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之後,檀潤青特意向酒館老闆道謝,并問他什麽時候到津門,酒館開了多久。
酒館老闆立即開始自我介紹,他日本名叫松本平志,在津門已經開了十幾年了。
當時來的時候還年輕,現在已經在這成家立業,希望這家酒館能一直開下去。
津門除了有日本租界之外,還有日本駐屯軍,所以生意一直非常好。
重光進一也在旁樂呵呵道,“松本君是我在津門最好的朋友,以後你如果有什麽事找不到我,也可以請他轉告。”
聽到這話,檀潤青感覺這松本平志的身份有些複雜。
今天來這家北海道風情酒館除了近距離接觸重光進一之外,同樣也想近距離了解一下這家酒館的老闆。
畢竟漢奸譚開山說了,是這家酒館老闆給他下達了給重光進一下毒的指令。
那就說明這松本平志是日本主戰派的人。
檀潤青萬萬沒想到松本平志跟重光進一關系竟然也如此密切,這是不是說明這個家夥是腳踩兩隻船?
表面上跟滲透派是一條船的,背後卻幫主戰派謀劃刺殺重光進一,這家夥真夠陰險的。
不過檀潤青未動聲色,而是樂呵呵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
其實自從進了酒館,檀潤青就試圖觀察松本平志的一舉一動。
但是在這整個過程中,檀潤青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松本平志一直在廚房裏親力親爲地做菜。
不知道的人都會以爲這是一個努力的老闆,根本不會把他往間諜方面去想。
當然,也許是因爲重光進一帶了保镖的原故,在這種情況下松本平志當然不敢有任何不當行爲了。
也不知道這屋裏有沒有裝竊聽器,好在自己今天是易了容過來的。
雖然江與平和松本平志都是陸軍系統的間諜,但是松本平志應該不知道。
但是檀潤青還是不放心,跟重光進一走到門外之後,他突然附到對方的耳邊小聲問。
“大使閣下,萬一,我是說萬一啊。”
“萬一剛才吃飯的屋子裏被人裝了竊聽器,我們談話的消息被人聽去了,我的身份豈不就暴露了?”
重光進一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沖他豎起了大拇指,“你能這麽想我很高興,不過你放心,我去就餐的屋子我手下的人都會事先進行一次徹查,不會有竅聽器的。”
聽到這話檀潤青總算放心,跟重光進一道别之後,便自己攔了輛黃包車離開了。
但是,一路上檀潤青感覺到後面有人在跟蹤。
這是非逼自己玩金蟑脫殼之術啊。
黃包車拐了個彎之後,檀潤青讓黃包車夫到一愛旅館前停下,進去開了個房間。
然後再房間裏再次易容,然後将外套脫下來,然後悄悄從後門離開了。
那邊廂,重光進一回到日本駐津門領事館就立即發電回外務省,讓他們馬上查一下津井太郎的資料,表示自己急用。
第二天中午,外務省就給他發來回電。
經調查,津井太郎确實是福島人,五年前就到種花家,當時據說在滿州,成了陸軍系統的情報人員,後來具體去了什麽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估計因爲成了陸軍參謀本部的情報人員,所以他的檔案也成了絕密,即便是陸軍的人級别不夠也無法查詢,更别說外交系統的人了。
但是重光進一所描述的年齡,容貌和都跟津井太郎老家的人描述的一至,應該就是他本人無疑了。
接到這封電報之後,重光進一非常高興。
從電報内容可以看出,津井太郎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可以看出津井太郎雖然屬于好戰的陸軍情報系統,但是從昨天的交流過程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個好戰分子。
自己那套想辦法讓種花家人心甘懷願接受大日本帝國統治的理論他顯然已經聽進去了,而且願意着手去實施。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至少自己給他多一些支持,沒準這個年輕人真能做出一番成績來。
關鍵從死對頭陸軍情報系統挖牆角,那感覺不要太爽。
重光進一立即起草了一份電文,親自譯成代碼交給秘書,讓他送到電訊室,馬上發出去。
昨天檀潤青離開北海道風情酒館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剛進門就被母親抓去審了好半天。
原來昨天晚上日本駐津門領事重光進一突然不辭而别的事已經引起母親的警覺。
