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潤青環顧了四周一圈，并沒有看到王仲春，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這才假裝擦鞋，走過去坐在柱子面前那個小闆凳上。
一邊伸出腳讓他給自己擦鞋，一邊小聲問。
“今天書店怎麽沒有開門，有什麽新的發現沒有？”
“剛才書店老闆提了個籃子出去，應該是買菜去了。”
柱子一邊說，一邊用一塊布将檀潤青皮革上的塵土擦幹淨。
然後才打上鞋油，用刷子一點點刷開。
最後又拿起一塊幹淨的布兩頭拉着用力蹭，手法非常熟練。
檀潤青微微蹙眉，“你怎麽确定他是出去買菜？”
擦好了一隻，柱子示意他換另一隻腳，然後才道。
“因爲他每天早上都是這個時候提個籃子出去，頭兩次我悄悄跟蹤過，發現是買菜就沒再跟了。”
雖然出去買菜也可能把情報送出去，但是隻要他沒發現異常，應該不會自己親自送情報。
“怎麽沒看到王仲春？”
檀潤青又問，這也是他親自過來察看的原因。
“昨天晚上他發現在津門開店時認識的一個朋友被人打傷了腿，去醫院照朋友了，他說等開茶館的時候想拉那個朋友叫來幫忙。”
“這裏由我盯着就行，他說傍晚一定會準時挑着收破爛的挑子從這裏經過的。”
檀潤青沒有再說話，等張思明的事辦完之後，自己需要王仲春在津門開店搜集情報，他肯定需要人幫忙。
他自己如果有合适的人選，特别是知根知底的朋友當然再好不過，比臨時去找人可靠多了。
鞋子擦好之後，檀潤青付了兩毛錢，然後便起離開了。
明天就是周末，德國駐華使館舉行招待會的日子。
張思明和劉惠芬會不會利用這次機會對重光進一下手，就看明天了。
不過在招待會之前還得先去實地探一探利順德大飯店裏面的服務人員中有沒有那天泉澤芳在茶館看到的那兩個疑似日本間諜的人。
第二天中午，檀潤青跟泉澤芳都易了容，然後一起去利順德大飯店。
座落于英租界維利亞道的利順德大飯店最早是由一名英籍德國人創建于1863年。
初爲木質平房，1884年與怡得洋行買辦梁炎卿和德國人德催琳擴建爲英國古典式三層樓房，是當時英租界最大最高的建築，1929年增建四層樓房。
這是津門最豪華的一家飯店，許多名人都在這裏下塌過。
到了飯店之後，檀潤青找到負責晚上德國領事館招待會的一名楊姓經理，表示要對晚上參與招待服務的所有工作人員進行一次登記。
起初，楊經以爲檀潤青他是德國領事館雇的種花家職員，因此态度倨傲。
“對不起先生，這裏是英租界，而且我們飯店老闆都是外國人，種花家沒有管轄權，所以你無權對我的人進行登記。”
這家夥明明長着一張種花家人的臉，卻看不起種花家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檀潤青隻能掏出之前舅舅給自己辦的那本領事館工作人員的證件遞過去。
“我不是代表種花家來的，而是德國駐津門領事館的代表。”
楊經理接過來一看，發現來人不但是德國籍，還是德國領事館的外交人員，享受外交十豁免權的，瞬間堆起一臉笑容。
“啊，對不起，池先生，剛才是我莽撞了。”
“我一定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馬上就把參加今晚招待會服務的職員召集起來由你登記。”
對于這種狗占人勢的家夥，檀潤青不想給他好臉色，面無表情道，“少廢話，快點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是是是，請稍等，人馬上就來。”
幾分鍾之後，便有十幾名穿着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員到檀潤青面前列隊。
楊經理走到檀潤青面前，一臉讨好地說，“池先生，人都到齊了，要不要我幫你登記？”
檀潤青擺擺手，“不需要，我自己帶了秘書來，你說，她記。”
