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山田浩二有氣無力道，“特務機關長喜多成二說，如果讓送情報的人直接把情報送到特務機關，萬一被人發現，會造成情報來源甚至情報人員暴露和損失。”
“所以先送讓情報員把情報先送到不引人注意的桃源書店，這樣即便暴露，也隻是損失一個中轉站，情報來源仍然不會暴露。”
“各路不能用電報發送的情報都先送到桃源書店，再由書店老闆通知我去取。”
他說的跟自己推測的差不多，檀潤青一直觀察着對方的每一個微表情，并沒有發現撒謊的迹象。
于是他又問，“這麽說，你是日本駐津門特務機關和桃源書店之間的聯絡員喽？”
山田浩二點頭，“是的。”
說話的時候還拿眼睛偷瞄檀潤青的臉，想看他對自己的回答是否滿意。
檀潤青怎麽可能讓他看出來，面無表情地問，“他在黑闆上寫了《姚孟起臨九成宮碑》字帖到貨，就是通知你來取情報？”
山田浩二連忙點頭，“是這樣的。”
“書店老闆是日本人嗎？”
“是的。”
“他的日本名字叫什麽？”
“不知道。”
“嗯？”檀潤青面色一沉。
“我是真不知道啊。”
山田浩二生怕又要用刑，連忙解釋道。
“我隻是受命每天傍晚挑着收破爛的擔子從書店口經過，看到暗号就去問有沒有廢紙賣，他會把給我的情報塞在廢紙中。”
“對于他這個人，我真的一無所知。”
檀潤青沒有再說話，他知道小鬼子做事一直很謹慎，兩名聯絡員之間互相不知道底細應該不算太意外。
本來現在直接去把書店老闆抓起來就行了，搗掉一個特務窩點，也算一份業績。
可是檀潤青還想再等等，看看能不能守株待兔，再抓幾個來送情報的特務。
如果山田浩二沒有撒謊的話，作爲情報中轉站的桃源書店應該不止趙長庚一個人往那送情報。
隻要書店還在，而且龍騰宇還不知道聯絡員已經暴露，那麽隻要有耐心，相信其他情報人員拿到情報之後肯定還會送情報過來。
如果運氣好的話，沒準可以把所有來送情報的特務一網打盡。
但是，這山田浩二每天都會挑個收破爛的挑子經過書店，如果從今天以後收破爛的人不再按時出現，很可能會引起書店老闆的警覺，所以這事必須繼續。
當然，放山田浩二出去讓他繼續收破爛是絕對不行的。
别說他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傷一時半會好不了。
即使沒受傷也不能讓他去。
别看這家夥現在老老實實，一副認命的模樣，隻要放他出去馬上就會翻臉。
看來隻能自己找人挑着收破爛的挑子每天到桃源書店經過一次了。
如果能迷惑得了他當然好，最好能把給他送情報的所有情報員都抓到。
即使被發現的話也沒關系，隻要派專人把龍騰宇盯死了就行。
一旦發現他有異常，立即抓起來。
不過檀潤青并沒有就此放過山田浩二，因爲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你認識惠民商行老闆張思明和劉惠芬嗎？”
山田浩二搖頭，“不認識。”
檀潤青一看就知道他并沒有說實話，“你最好不要撒謊，否則就不是把屋内所有刑具都讓你享受一遍地麽簡單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想到剛才受的那份罪，山田浩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他連忙改口，“我雖然知道有這麽兩個人，也經常看到那個叫劉惠芬的女人去見特務機關長喜多成二，但是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身份啊。”
雖然刺殺駐津門領事不是一般的行動，成了的話，就意味着開戰，所以不可能讓太多人知道。
但是檀潤青仍然感覺山田浩二并沒有說實話，他二話不說，直接讓兩名行刑要員把他架到一張電椅上，将幾個電極接到他的身上。
然後讓那兩名行刑人員退下，自己上前直接把開關推了上去。
山田浩二瞬間被電得渾身亂顫，然後麻痹，最後直接昏死過去。
檀潤青端來一盆水照頭潑了過去，半晌才看到他悠悠醒來。
