝不解地看着楊樹森,“要是你不方便,那我另外找人做好了。”
楊樹森一聽,連忙道,“不不不,一點都不爲難。”
“别說那幾個混蛋差點殺了鶴鳴,我跟他們不共戴天,沒什麽不方便的。”
“即使沒有私仇,黃耀先跟日本人勾結就是漢奸,身爲種花家的一分子,我跟他勢不兩力,處置他們當仁不讓。”
開玩笑,這種時候如果打退堂鼓,豈不是承認自己就是漢奸。
狡猾如楊樹森,怎麽可能會給别人留下這樣的把柄。
“既然師傅如此深明大義,那就有勞了、”檀潤青說着沖對方拱了拱手,“現在天都黑下來了,那幾個人已經被送到指定地點,可以派人去執行了。”
楊樹森點點頭,立即招手叫來自己的親信,附到他耳邊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遍。
那人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後轉身快步出去了。
楊樹森爲了炫耀自己這次跟黃耀先之間争鬥的勝利,給津門幫派中所有大佬都都發了帖子。
不管他們來不來,反正帖子全發。
出乎意料的是,津門普安協會會長厲達森竟然親自到場了,還帶來了禮物和十幾個徒子徒孫。
兩人雖然平時就不怎麽對付,但是人家既然來了,楊樹森自然要親自招呼。
“厲會長大駕光臨,真是蓬荜生輝啊。”
厲達森是日本主戰派的人,所以臉上雖然帶着笑,但是說話仍然夾槍帶棒,顯然對楊樹森跟黃耀先直接下狠手之事很不滿。
“哎呀,楊老闆在津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是青幫中百分最高的一位,我要是不來,擔心也會像黃耀先一樣被打進醫院啊。”
楊樹森當然不會客氣,直接怼了回去。
“在厲會長的眼裏,難道楊某人是個不分青紅皂白,随便就把人打進醫院的人嗎?”
“是黃耀先的人先無故把我的孫子打成重傷,差點性命不保,姓黃的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原本以爲普安協會能給楊某人一個公道,但是這麽久協會都沒有任何動靜,實在沒辦法,老朽隻好自己動手了。”
“否則會讓别人以爲打我楊樹森的孫子可以白打,真要那樣的話,楊某人還怎麽在天津衛的地界上混?”
兩位大佬臉上雖然帶着笑,話裏卻都帶着刺,旁邊其他人都不作作聲。
不過楊樹森倒是很希望檀潤青能幫自己說幾句話,畢竟他是果覺特務處的人,如果當面幫自己怼幾句,自己會很有面子,厲達森也就不敢那麽嚣張。
但是檀潤青一直在旁邊喝茶,臉上含着一抹笑意,就是一聲不吭。
把楊樹森給急得,心說這晃眼子關鍵時刻怎麽不出聲啊,這樣厲達森豈不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厲達森倒是知道檀潤青是楊樹森剛收的關門弟子,但是因爲檀潤青是大字輩的,而他是通字輩。
如果打招呼的話,按輩分得叫檀潤青師叔。
要是換在平時,叫一聲倒是沒什麽,畢竟對方年紀雖然比自己輕得多,但是有果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特務處的身份。
可是今天他心情不好,覺得楊樹森敢當衆對自己這個普安協會會長這麽不客氣,一定是占着檀潤青特務處身份,所以隻當沒看到,不想搭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慌裏慌張進來一個人,附到厲達森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厲達森本來還裝得一臉輕松,一直笑眯眯的。
聽了那人的話之後,面色越來越難看,最後變得鐵青。
等那人說完之後,他才擡眼看向楊樹森。
“楊老闆,我知道你跟黃耀先有些過節,但這次你該砸的東西都砸了,該打和不該打的人也打了,事應該算結束了吧,怎麽沒完沒了呢?”
楊樹森知道他應該是知道黃耀先那幾個下手被扔進海河的事了,但是他假裝不懂。
“厲會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沒完沒了,老朽怎麽聽不懂啊?”
“哼,不要裝了。”厲達森冷哼聲道,面路不悅之色,“我剛剛得到消息,黃耀先跟你有過節的那幾名手下被你的人扔進海河,屍體現在已經漂起來了,都是青幫中人,有必要做得這麽過嗎?”
