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潤青剛敲開站長辦公室的門,龐赓恕辦公桌一角那部極少用到的電話突然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那是戴老闆的專線,用的是軍線,不但通話效果比一般民用線路好,而且更安全。
龐赓恕原本以爲戴老闆有什麽重要任務交給自己呢,誰知接起來一聽,卻是找檀潤青的,而且還讓他回避。
他隻好把話筒放下,心情複雜地對檀潤青道。
“檀組長,處座找你。”
然後便心情郁悶地離開了辦公室,并關上門。
檀潤青過去接起電話,“處座,我是檀潤青。”
電話那頭的戴春峰顯得很高興,從聲音都能感受到他此時的心情有些激動。
“小檀啊,你剛才電報中提到的建議非常好,就按你說的辦。”
“這事隻能你一個人知道,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龐赓恕。”
“抓捕汪直雲的時候必須由你本人親自帶隊,抓到之後不要讓津門站的人審問。”
“到時候我會給你派一輛飛機,你直接從抓捕現場把人押送回總部,由我來親自跟他談。”
聽到這話,檀潤青不由想到當初自己從郁金香号下船之後被直接押送到金陵的場景。
隻不過現在自己的身份換了,由被押送成了押送者。
他當然知道戴春峰想親自跟汪直雲談是什麽意思。
就是希望親自掌控,說明他對自己提出的建議非常認可,而且很重視。
但是對自己又不完全放心,所以必須經過他自己本人确認過才行。
這是戴春峰的個性使然,倒不是特意針對自己的。
檀潤青恭恭敬敬地應道,“明白了處座,隻要抓捕成功,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親自把人押送回去。”
戴春峰很滿意,語氣顯得更加親切。
“小檀潤青啊,如果這件事能辦成,不論你能不能抓到張思明和劉惠芬,我都會晉升你爲少校情報科長,并頒發三等雲晖勳章。”
檀潤青聽了不由在心中冷笑,果然在果黨的心目中,派一名内線打入紅黨内部比抓兩個想制造開戰借口的日本間諜重要得多。
這其實就是常校長所謂的攮外必先安内政策的延伸。
他們可以容忍小鬼子在種花家肆虐,卻不能容易種花家有紅黨存在,簡直荒唐。
當然,這種情緒他不會表現出來。
檀潤青立即朗聲應道,“謝處座栽培,請處座放心,我不但能抓到汪直雲,也能抓到張思明和劉惠芬。”
戴春峰聽後,果然非常開心。
“好,我就喜歡你這樣自信的年輕人,這兩件事就都交給你了,我在金陵等着你的好消息。”
跟戴春峰通完電話之後,檀潤青開門走出去。
一直等在外面的龐赓恕立即迎了上來,“檀組長,處座是不是又有什麽新任務,如果需要津門站怎麽配合你盡管開口。”
檀潤青沖他笑道,“多謝龐站長,确實有事需要你的配合,等到了時間我會通知你的。”
這小子,一個字都不肯透露,龐赓恕雖然有些不爽。
但他知道這一定是戴老闆的意思,否則剛才接電話的時候就不會讓自己回避了,所以敢怒不敢言。
檀潤青知道龐赓恕不爽,但是他根本不在乎。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今天檀母做了他最愛吃的醬豬蹄。
濃油亦醬,鹹香酥軟,檀潤青吃得非常滿足,比平時多吃了兩碗飯。
吃過飯之後,檀潤青拒絕了母親一起喝茶的邀請,而是帶着龍葵出門了。
柱子和王仲春今天會到津門,檀潤青讓龍葵先送自己去他下午剛租的房子。
然後把柱子和王仲春的照片給龍葵看,讓他去火車站把兩人接過來。
龍葵找的是位于公學道一個兩進的院子,有上下兩層樓。
前門臨街,後門是一條偏僻的小巷,跟附近幾條巷子連通。
這是檀潤青特别交代過的,臨街是爲了将來給王仲春開茶館做準備。
後面那條小巷是爲萬一發生突發事件方便撤離。
另外,如果有一些特殊的客人,也可以從後門進,這樣不引人注目。
檀潤青進入院子,先裏裏外外轉了一圈之後,才拿出随身帶的易容包給自己簡單易了個容。
然後悄悄從後門出去,到巷子口叫了輛黃包車去河壩路的桃源書店。
他得把從趙長庚那裏得到的那封信交給那家書店的老闆。
當然,信裏面的金陵布防圖已經換成假的。
小鬼子如果真按照那張圖制定目标必敗無疑。
當然,如果自己周末能成功阻止張思明和劉惠芬殺重光進一的陰謀,鬼子也不可能在近期對種花家開戰。
現在就看能不能用這張假的金陵布防圖釣到更多魚。
檀潤青原本還擔心桃源書店已經打烊,沒想到到那一看,竟然還開着。
下車付了車錢,檀潤青走進書店,發現店裏沒有别人,隻有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正要整理書本,看樣子準備打烊了。
檀潤青直接了當地問,“請問,龍騰宇龍老闆在嗎?”