“現在願意說了嗎？”檀潤青冷眼看着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願意就再來一次。”
“我說。”
山田浩二的防線顯然已經徹底崩潰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
“劉惠芬和他的丈夫張思明在策劃一起謀殺案。”
這小鬼子，終于說到點子上了。
檀潤青懶得再跟他說廢話，直接了當地問，“刺殺日本駐津門領事重光進一嗎？”
聽到這話山田浩二驚得瞪大了眼睛，“你們已經知道了？”
檀潤青過去倒了杯茶給他喝下之後才道，“我當然知道，所以你最好不要試圖用假話騙我。”
“我之所以讓你說，是想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很好。”檀潤青冷眼審視着他，“那你告訴我，你們準備怎麽做？”
山田浩二苦着臉道，“這事主要是張思明和劉惠芬在策劃，我隻是幫忙傳遞了幾次情報。”
“我隻知道他們的初步計劃是利用重光進一參加德國領事館招待會的機會，想辦法給他下毒。”
聽到這，檀潤青兩道濃眉微微蹙起。
“可是據我所知，德國招待會是自助餐，你們要是在食物裏下毒，豈不是要把裏面所有人都毒死？”
山田浩二搖頭，“不是在食物裏下毒，好像是買通裏面的服務生，在給重光進一的酒水裏下毒。”
檀潤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如果張思明和劉惠芬真打算在招待會上給重光進一下毒的話，那麽唯一可行的方案确實隻有往酒水裏下毒。
因爲自助餐的食物都是自己去取，隻有酒水是單獨用杯子，由别人來倒的。
那麽倒酒的過程中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了。
隻要買通服務生，或者買通酒店裏某一個管理員，讓他們自己的人假扮成服務生接近重光進一，毒死他的成功率非常高。
而且即便重光進一沒有被當場毒死，隻要制造一起種花家人想毒死日本駐津門領事的大新聞，日本人同樣可以以此爲借口跟種花家開戰。
看來等過兩天招待會開始的時候，自己得特别關注靠近重光進一的服務生才行。
檀潤青看了山田浩二一眼，此人現在對自己作用已經不大了，于是讓龐赓恕把他單獨關起來。
等自己把那個窩點所有情報員都抓獲之後，再一并發落。
從特務處津門站出來，檀潤青去王仲春的住處，讓他這幾天弄個收破爛的挑子每天傍晚從桃源書店門口經過。
王仲春看出檀潤青是想迷惑對方，不過他有些擔心。
“少爺，那小鬼子身形跟我的差太多了，我長得壯實，而他瘦得跟猴似的，桃源書店老闆一眼就看出不是同一個人。”
“你讓我去，不就等于告訴對方那個人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嗎？”
“我看還是找一個身形差不多的去比較好，這樣沒準能糊弄過去。”
檀潤青笑着搖頭，“小鬼子精着呢，即便能找到身形差不多，再易容都不一定能騙得過他。”
“倒不如直接找個身形完全不一樣的，沒準他會以爲聯絡人換了。”
“反正他們之間互相不知道對方是誰，桃源書店老闆應該不會起疑心。”
“如果真被他發現，我們直接抓捕就是了。”
檀潤青都這麽說了，王仲春自然不敢再有異意。
他立即點頭，“知道了少爺，我一會兒就去把山田浩二的破爛挑子拿來用。”
檀潤青一聽，連忙阻止。
“不行，那個地方你暫時不能去，萬一有别的日本人在盯着，你去了就等于告訴他們山田浩二已經被我們抓了。”
“我們現在就是要搶在他們發現山田浩二已經暴露之前，看看能不能再抓一兩個小鬼子的情報員。”
“如果能抓到的話，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有可能存在的内鬼。”
在檀潤青看來，抓到内鬼才是最重要的。
否則即便把桃源書店給搗毀了，隻要内鬼還在，他們的情報來源就不會斷，日本人隻要重新再弄個情報站就行了。
王仲春終于明白了檀潤青的用意，他點頭道。
“知道了少爺，我現在就去弄一副擔子開始走街串巷收廢品。”