泉澤芳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裝，臉上也易容成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看上去像極了一名職業女性。
她拿起随身帶的紙和筆，跟在楊經理身邊，一邊聽他介紹，一邊往本子上記錄。
同時一個個仔細辨認，看看那天在茶館看到的人有沒有在這裏面。
走到第六個人身邊的時候，楊經理給介紹道，“這位是今天晚上招待會服務生領班譚開。”
“他已經在利順德大飯店工作三年了，去年被評爲優秀員工，相信在他的帶領下，一定能提供最優質的服務。”
泉澤芳定睛一看，發現這個譚開山就是那天自己在茶館聽到的在角落跟人悄悄商量怎麽給日本人下毒的那個家夥。
雖然當時他頭上特意戴了一頂帽子，還特意将帽子壓得特别低。
但是他臉部的輪廓泉澤芳已經記下來了，特别是鼻子旁有一顆黑痣，所以泉澤芳一眼就認出來。
泉澤芳一邊登記，一邊在譚開山的名字旁邊做打了一個勾。
等所有人都登記完之後，她立即把本子遞到檀潤青面前。
“池先生，已經登記好了，請過目。”
檀潤青接過來掃了一眼，看到那個叫譚開山的領班名字旁的勾之後，立即擡起頭看向那個鼻子旁有顆黑痣的家夥。
此人中等個頭，看上去有三十歲左右，頭發梳得溜光水滑，一對眼睛不大，目光遊離飄匆不定，一看就是心懷鬼胎。
檀潤青笑呵呵對他道，“譚領班，今天晚上參加招待會的都是各國駐津門使領館的政要，食品和酒水進入招待會宴會廳之前，我們會有專人負責檢測是否安全，通過檢測的才能進入招待會現場。”
“你們的職責就是提供最好的服務，讓所有客人賓至如歸。”
譚開山連忙陪笑道，“池先生請放心，我的人一定會服務好的。”
楊經理也笑嘻嘻道，“檀先生，利順德大飯店已經不是第一次承辦這樣重要的招待會了，請相信我們的能力，保證讓你滿意。”
“很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檀潤青終于欣慰地點點頭，“隻要能圓滿成功，到時候我會親自帶禮物過來向你們表達謝意的。”
檀潤青說完，轉身便往外走。
楊經理陪着笑，一路往外送，“檀先生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檀潤青沒有再說話，下樓上車走了。
他今天之所以特别帶泉澤芳過來，就是爲了讓她認一下那天她在茶館看到的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參加晚上的接待。
那個家夥既然參加了接待，那就說明日本人真的可能在今天晚上動手，此人必然是自己重點關注的對像。
當然，并不是說其他人就可以不用管。
總之每一個靠近重光進一的人都要特别留意，以防他們玩聲東擊西的把戲。
檀潤青把泉澤芳先送回去，自己換了裝之後又去了趟森林路34号。
看到他來，龐赓恕立即把他拉到自己的辦公室，将門關上。
“檀組長，你來得正好，我的人昨天晚上發現津門青幫大佬楊樹森跟日本駐津門領事重光進一在日租界一家日餐館見面，雙方在裏面呆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
聽到這話，檀潤青不由想起前兩天另一個青幫頭子黃耀先曾經告訴自己，張思明讓他利用楊樹森八十大壽人多的機會複仇。
當時自己還準備去問楊樹森跟重光進一有沒有關系，隻是一直沒有時間。
現在看來不用問了，楊樹森跟重光進一肯定有關系，而且關系還不淺，甚至有可能會出席楊樹森的八十壽宴。
畢竟楊樹森在津門青幫輩分最高，日本人想拉攏他也不是不可能。
重光進一雖然反對跟種花家開戰，但是他想在種花家得到得益的心跟其他日本人一樣，隻不過獲取的方法不同罷了。
看來黃耀先上回提供的信息應該是真的，自己必須防範萬一在利順德大飯店投毒不成功，張思明可能真會轉而到楊樹森八十大壽那天下手。
檀潤青點點頭，“我得到消息，張思明讓黃耀先在楊樹森八十壽宴那天複仇，可能也是沖着重光進一去的。”
“今天晚上如果不成功，你們的注意力就要馬上放到楊樹森的壽宴上。”