中年人回頭看他一眼,“敝人就是龍騰宇,先生有什麽需要?”
檀潤青口袋裏掏出那封信,“龍老闆你好,有位萬先生讓我給你帶封信。”
龍騰宇連忙過來,将信封翻過來覆過去,兩面都看了看。
然後才笑道,“真是太感謝了,還麻煩你跑一趟。”
檀潤青笑了笑,“舉手之勞。”然後便轉身出去了。
不過他并沒有走遠,而是借着夜幕隐身在在前面不遠一條小巷口,暗暗觀察書店老闆會有什麽動靜。
那裏面裝的是地圖,即使他有電台也不可能直接發出去。
要想把地圖傳出去,要麽他自己去送,要麽通知别人來取。
如果他自己去送的話,自己跟蹤就行了。
但是這樣應該不太可能有什麽大的收獲,因爲他可能直接送到日本駐津門駐屯軍,或者日本特務機關。
而特務處能抓的仍然隻是書店老闆龍騰宇。
相反,他要是通知别人上門取信的話,就可以多抓一名日本特務了。
大約五分鍾之後,檀潤青發現龍騰宇終于出門了。
但是他沒有離開,而是在書店門口的小黑闆上寫了幾個字。
離得遠,晚上又太暗,檀潤青看不清他寫的什麽。
等他寫完進屋之後,才悄悄走過去。
發現黑闆上面寫着:《姚孟起臨九成宮碑》已到貨。
檀潤青知道書法奇才姚孟起素有“清朝最美楷書”之稱,他臨摹的《九成宮碑》是這個時期學生練習書法的教材,書店賣這本字貼再正常不過。
但是這件事情遠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龍騰宇在自己給了他那封信之後立即出來寫這個通知,很可能是在通知聯絡員來取情報。
自己沒空一直在這盯着,好在柱子和王仲春晚上就要到了,一會兒可以讓他們兩個輪流來盯着。
回去之後,檀潤青發現龍葵已經把柱子和王仲春接回來了。
他讓龍葵去給買一些吃的回來,自己把河壩路桃源書店的事跟他們詳細說了一遍。
讓他們輪流監視那家書店,必須弄清書店老闆跟什麽人接觸,一旦發現異常人員進去就要跟蹤。
如果發現有人進了書店之後又去找日本人,那就一定有問題。
柱子一聽,頓時躍躍欲試,“少爺,交給我吧,我保證能找到那個去取信的人。”
王仲春也不甘落後,“柱子,津門我呆過幾年,對那些街巷比你熟,這事還是交給我比較好,你先歇着。”
見兩人相持不下,檀潤青擺擺手打斷他們。
“這事比較急,而且很重要,你們兩人一起去吧。”
“前後門都要盯着,如果今天晚上沒有人來,明天你們其中一人進店裏假裝買書看看裏面的情況,另一個在外面盯着。”
“我估計最遲不過明天白天,一定會有人來取那封信。”
兩個人聽後,都沒都點了點頭。
檀潤青又教了他們一些盯梢和跟蹤的技巧和注意事項。
然後,把張思明和劉惠芬的照片拿出來給王仲春看,告訴他這兩個人是日本間諜,如果發現這他們,也要特别留意。
很快龍葵就買了飯菜回來,柱子和王仲春兩個人匆匆吃過就出發了。
王仲春在津門呆過幾年,對道路非常熟。
他帶着柱子很快就來到河壩路的桃源書店外。
柱子讓王仲春在後門盯着,自己在前門。
兩人約好如果看到異常城要跟蹤離開,以兩聲貓叫爲信号,另一方聽到之後就回一聲貓叫。
此時桃源書店裏已經沒有人了,但是仍然沒有關門。
老闆龍騰宇不緊不慢地整理完書籍之後,又開始打掃衛生。
龍騰宇從裏面開始掃到門口,然後用畚鬥把垃圾裝起來倒進路邊的垃圾桶。
正當他回身進屋準備關門的時候,突然有一名中年人在門前那塊黑闆前停下看了看。
然後問,“老闆,《姚孟起臨九成宮碑》要多少錢啊?”