檀潤青立即提醒道，“你以前在津門呆過，所以收廢品的時候一定要易容，否則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本來讓王仲春和柱子到津門來是爲了監視張思明，既然這桃源書店有機會釣到更多魚，當然不能輕易放棄。
“好的少爺。”王仲春說完出去了。
離開公學道，檀潤青突然想起昨天讓龐赓恕跟青幫頭子黃耀先約好今天下午三點鍾在興泰茶館見面的事。
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一刻了，他立即攔了輛黃包車趕往興泰茶館。
到那報上黃耀先的名字，店小二立即恭恭敬敬地把檀潤青領到樓一間豪華包廂。
小二剛推開包廂門，檀潤青就看到裏面坐着一個滿臉橫肉，穿着黑色絲綢長衫，手上盤着兩顆核桃的中年人。
那人身後還、站着兩名虎背熊腰的壯漢，正用警覺的目光審視着自己。
店小二哈着腰沖中年人道，“黃老闆，你的客人到了。”
那名中年人立即站了起來，将手中的兩顆核桃放到桌上。
然後快步迎了上來，滿面堆笑地沖檀潤青拱手道。
“哎呀，這位一定就是從金陵來的檀組長吧？”
檀潤青面無表懷地沖他拱了下手，“是的，我是檀潤青。”
那人連忙自我介紹，“敝人黃耀先，久仰檀組長大名，如雷貫耳，今天得以相見，沒想到檀組長如此年輕，而且一表人才，真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國之棟梁啊。”
對于這種沒有營養的馬屁，檀潤青一向都是不當回事的。
他隻是淡然一笑，“黃老闆，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
“哈哈哈，瞧檀組長說的，當然是誇啦。”黃耀先連忙把他往裏讓，“快快裏邊請。”
兩人坐下之後，黃耀先立即吩咐小二重新泡上兩杯上好的雨前龍井茶，又叫了一桌子點心。
等檀潤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之後，黃耀先才笑眯眯道。
“檀組長，今日能賞光，黃某實在是受寵若驚啊。”
“首先，黃某要爲手下幾名兄弟前幾天在火車站對檀組長的冒犯向你賠個不是。”
“那幾個混球背着我在外面胡作非爲就罷了，竟然還敢對檀組長動手，把他們抓了關起來是對的，确實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檀潤青放下手中的蓋碗，好整以暇地看着對方，“黃老闆能如此通情達理就再好不過了。”
黃耀先樂呵呵道，“是啊是啊，我這人一向不護短，敢對檀組長不敬，太不像話了。”
檀潤青嘴角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黃老闆這話就不對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是因爲得罪了我，本人才故意爲難他們呢。”
“我要提醒你的一點是，特務處之所以抓那幾個人，并不是因爲他們對我不敬，而是因爲他們确實犯了法。”
黃耀先連忙點頭，“哎呀，瞧我這張嘴，真不會說話。”
“确實是因爲他們自己犯了錯，跟檀潤青沒關系。”
随即，他又将話鋒一轉，“不過，那幾個家夥雖然犯了錯，卻都是跟随黃某多年的兄弟。”
“黃某雖然恨鐵不成鋼，可還是不忍看着他們一直被關着。”
“已經關了幾天了，該受的罪他們都受過了，那是他們自找的，我不心疼，但是相信他們一定也悔過了。”
“所以今天想請檀組長出來，就是希望你能高擡貴手，讓黃某把他們贖出來。”
“回去之後，我一定好好管教，要是他們再敢犯錯，一定打斷他們的狗腿。”
黃耀先說完，便沖身後一名保镖一揮手。
那名保镖立即将一隻皮箱放到桌上，并打開箱子。
黃耀先将箱子的開口推向檀潤青，一臉讨好地說，“檀組長，這裏有五根大黃魚，是兄弟爲手下冒犯檀組長賠罪的一點小心意，還望笑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