聽到這話，龐赓恕也很吃驚，他立即派人盯緊黃耀先和楊樹森。
然後兩人又把晚上利順德大飯店招待會的行動細則對了一遍。
津門分站的身份比較敏感不方便直接參與，檀潤青已經讓自己舅舅主動邀請津門警察局派人去幫忙外圍警戒。
龐赓恕的人則穿上便衣，扮成普通保镖也在外圍待命，沒有檀潤青的命令不得進入酒店。
如果抓到人的話，會第一時間交給他們帶回來審訊。
從津門分站出來之後，檀潤青又去警察局長王有哲，通知他馬上派人到利順德大飯店，對外圍進行警戒。
丢了那批軍火雖然讓王有哲心情很不好，不過聽到檀潤青的話之後，他還是提起精神。
“檀組長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呢。”
檀潤青笑着點頭，“那就全靠王副局長了，隻要這次行動能圓滿成功，我一定會在戴老闆面前爲你請功的。”
“好咧，那就托檀組長的福了。”
王有哲說完，開開心心布置任務去了。
随即，檀潤青又讓林廣白晚上穿禮服跟自己一起進招待會現場。
這是自己人，可以帶在身邊，有什麽事交給他會比較放心。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檀潤青才回家。
剛到家龍葵就告訴他，協和醫院有個醫生打電話來讓送十支盤尼西林過去。
看樣子老姑婆用了盤尼西林的療效确實不錯，其他病人看到之後肯定會動心。
這是好消息，檀潤青點點頭。
“送過去吧，每支藥收一根小黃魚。”
“他們如果問哪裏産的就說在香江，我們是總代理，隻能從我們這拿貨。”
“知道了少爺。”龍葵說完便往藥店去了。
今天晚上招待會母親也要去，檀潤青其實很想讓她别去的，因此之前就特别交代舅舅别邀請她。
萬一日本人真在那動手，自己很可能顧不上她。
但是檀母聽說泉澤芳去了，她也非要一起去，說是爲自家兄弟捧場。
爲了參加這次招待會，這兩天她特意帶泉澤芳去買了禮服和首飾。
檀潤青不好再勸，以免傳到有心人耳中會産生不必要的聯想。
萬一重光進一真被殺了，到時候自己倒成了嫌疑人。
吃過午飯睡了個午覺，檀母起來就拉着泉澤芳一起換衣服，化妝。
她給泉澤芳買了一條淺藍色的公主裙，頭上戴着藍色的蝴蝶節發箍，珍珠項鏈，珍珠耳環和珍珠手鏈，腳下是一雙白色的羊皮鞋，手上的小手包也綴滿了珍珠。
泉澤芳的皮膚原本就白，再配上這條裙子和珍珠首飾，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得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脫俗。
檀母自己是一身黑色金絲絨旗袍，配以藍寶石項鏈和耳墜，看上去顯得雍容華貴。
檀潤青則是一身簡單的黑色晚禮服，挺拔的身姿配上筆挺的晚禮服，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得灑脫俊逸。
讓檀母幫自己打扮好之後，泉澤芳又找了個借口回屋，把檀潤青給她的那台袖珍相機和一條真絲手帕裝進小手包裏。
今天她是帶着任務去的，這個重要道具如果沒帶，那就白去了。
六點半的時候，他們從家裏出發，十幾分鍾之後就到了利順德大飯店。
車子剛停下就有穿着燕尾服的服務生過來給身座的檀母和泉澤芳打開車門。
檀潤青下車，假裝不經意地環視了一周。
發現王有哲帶着幾名手下守在酒店外圍，孫家富竟然也在。
這裏同英租界，原本王有哲他們是進不來的。
但是德國領事館的人跟英國人協商，說今晚招待會很重要，擔心他們人手不夠出問題，所以要求讓種花家警察進來協助。
這次德國領事館的招待會請的人多，而且人員複雜，英國人也擔心真出問題自己擔不了責，因此難得地答應了。
答應的目的是，萬一真出什麽事的話，可以把責任給種花家。
酒店門外散落着幾名便衣，檀潤青知道那是龐赓恕的人。
門口租界巡警檢查證件，再由德國領事館的人核對身份才能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