龍騰宇正在上門闆呢,聽到這話連忙将手上的木闆放下,回頭對他笑道。
“一毛五一本。”
那名中年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下了決心,“好,給我來一本吧。”
柱子貓在書店的斜對面的巷子口,對書店門口兩人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
龍騰宇轉身進屋,拿了一本《姚孟起臨九成宮碑》給他,然後收錢。
除了這幾個動作,并沒有看到其他不正常的行爲。
雖然沒看出什麽異常,但是中年人出來之後,柱子還是覺得應該跟上去看看他到底去了哪裏。
萬一自己看錯眼了,老闆早就把地圖夾進字帖裏,而自己又沒有跟上豈不讓他得呈。
至少得弄清楚這個人的住處,明天如果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人員,還可以回過頭來再找此人。
于是柱子捏着嗓子學了兩聲小奶貓的叫聲,聽到屋後傳來一聲老貓叫聲之後,才悄悄跟着那名中年人去了。
拐了幾個彎,柱子發現那個中年男人進入一個院子,裏面有女人,兩個小孩。
孩子看到男人,雀躍着撲過來叫爸爸,看樣子是一家人。
柱子在院子外面呆了好一會兒,那家人正常吃飯,并沒看到什麽異常。
于是他又回到桃源書店附近,學了兩聲小奶貓叫,告訴王仲春自己回來了。
可是這次并沒有得到回應。
柱子連忙轉到到後門,還是沒有看到王仲春。
桃源書店已經關門了,樓上亮着燈,龍騰宇應該在裏面。
如果王仲春是主動離開的話,是不是說明他發現了什麽異常?
柱子擔心王仲春的安全,可是又不知道應該上哪兒去找他,所以他隻能在留在原地繼續盯着桃源書店。
一直到夜裏九點鍾,書店裏的燈終于熄了,可是王仲春仍然沒有回來。
柱子有些着急,又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王仲春的音信,于是決定回去向檀潤青彙報。
剛走一半,卻發現王仲春回來了。
他連忙問,“王叔,你上哪兒去了?”
王仲春臉上似有興奮之色,看樣子是有收獲。
但是他隻是擺擺手,“回去見到少爺再說。”
檀潤青正等着消息呢,看到他們回來,立即尋問。
“怎麽樣,有結果了嗎?”
柱子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沒有。”
王仲春卻興奮地點頭。
“少爺,晚上有兩個人去桃源書店,柱子跟第一個買字帖的人走了沒多久,又來一個。”
“也是買《姚孟起臨九成宮碑》的?”檀潤青問。
“不,是個收破爛的。”
第一次應少爺的差遣出任務就有收獲,王仲春非常開心,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天都黑下來了,那人還把帽沿壓得很低,生怕别人認出他似的。”
“不過他沒有進屋,而是在門外問書店老闆有沒有廢紙要賣。”
“書店老闆說有,然後便拿出一捆紮好的廢紙出來給他,換了五分錢。”
“那人收完廢紙離開書店之後,我一路跟着他,拐了好幾條街才發現他從後門進入一個院子。”
“沒過多久,那個人便換了身衣服,從前門出去去。”
“這回穿得很光鮮,看上去跟前面收廢品的時候完全是兩個人。”
“不過還是被我認出來了,那家夥之前肯定易過容。”
檀潤青看他一眼,忍不住問,“那你怎麽判斷他們是同一個人。”
(本章完)