這些年來她平時雖然在家相夫教子,但是結婚前一直跟着做外交官的父親遊曆各國,對其中一些不能擺在明面上說的事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關鍵那杯酒打翻之後,她隐隐聞到有苦杏仁味,知道那杯酒有問題,也猜到重光進一爲什麽不辭而别。
後來自己的兄弟又在車上裝醉,目的就是讓自己帶他回家來見自己兒子。
檀母不希望兒子卷入某些陰謀,所以故意拿豆汁當醒酒湯,警告亞那斯.馮.薩克森不要拉自己兒子下水。
今天她徹底攤開跟兒子談了半宿,希望他能遠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檀潤青能感受到濃濃的母愛,他不忍拒絕,表面上隻能假裝答應。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能摻合。”
但是,隻要日本人一天沒有滾出種花家,自己就不可能真正履行對母親的承諾。
第二天,檀潤青睡到中午才醒。
吃過飯之後,他習慣性地一個人關在屋裏打開電台試着接收一下信号,看看組織上有沒有新指令。
不過沒收到組織上的指令,倒是收到了一份重光進一發來的電報,讓他想辦法接近一個叫厲達森幫派分子。
檀潤青當然知道厲達森是什麽人,此人是津門普安協會會長。
所謂的普安協會,其實是日本駐津門駐屯軍特務機關撺掇搞起來的,說白了就是一個以青幫成員爲主的漢奸組織。
這個組織裏的成員全是青幫分子,于1936年1月成立,會長叫厲森達。
重光進一讓自己接觸這個人,估計也是想拉攏這個人,明顯是要挖日本陸軍的牆角。
日本各情報系統各自爲政,互相搶資源,甚至互相折台都是非常正常的事。
小鬼子内部越是互相拆台,對種花家越有利,檀潤青當然樂觀其成。
他立即給重光進一回複,自己會想辦法慢慢接近厲達森,等時機成熟就把此人拉攏過來。
發完電報之後,家裏的傭人送進來一封信。
檀潤青接過來打開一看,發現楊樹森邀請自己去赴他八十歲壽辰的請柬。
自己這幾天正想着是不是要主動去赴楊樹森的壽宴呢。
畢竟德國領事館招待會上沒有成功,張思明和劉惠芬肯定不會善罷某休。
如果張思明和劉惠芬真的要借楊樹森的壽宴除掉重光進一的話,自己出席壽宴就可以近距離取證。
其實證據已經有了,前天跟重光進一在酒館喝酒聊天的時候,他說的那些話。
隻要截取一些跟上回自己錄到的那個神秘女人和劉惠芬以及張思明的對話一起發出去,相信一定能引起國際上各國的關注。
現在缺的就是張思明和劉惠芬對重光進一下手的證據。
檀潤青決定親自再跟楊樹森确認一下重光進一會不會參加他的壽宴,那天跟重光進一一起喝酒的時候其實他也想問。
不過想想,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主要是這樣直接問太突兀,容易引起重光進一的警覺。
這兩天,對于重光進一生死,檀潤青一直挺糾結。
最早的時候,他希望借張思明和劉惠芬的手讓他死,否則留着這種人隻會讓種花家被滲透成篩子。
把潛伏的間諜抓幹淨,其實一點都不比把日軍趕出種花家容易,甚至更難。
畢竟被滲透之後,除了日本潛伏的間諜之外,還有被徹底洗腦的國人。
要想把被洗腦的人的思想掰過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北海道風情酒館跟重光進一見過面之後,檀潤青又有所動搖。
主要是覺得他信任自己,暫時可以留他一條命,自己可以利用這層關系搜集一些日本人的情報。
但是現在想想又覺得這個人不能留,萬一自己的出現真的擾動了曆史,讓重光進一的陰謀成功的話,再加上果黨的不作爲,對種花家的傷害絕對更大。
所以檀潤青最後還是決定借張思明和劉惠芬的手殺了重光進一。
反正他死了以後還會有人接替臘梅這個代号跟自己聯系,依然可以搜集情報。
如果重光進一真會出席楊樹森的壽宴的話,最好能給張思明和劉惠芬提供一個便于出手的機會。
當然,如果按照之前黃耀先的說法,張思明和劉惠芬很可能會在去赴宴的路上被除掉。
檀潤青決定先打個電話給楊樹森,反正有很好的借口,問楊鶴鳴的傷好了沒有。
沒想到楊樹森聽後,重重歎了口氣。
“唉,他的傷太重了,傷口一直反複發炎,總是無法痊愈,一直出不了院。”
已經是五月份,天氣越來越熱了,傷口肯定容易發炎。
檀潤青立即安慰道,“楊老伯,别着急。”
“我這裏倒是有一種新藥,據說對傷口愈合效果不錯,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不妨給鶴鳴試一試。”
楊樹森一聽有藥可以治好自己寶貝孫子的傷,高興壞了。
“檀老弟,瞧你這話說的。”
“我們家鶴鳴的命都是你救的,對你我怎麽可能信不過呢?”