楊樹森聽後立即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笑了起來。
“原來厲會長是指這件事啊,這不關我事啊。”
“怎麽會不關你事。”厲達森這下真急了,嗐地一下站了起來,“明明有人看到是你的人幹的,你不要想耍賴。”
楊樹森擡手捋了一把自己下巴花白的胡須,笑眯眯道,“事情雖然确實是我的人幹的,但是我們隻奉命行事啊。”
“當我是傻子嗎?”厲達森冷聲問,“在天津衛的地界上,怎麽可能有人敢命令楊老闆?”
自己雖然是青幫組成的普安協會的會長,也不敢直接給唯一的一個理字輩大佬下命令啊。
楊樹森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回頭看了正淡定喝茶的關門第子一眼,“這事你還是我徒弟吧。”
檀潤青是真不想摻和他們幫派之間的勾心鬥角,要不是想着有個青幫身份今後對自己的潛伏工作會有幫助,他都懶得入幫會。
所以他一直在旁邊默默低頭品茶,直到此時才緩緩擡頭看了厲達森一眼,但他仍然不說話。
開玩笑,在青幫中自己是大字輩,對方是通之輩,自己的輩分比對方高,别說這家夥見了自己沒有主動打招呼已經失禮了。
就算隻是特務處的身份,自己也沒有必要主動跟一個給日本人當狗的青幫分子打招呼。
厲達森原本打算讓對方先開口說話,這樣自己就可以直接順着話頭說下去,趁機省略稱呼,以夠要叫他師叔。
哪裏知道檀潤青隻是看着他,并不作聲。
他本想也不作聲,但是如果雙方都不說話,自己就很可能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終于厲達森隻好打破沉默,“請問檀組長,能否告知特務處這麽做的原因?”
檀潤青唇角勾起一絲冷冷的笑意,“厲會長,你覺得特務處做事需要向青幫的一個幫會解釋原因嗎?”
“這……”
厲達森知道檀潤青可能是因爲自己沒叫他師叔故意爲難自己,于是他把責任又往楊樹森的身上推,随便将對方一軍。
“不是我讓你向我解釋,而是楊老闆讓我問的你,難道師傅的話你可以當作耳旁風不成?”
說完,厲達森又似笑非笑地看楊樹森,心中暗罵,臭老頭竟然讓我問你徒弟,這小子不肯告訴我原因雖然确實讓我挺難堪,但是同時說明你這個師傅說的話在他那裏并不管用,連個徒弟都管不住,你比我更丢臉。
自己跟厲達森唇槍舌劍的時候,檀潤青一直不肯出面幫自己。
楊樹森确實是想利用厲達森提的這個問題,直接把檀潤青推出去,副他幫自己出一口氣。
哪裏知道檀潤青竟然願意告訴厲達森原因,楊樹森确實感覺有些尴尬。
好在這時檀潤青終于開口了,隻見他不慌不忙道,“厲會長,你剛才問我的時候稱呼是我在特務處的職務,我隻能以特務處的身份來回答。”
“特務處的事務一向是絕對保密的,不可能輕易對外人透露,這跟我師傅沒有任何關系,請不要把公私混淆了。”
“你如果非要問的話,可以去問戴老闆。”
厲達森一聽,覺得自己抓住了檀潤青的話柄,更得意了。
“既然你說不能把公私混淆了,那你怎麽又把特務處的事交給楊老闆去做,我是不是真應該去向你們戴老闆請教請教,這難道就不違反你們特務處的保密規定?”
檀潤青知道他以爲自己在徇私,所以拿戴老闆威脅自己,他冷笑道。
“特務處很多事保密層級是不一樣的,有些事情需要絕對保密,有些隻是部分保密,或者保密時間比較短。”
“有些事過了保密期之後,甚至可以交給外圍組織協助處理,你如果想知道爲特務處什麽選擇我師傅來協助,那就涉及到特務處的規則了,就比如青幫也有自己的規則一樣。”
說到這,檀潤青突然一臉鄭重地問,“本人剛入青幫不久,有些規矩還不太懂,能不能先請教一下厲會長,青幫中向比自己輩分高的人請教問題的時候,都不需要稱呼的嗎?”
“如果都這樣,青幫爲什麽還要費事去排那些字輩,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厲達森尴尬地整個人愣在那裏,他知道不叫稱呼是不行了,否則這小子會上綱上線說自己沒有規矩,從而不給自己答案。
好在現實生活裏搖籃中的爺爺拄捌棍的孫子這種現象并不少,雖然叫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而且還跟自己作對的家夥作師叔很憋屈。
但是最終厲達森還是屈服了,“咳咳,剛才我以爲這是公務,所以直接叫檀組長了。”
“既然檀組長覺得這是青幫中的事,那我隻好改口了。”
“檀師叔,請不吝賜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