“我馬上就親自過來取藥,如果能把鶴鳴的傷治好,老朽願意跟你義結金蘭。”
檀潤青連忙道,“老伯言重了,取藥請到福康堂大藥房,我會在那等你。”
“好,我馬上過去。”
挂了電話之後,檀潤青第一時間趕到自家福康藥店等着。
到那之後,龍葵告訴他,這幾天泉澤芳姑婆所在的那家醫院來取走了二十多支盤尼西林了。
剛才又打電話來,說還要再取十支。
這些都是病人聽到療效之後,主動要求買的。
看來效果不錯,兩箱盤尼西林共一百支,用不了一個月估計就能賣完。
檀潤青讓龍葵打電話給林沐陽,讓他再寄幾箱過來。
這種靠療效口口相傳的效果其實是最好的廣告,比花錢在報紙上打廣告更讓人信服。
隻要把楊鶴鳴的傷徹底治好,相信銷路會更廣。
不久,楊樹森果然親自到了。
看到他拄着拐杖進來,檀潤青連忙迎了上去。
同時把兩支盤尼西林遞過去,“楊老伯,這就是我剛才說的那種新藥。”
“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吧,這種藥用之前得先做皮試,沒有過敏反應才能用。”
楊樹森激動地拉着檀潤青的手,“那就麻煩你了。”
檀潤青笑着擺擺手,跟老人一起來到楊鶴鳴所在的醫院。
剛進病房,一眼瞧見楊鶴鳴趴在床上,整個人瘦得皮包骨。
背上依舊纏着紗布,有不少膿水順着紗布流出來。
楊樹森讓人把主治醫生叫來,把兩支盤尼西林交給他。
然後由檀潤青告訴醫生應該怎麽做皮試,怎麽注射,要注意什麽。
聽完檀潤青的介紹和注意事項這後,醫生立即叫來一名護士,交代她先給楊鶴鳴做皮試。
楊樹森全程都在旁邊緊張地盯着,嘴上雖然說相信檀潤青,其實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畢竟這種藥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誰知道是不是真能消炎。
關鍵新藥很多都是試驗性質的,稍不小心就可能出人命。
自己寶貝孫子這身子骨本來就弱,要是這藥用得不對,沒準就一命嗚呼了。
當然,如果不給他用藥,又擔心他熬不過去。
楊樹森就這麽忐忑地等着,十五分鍾之後沒發現異常才稍稍松了口氣。
護士這才把整支盤尼西林都給楊鶴鳴注射進去。
楊樹森一臉擔憂地守在寶貝孫子,身邊的人怎麽勸都不肯離開。
檀潤青正好趁機坐在旁,跟他閑聊。
楊樹森看着他,歎了口氣。
“檀兄弟,你可是我們楊家的大恩人啊。”
“後天就是小老頭的八十賤壽,請柬已經給你送過去了,到時候可一定要賞光啊。”
檀潤青笑着點點頭,“楊老前輩的八十大壽我當然會去。”
随即他又假裝不經意地問,“聽說日本駐津門領事重光進一也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